第15章
鞠婧祎說是這麽說,但趙嘉敏明白,恐怕她在得知趙嘉禾回來的那一刻,便有了這打算。
想想自己提前暴露了趙嘉禾回來的消息,還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沒有從鞠婧祎那裏打探出來,趙嘉敏頓時心情不大好。
她下意識地安慰自己,她只不過是被嚴雯那一通電話給弄得心軟了而已。
放做往常,她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趙嘉敏深吸一口氣,将那點不甘心壓進了最底端。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鞠婧祎努嘴笑了起來,“別生氣,正好告訴你件事,當回報了。”
“我這幾天讓人跟蹤趙嘉禾,發現他去了謙雅集團。”
“謙雅集團?”趙嘉敏并非沒想過找人跟蹤趙嘉禾,只是她這個身份,做什麽都會被趙嘉禾及時察覺,還不如以不變應萬變,“這可是海盛的老夥伴了。”
“是啊。”
鞠婧祎眼眸微微一轉,從深思中的趙嘉敏身上收回了視線,靈敏迅捷卻不顯得奸詐,嘴角的笑容漸漸隐沒。
她從防水袋裏拿出幹淨的手機,放在手裏轉了幾圈。
根據姚薇剛發來的消息,這幾年趙嘉禾在外地的動作可不小。
但奇怪的是,這件事,趙嘉敏的母親,南宮逸卻不知道。
能瞞住她的,只怕就是謙雅集團的董事長,汪茜茜的那個狐貍般狡猾的姐姐,汪謙雅。
鞠婧祎一直都挺好奇的,汪家姐妹倆出生的時候,是不是老媽生着生着就沒墨了。
要不然怎麽這姐妹倆一個那麽聰明,一個,那麽普普通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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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謙雅集團還不叫這個名,是汪謙雅上位後,便特意改了的。
這麽看來汪謙雅的野心不小,前段時日謙雅集團一直針對裕嘉集團,她還以為汪謙雅是想一舉拿下本地房地産龍頭位置。
沒想到,連醫藥這塊她也想插一腳。
想到這,鞠婧祎又看向趙嘉敏。
汪謙雅想跟裕嘉集團争龍頭老大這點她并不在乎,準确來說,裕嘉最後冠以誰的姓氏,她都不會在乎。
因為不管裕嘉跟誰信,她手中的股權都是別人動不了的。
但如果汪謙雅想幫趙嘉禾對付海盛,就不知道趙嘉敏會怎麽想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和趙嘉敏是不是天生不合,一見面,她們就不喜歡對方。
尤其是,在她早就知道對方的身份之後。
外面傳聞不可信,衆人都說趙嘉敏是私生女,南宮逸是小三,但是對于知道許晟那些污糟事的人來說,這種說法就有些可笑了。
許晟為了維持自己家庭美滿的企業家形象,與前妻離婚十幾年都不願意承認新婚妻子,更不願承認自己的親生小女兒。
所以小時候的趙嘉禾并不讨厭趙嘉敏,甚至可以說,對趙嘉敏很好。
雖然是出于同情,或者該說,憐憫。
不過即便知道這些內情,也不代表鞠婧祎會對趙嘉敏有好臉色。
誰叫她喜歡上了她喜歡的人呢?
短短的時間裏,趙嘉敏也想通了其中的關聯,她皺着眉起身準備離開。
可是手剛放在門把上,她還是忍不住轉頭,出聲囑咐道,“安眠藥別亂吃。”
話剛出口,趙嘉敏便仔仔細細地将鞠婧祎的反應盯在眼裏,生怕落掉她的任何一點細小表情。
聽到她這句話,鞠婧祎神色未變,眼瞳卻止不住的緩緩瑟縮,剛剛還因惰怠而變得松懈的腰杆瞬間筆挺,像是遇到威脅的貓科動物,下意識便做出了保護自己的動作。
這是進攻的前兆。
但鞠婧祎沒有發作,她只是淡淡一笑。
“小屁孩,你開什麽玩笑?”
嘛,好像,真的惹她生氣了?
