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鞠婧祎卻将趙嘉敏此刻的态度理解為拒絕與自己接觸,并沒有放在心裏,畢竟這家夥一直很讨厭別人靠近她,“你是不是覺得,我過了一段安穩日子,就什麽都忘了?”
不知道為什麽,趙嘉敏這幅反應反而引起了她的惡趣味,她偏偏不願意後退,非要繼續貼近對方。
感受到了迎面而來的壓迫感,趙嘉敏深吸一口氣,面癱道,“沒有。”
她自以為十分懇切,但是在鞠婧祎眼裏,卻是不以為然。
“想合作,就信我。”
“我知道了。”趙嘉敏不耐煩地扭過頭,“你起來。”
鞠婧祎這才發現,趙嘉敏的表情好像有點不對勁。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一勾趙嘉敏的下巴,“喂,小朋友,別告訴我你在國外十年,一點夜生活都沒有。”
趙嘉敏的下巴摸起來很光滑,舒服的讓鞠婧祎忍不住撓了幾下。其實鞠婧祎也不過是下意識的反應,趙嘉敏卻像被摸到柔軟肚皮的刺猬,瞬間一個激靈豎起了保護自己的刺。
她粗暴的推開鞠婧祎的手,抵住她的肩膀,聲音有些沙啞,“你玩夠了沒有?”
看她這種反應,鞠婧祎不由驚訝道,“你這幾年。”話沒說完,但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更別說挑釁之情溢于言表。
趙嘉敏毫無征兆直接起身,伸手扣住細弱的肩膀,将還未反應過來的鞠婧祎壓在身下。
兩人目光相接,鞠婧祎驚訝地發現,趙嘉敏的眸子裏不知道在壓抑着什麽。就像平靜海面下掩蓋的驚濤駭浪,即便有些不好的預感,但只要水面還平靜無波,就沒有人能預知即将到來的風暴會有多麽強烈。
她聲音喑啞。
“鞠婧祎,這是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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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嘉敏不管不顧,直接低頭吻了上去,卻沒有觸碰到預料之中的柔軟。
朝身下看去,原來是鞠婧祎在她動作的同時,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而她剛剛,只是吻在了鞠婧祎的手背上。
見趙嘉敏眸中露出驚訝,鞠婧祎調皮的彎起眼眸,像是在說,怎麽樣?小屁孩。
跟姐姐鬥,你還嫩着呢。
趙嘉敏的眸色深了幾許,直接将鞠婧祎細細的手腕握住舉上頭頂,身子向下一壓,制住了她想要擡起的膝蓋。
似乎隐隐察覺到趙嘉敏的目的,鞠婧祎不禁瞪大了雙眼,有些不敢置信,連動作都慢了兩拍。
此刻再也沒有什麽阻止她的,趙嘉敏就像脫缰的野馬,不管不顧,徑自吻了上去。
如她所料,很甜。
鞠婧祎不知道是懶得反抗還是不屑反抗,居然任由她攻城略地肆意妄為,甚至,還開始回應她。
一時間,趙嘉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的心,竟少有的平靜。
兩人正纏得難解難分,卻忽然聽見外面砰地一聲巨響。
應該是有誰把酒瓶砸在了牆上,而且還是她們身後這面牆。
這聲音實在是地動山搖般強烈,房間裏的暧昧氣息頓時消失了蹤影。
鞠婧祎率先回過神,伸手推開趙嘉敏,提起滑落的肩帶,又攏了攏頭發,走到門前查看情況。
她似乎并沒有什麽不同,只不過,起身的那一剎那有些踉跄。
而趙嘉敏跪坐在沙發上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麽,她平複了會氣息,才起身跟着鞠婧祎走上前。
鞠婧祎打開門問,“怎麽回事?”
原本匆匆經過的服務員認出她身後的趙嘉敏,停下來,露出為難的表情,“是隔壁一個客人,喝醉了酒。”
遇到酒鬼不是什麽稀罕事,鞠婧祎正準備趁機與趙嘉敏說自己要離開,卻意外的聽見了那個酒鬼的聲音。
熟悉到她都不能裝不認識。
此時酒吧已經臨近關門時間,不少客人都已經離去,只剩下她們幾個,背景音樂也變成了柔軟的鋼琴聲,對方的聲音十分清晰,卻又支離破碎地傳了過來。
“放手!我有錢!我還要喝!”