但是剛剛那點點強壓下去的不甘心,就這麽不見了。
她的這幅反應,倒是讓趙嘉敏順了毛,心情很好。
這麽生氣,對自己失眠這件事這麽在意,就說明,她并沒有利用嚴雯騙取自己的信任。
想明白這點,趙嘉敏眸中的笑意變得溫暖,“晚安。”
不等鞠婧祎反應,她迅速轉身走了出去,又輕輕合上大門。
莫名其妙的鞠婧祎頂着一腦袋問號,不知該生氣,還是該怎麽樣。
趙嘉敏,吃錯藥了???
不過最讓她迷惑的是,趙嘉敏是怎麽知道她最近在吃安眠藥的。
難道是前幾天嫌懶在醫院裏拿藥被她知道的?
看來不能再犯懶直接從醫院拿藥了,稍微有點心都能查出來。
想到這,鞠婧祎倒在沙發上,深深的嘆了口氣。
這小王八蛋,就是專門克她的吧。
明明她們都是這麽讨厭對方,可趙嘉敏總是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對她有所避讓甚至是關心,似乎她才是那個耍脾氣需要被照顧的小孩。
這種感覺讓她不太舒服。
以前是因為零還在,有時候她們會為了零,各退一步,保全面上的和平。
可如今,零早已不在。
她又何必如此?
這會讓她以為,零還在。
她,不喜歡這種錯覺。
麻煩。
鞠婧祎扔了手機就往床上撲,柔軟的床墊也經不住她這麽大動靜,發出輕微的反抗聲。
唉。
她閉上了雙眼。
想那麽多做什麽呢?
今晚‘想太多’的可不止鞠婧祎一個。
趙嘉敏回到自己房間,洗澡關燈睡覺流程十分順利,只可惜在入眠這一項卡了殼。
她不是難以入睡的類型,可是今天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是啊,她為什麽要對鞠婧祎那麽好。
是因為零囑咐她要好好幫她照顧鞠婧祎嗎?
不,只要她不想做的事,沒人能按着她的頭讓她去做。
沒想到,這種時候連自己都找不到理由騙自己。
驀地,她不自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仿佛還留有前不久那點柔軟的觸感。
唉。
寂靜的房間裏傳出一聲輕微的嘆息。
夜幕沉沉,又有幾人能夠好夢?
下過幾場雨的秋夜十分涼爽,洗去了整個夏日一直緊貼肌膚的悶熱,呼吸都順暢了許多。秋蟲在做最後的掙紮,發出微弱的反抗,卻被路過的車水馬龍聲冷漠遮蓋,天色将暗不暗,正是适合壓馬路的好時節。
但是趙嘉敏的心情并不好,她踢開腳邊一顆礙眼的石子,煩悶的好像還停留在夏天。
她剛剛和母親吵過一架,從家裏沖了出來,除了一件外套,手機都沒帶。
到底是回去,還是在外面多呆一刻,她有些猶豫。
畢竟她知道母親的性格,絕對不會出門來尋她,最終還是她自己回家。
可這麽一來,九歲的少女那随着年齡增長、越發無法忽視但看起來卻又有些可笑的自尊心實在是受不了。
即便她再怎麽早熟早慧,也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她現在才九歲而不是十三四歲。
不過是一瞬間,她便下了決心。
她還是在外面多呆一會吧。
現在回去,在她看來就是向母親低頭。
哪怕母親根本不認為這是她在低頭。
一路上她漫無目的,竟走到了學校附近的小吃街。
這裏商戶鱗次栉比,門口的竈臺緊緊靠在一起猶如連體嬰般除了相依為命便無能為力,甚至客人想進門都必須要小心翼翼避讓。大火熊熊燃起,配合着鍋碗瓢盆的叮當作響,滾燙的熱空氣撲面而來,帶着點夜市獨有的香氣。
這香味勾人的很,不算寬闊的窄巷中擠滿了人,尤其晚上這個點,妥妥的商機。外圍沒有實體店面的幹脆在街上擺攤吆喝,攤面直接占滿了大半個街道,別說過路的行人,就是吃飯的客人也必須收起大長腿,委屈自己窩在一塊小桌子前。
其中人氣最高的當屬燒烤攤,這一片煙霧缭繞,經過的人紛紛捂住口鼻,避免遭受二次傷害。燒烤的濃煙配上劣質的香煙,若是她們頭頂夜空能裝一個煙霧感應器,恐怕要下幾天幾夜的雨才能澆熄這大火。
趙嘉敏站在路口幾秒鐘,最終潔癖還是沒能戰勝饑餓感,她握緊了衣服口袋裏的幾張票子,咽了口口水。
應該吃完飯再和母親吵架跑出來,真是失策。
饑餓不等人,趙嘉敏想了想,便決定去看起來最幹淨的一家牛肉面店鋪。
她吃飯速度不快,等酣暢淋漓的吃完又出了一場大汗,她才出門,來到一家即将關門的奶茶店,買了杯紅豆奶茶。
換做往常,她絕不會在這裏停下一步。
但今天她在和母親吵架。
直到現在她都記着這一點,并且為她剛剛所做的一切感到怪異的驕傲,仿佛她出現在這裏,就是對母親的反擊,對她故作清高姿态的亵渎。
即便後來怎麽回想,趙嘉敏都覺得這時候的她實在是愚蠢到不忍直視。
但此刻的她,确實是這麽想的,甚至,心裏還有一絲激動。
正想着該往哪走,她視線亂瞟,卻落在一旁攤販還未收走的小桌上。
那有個女孩,正對着瓶吹。
她腳下已經倒了差不多四五個酒瓶,而且看她這眼神不聚光的模樣,顯然是喝多了。
不遠處還有幾個小混混模樣的人在盯着她看,目光不純。
趙嘉敏一貫是不喜歡管閑事的,可能是今天她太過無聊,咬着奶茶吸管站在那裏,眼神警惕。
但可惜她不過一個小蘿蔔頭,別說小混混們沒看見她,就是看見了她,也不會把她當回事。
“小鞠。”
有人朝女孩走了過去,面上帶着柔軟的無可奈何,雖說有些氣憤,但看起來更像是擔憂。她似乎與女孩很熟,伸手去扶對方,也沒受到反抗。
趙嘉敏咽下最後一顆紅豆,在心底估摸着。
這新來的女孩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再加上一個女酒鬼,怎麽都不可能和旁邊幾個小混混比吧。即便這些小混混一看就是腳底虛浮手上無力的,但男女力量上的差距還是客觀存在,無法忽視。
她們倆怎麽可能逃得掉。
這邊趙嘉敏還在琢磨要不要幫忙,那邊小混混已經上前将兩個女孩圍住。
她連忙丢了手中的奶茶,正要上前,小混混卻發出一聲痛呼,一人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半天才爬起來。
趙嘉敏驚訝地發現小混混們似是驚恐的朝後退了一步,那個喝醉酒的女孩晃晃悠悠站起身,一個酒瓶咣的一聲搭在桌上,震得四周膽戰心驚的人們的小心肝也不由跟着顫上一顫。
“下次想調戲人,先擦亮點眼睛。”
女孩擡起頭,冷冷地環顧了圈,“小心我揍死你們。”
她年紀不大又喝醉了酒,氣場更是沒有,簡直就像張牙舞爪的小貓咪。但發怒的小貓咪也是難以招架的,一不小心就會被撓一爪子。
小混混們看着她和身邊的女孩,猶豫不決。
女孩看出她們不願離開,冷哼一聲,拎起酒瓶就往桌上砸,舉着剩餘的碎片,遙遙朝小混混們一指,“走不走?”
本來就是尋個樂子,沒想到踢到了鐵板。
小混混們并不想壞了自己的心情,互相換了個眼神,放了狠話然後勾肩搭背走了。
她的表現現在想來實在是中二無比,沒有底氣支撐的強弩之末,可那時的趙嘉敏卻被她鎮住了。
甚至還崇拜上了。
天,這種丢人的事一定要死死埋在心裏絕不能讓鞠婧祎知道!