果不其然,是白承澤。
“小鞠?”
醉成這樣白承澤還能認出人,鞠婧祎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他。
幸好這酒吧是趙嘉敏認識的人所開,她們倆加一個酒鬼呆在這也不怕被人趕出去。
讓服務員将人扶進屋,鞠婧祎靠在門邊,抱起胳膊道,“怎麽回事?雯雯要結婚了?”
像是被戳到痛處,白承澤猛地擡頭,眼裏神情複雜,有難過,有悲痛,有憤恨,“你果然知道!”
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鞠婧祎舉起手機,嘆道,“幾個小時前雯雯給我發的消息。”
其實她剛剛才看到。
許是她的解釋勉強安撫了白承澤受傷的心靈,或者該說他本來也只是把火氣發出來而已,他并沒有揪着鞠婧祎的口誤不放。
他歪七扭八躺在沙發上,拿起酒瓶往嘴裏灌了大半瓶,可一大半都浪費在了他的襯衫上,看得讓人不知是心疼他的衣服還是心疼這瓶酒。
扭頭看了眼與服務員交代好才進屋的趙嘉敏,白承澤躺在沙發上哼哼唧唧,“沒想到還能見到你們倆和平共處的畫面,看來我這醉的不輕。”
趙嘉敏與鞠婧祎本站在一起,聽到他這麽說,不太自然地對視一眼,又極快地各退一步分了開來。
幸好白承澤沒注意。
但是他卻注意到了另外一個細節,其實也不能算細節。
畢竟,太明顯了。
“你這是剛從姚薇那過來?”
鞠婧祎倒是驚訝,“你怎麽知道?”
白承澤翻了個白眼,“鎖骨那。”
鞠婧祎連忙低頭,臉上表情五彩紛呈。
她不自然地攏了攏頭發,将那點暧昧的痕跡遮住,沉聲問,“明天你沒假吧,還要上班,喝那麽多幹什麽。”
“我不去了。”白承澤拿起酒瓶繼續往嘴裏灌,繼續漏了一大瓶,看着就讓鞠婧祎心疼得要命,“有什麽意思。”
“切,人活着,又有什麽意思?”鞠婧祎踢了腳沙發,讓他別再繼續喝,“反正怎麽活都是活。”
“你知道什麽就說這麽大話。”
“我怎麽不知道了?”鞠婧祎不耐煩,“不就是雯雯離開了你。”
白承澤笑了聲,放下酒瓶,看向鞠婧祎和趙嘉敏,問,“那零走的那天,你們什麽感覺?”
“沒什麽感覺。”鞠婧祎低頭轉着發梢,明明臉上沒什麽表情,卻讓人感覺氣氛很沉重,“就是,像是少了什麽東西。”
不知為何,白承澤的笑意變得黯淡,“是少了點東西。”
“我知道你的心情。”鞠婧祎實在看不慣他的樣子,打斷他,“但是這世上誰沒了誰不能活?你也想開點。”
“你知道?”白承澤搖搖頭,“你不知道。”
“雯雯在我心裏,早就是我的一部分了,她存在的時候,我覺得很正常,時間久了就不怎麽在乎了。可是等我失去她,我才知道,她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白承澤再次打斷鞠婧祎想要開口的欲望,伸手指着她道,“但你們都不如我痛!是,對你們來說,零也很重要,可是這不一樣!”
他轉頭看向一旁沉默的趙嘉敏,“你那時候,只是個黃毛丫頭,知道什麽叫愛嗎?”
“還有你。”他轉回視線,看向鞠婧祎,“你爸想要一個兒子你一直都知道,可你呢?為了自己一己私欲,背地裏做了多少動作別人不知道以為我不知道?你能懂什麽是愛?”