趙嘉敏猛地從床上坐起,頂着一頭亂毛迷迷糊糊,半天才反應過來。
伸手捂着額頭癡癡地笑了幾聲,她可真是糊塗了,明明自己已經二十三歲了。
明明,她都已經出國十年了。
在離開的那刻起,她将這裏的一切都封印在了心底,并非忘記,而是刻意忽略。她也知道,很多事情是忘不掉的。
所以她幹脆找了個箱子,把那些有的沒的都搓圓捏扁然後不管不顧塞了進去,也不計較那箱子裝不裝得下她的那些七零八落。
當她知道自己該回來的時候,早就做好了把一切翻篇的準備,甚至想好了要把過去的一切徹底埋入心底。卻沒想到在她踏足這舊時土地的那一刻,就像魔法劇本最常見的場景,封印被解除。
那些該忘的不該忘的,一點一點的回來了。
那是她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見到鞠婧祎,不過鞠婧祎,應該根本都沒注意到那時候她在旁邊吧。
只是。
她深吸一口氣,眉心緊皺了在一起。
那時候沒注意,現在回想起來,鞠婧祎身邊的應該是零,而零。
好像看見了她,而且,零的眼神不一般。
不過過去那麽久,也有可能是她記混了。
一晚上沒有睡好,腦袋還有些沉重,趙嘉敏幹脆就這樣坐在床上閉眸休息了會,等先前猛地起身導致的那股眩暈感消失,這才起身下床。
薄薄的窗簾已經遮不住陽光,隔着玻璃窗,都能聽見鳥雀聲。
打着呵欠混進了衛生間,趙嘉敏捧一把涼水撲在臉上,終于清醒了不少。
揉了揉不小心撞到門框的胳膊,她擠了點牙膏,對着鏡子開始認真的刷牙。
就在這時,放在外面的手機響了。
吐出滿嘴的泡沫,她漱幹淨口腔,才出門去拿手機。
讓她意外的是,打來電話的是喬森。
“喂?”
相比趙嘉敏的疏懶,喬森就顯得十分焦急,“老天,你終于接電話了。”
“什麽事?”
“我終于知道你哥為什麽能回來了。”
“說。”
她冷漠的聲音直接打破了喬森努力塑造出的神秘兮兮的緊張氛圍,喬森沒辦法,只好直接說,“他拿下了目前國際上最新型的腫瘤藥。”
“你确定?”趙嘉敏剛剛才放松的心情又開始繃緊,她覺得自己的神經就像彈簧,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做伸縮運動,“他怎麽拿到的?”
“嗯。”
喬森居然開始猶豫了。
趙嘉敏可不信他沒查到,直接威脅,“說不說?”
“那你聽了別生氣啊。”喬森支支吾吾半天,才小聲道,“我懷疑,是鞠婧祎。”
趙嘉敏的聲音直接沉了下去,“你說誰?”
“是這樣的。”喬森迅速一改之前的斷斷續續模模糊糊,吐字清晰,如同飛流直下三千尺,連慣常的磕磕巴巴還有走音都消失不見了,“在我查到她拿到代理權這消息之前,國內一點風聲都沒有,不僅是海盛就是其她幾家有名的制藥公司明顯都沒有發覺。我知道這消息之後又累死累活查了一晚上,那段時間內和對方公司接洽的人之中并沒有與趙嘉禾相關的人,但我找到了一個人,讓我很驚訝。”
像是明白再遮遮掩掩,趙嘉敏極有可能順着電波過來揍他,喬森一口氣不斷,繼續噼裏啪啦把他所知的全部倒出來,“是榮欣律師事務所的姚薇。”
似乎是給趙嘉敏一點反應的時間,喬森頓了下才繼續,“我前幾天把鞠婧祎身邊的各種人物關系理了一遍,她和姚薇大學時相識,曾經在一起一段時間,雖然後來分手并且表面上關系鬧僵。但是我覺得,既然鞠婧祎還能與姚薇的弟弟姚光一起辦會所,那麽她和姚薇的關系,應該不會像表面那麽冷淡。”
而且他覺得,姚薇肯定會願意為鞠婧祎做點事情。
不知沉默了多久,喬森甚至都開始懷疑那頭趙嘉敏有沒有在聽電話,正當他想檢查電話是不是出問題的時候,才聽見一聲回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