未等鞠婧祎辯解,白承澤拍了拍身前的茶幾,“坐着,你們倆坐下,我今天,就給你倆上一課。”
鞠婧祎知道此時和一個酒鬼争辯簡直自尋死路,沒辦法,只好在他面前坐下。趙嘉敏靜靜看着兩人,也跟着鞠婧祎坐下。
看見兩人聽話,白承澤很滿意。
“你們兩個,根本就是沒有心的人,沒有心,又怎麽可能愛上一個人?別跟我說你愛零。”白承澤将酒瓶重重擱在玻璃上,蠻橫地打斷了鞠婧祎的話頭,“你們倆那根本就不是愛。”
他打了個酒嗝,以一種極為扭曲的模樣仰頭歪着脖子,在清冽的燈光下,目光迷離,“你們對零的感情,和我對雯雯的感情不一樣。你們根本就是,在黑暗裏呆慣了,突然看到個小太陽,就想靠近想取暖而已。”
“愛?你們這種人談愛,就是場笑話。”
鞠婧祎垂下的手指屈起,骨節響了聲,在這安靜的包廂裏,竟有些可怖。
沉默的趙嘉敏擡眸看向白承澤,看不出情緒,依舊沒有說話。
“我是不太懂愛到底是什麽樣子。”鞠婧祎驀地開口,聲音平靜,“不過我知道一個道理。愛一個人,就不應該傷害她。”
白承澤搖了搖頭,“怎麽可能,有愛,就會有恨,有怨,怎麽可能不傷人傷己。”
“不過,”他垂下頭,雙手抱住腦袋,看起來就像受傷的小獸,只會躲在角落裏舔舐傷口嗚嗚哭泣,“我确實傷害了她。”
“可你呢!”白承澤擡起頭,目光淩厲,竟讓鞠婧祎不敢直視他,“你和姚薇在一起的時候,心裏想着誰?又在那吊着誰?”
他終究不是沒有攻擊力只會張牙舞爪的幼崽,但他又不知該如何反駁鞠婧祎的話,只能露出尖牙,狠狠咬了對方一口。
仿佛這樣,他自己的痛楚就能減少幾分。
這種時候,他又如何能記得,這個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更何況,傷害別人,也無法削減自己的難過與悲傷。
更無法掩蓋他所犯的錯。
悲傷和憤怒從來都不可能因為傷人而減弱,只會徒添傷疤。
趙嘉敏猛地看向鞠婧祎,竟在這一瞬間,看到了她在微笑。
和剛剛不同,她那時候嘴角的笑是悠然自得的,是無所謂的,甚至還帶有一分對她的嘲諷味道。
可是現在,這個微笑卻讓人心疼。
“這麽久了,你還敢肯定,你心裏有零的一席之地,但是你敢肯定,現在她在你心裏,還是那麽重要嗎?”白承澤像是決定放飛自我,什麽話都倒了出來,“誰也不能确定自己可以喜歡一個人一輩子。”
“你這是謬論。”鞠婧祎終于忍不住打斷他,“如果零還在,我絕不會像你這樣。”
她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己在白承澤面前,已經一敗塗地。
這也不是口誤可以解釋的。
“別為自己找借口了。”白承澤明明喝的頭昏腦漲,嘴皮子卻還利落的很,“你們兩個都是,背地裏為零的母親做那麽多,不就是怕自己有天會遺忘,怕自己會忘了仇恨就沒有活下去的目标。”
“對你們來說,生活早就沒有意義了。當時的零拯救了你們,所以你們才會為了這點溫暖,支撐到現在。”
“你呢?”像是察覺到鞠婧祎沒了反駁的心思,趙嘉敏這才慢悠悠開口,“你給自己找那麽多借口,甚至不惜抓鞠婧祎的痛腳,就能掩蓋自己的問題了嗎?”
白承澤沒能反駁一個字。
“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該慶幸這幾年我在國外,所以你抓不住我的弱點。”趙嘉敏上前,握拳砸在了白承澤的臉上,動作迅速,連鞠婧祎都來不及反應,“白承澤,自己犯錯,卻要抓住別人的問題折磨別人來忽略自己的錯誤,真是個懦夫。”
被砸中的白承澤悶哼一聲,趙嘉敏一松開手,他便仰頭倒在那裏。
努力掙紮了許久,他就像只剛離水的魚,死命撲騰,卻半天都站不起來,只好躺在那裏直喘粗氣,“我确實,是個懦夫。”
像是實在看不下去白承澤的模樣,鞠婧祎深吸一口氣,起身朝門外走去。
“今天的賬算我頭上。”鞠婧祎走到門口卻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向白承澤,對上他略顯驚愕的視線,她無奈一笑,語氣裏滿是對正在胡亂哭鬧的小孩的放縱感,“誰讓某人是我的狐朋狗友呢?”
白承澤和嚴雯在一起告訴的第一個人就是她,也因為她,嚴雯并沒有和白承澤住在一起,而是和她住在一起,因為她,嚴雯和白承澤多次争執。
其實他們關系疏遠,也确實有她的一份責任。
“這麽晚了,在這睡吧。”趙嘉敏起身攔住她,“樓上有房間。”
鞠婧祎确實很累,連打電話找代駕的力氣都沒有,也就沒有反駁趙嘉敏,跟着她一起上樓,白承澤由服務員幫忙扶起送上去。
剛進房間,白承澤像是終于扛不住酒精的侵襲,直接爛醉如泥昏睡了過去。
先将白承澤收拾妥當,趙嘉敏給鞠婧祎找了間幹淨的房間。
站在衛生間門外,趙嘉敏打開門露出條縫,遞過去幹淨的毛巾,聽着裏面嘩啦啦的水聲,低聲道,“沒事吧。”
混着水聲,似乎鞠婧祎還輕笑了聲,“我能有什麽事?”
聽起來還算正常,但趙嘉敏也不知道該不該放心。
她突然想起下午的時候,嚴雯給她打來的電話。
“趙醫生,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她下意識以為是白承澤的事,聲音頓時有些敷衍,“你說。”
她的敷衍實在是明顯,對方也聽了出來,笑道,“是關于小鞠的。”
趙嘉敏驀地一愣,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察覺到自己沒頭沒尾來這麽一句,可能會讓趙嘉敏有些尴尬,畢竟這兩個人面上關系并不是多好,嚴雯連忙道,“其實,我。”
她糾結了下,仿佛下定了決心,“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只是覺得,跟你說了,可能會幫助到她。”
趙嘉敏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緒,定神道,“你說。”
“自從零走了以後,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那個時候,她一直都有失眠的症狀。一開始我不知道,只當她是在補之前落下的課程忙的,畢竟從高三開始,她就一直很忙。可是當我和她搬到一起住的時候,我才發現,她一直都需要依靠安眠藥才能睡着,甚至會不顧醫囑偷偷加大藥量,我那時候看不下去,逼着她硬是斷了藥,但是。”嚴雯頓了下,有種無能為力的味道蔓延開來,生澀得很,“她又怕我會為她整日失眠而擔心,就會背着我偷偷吃安眠藥,簡直就是無解。這麽長時間了,我都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
“所以,你告訴我這些,是想做什麽?”
“她很多事情都不會告訴我,可能還是希望,我不應該太過于接觸她的生活。她總是覺得,她接觸的事情,對我來說不太好。當然我知道,她是為我好,但是,她這麽做也讓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去幫助她。趙醫生,雖然你和她有十年未見,但是我想,有些方面,你應該比我更了解她。”
“我不知道零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但是能讓小鞠那麽喜歡她,能讓小鞠重新與她的父親合好,能讓你們到現在都忘不掉她,她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所以,能不能為了她,看在你們都那麽喜歡她的份上,幫忙照顧點小鞠?”
趙嘉敏沒有回答,只是默默挂斷了電話。
照顧她啊。
鞠婧祎這種人,還需要別人照顧嗎?
可是她下意識便想起了這幾天鞠婧祎眼底的黑眼圈。
是因為嚴雯搬走,所以又睡不着了嗎?
剛剛離得那麽近,她都能清晰地看見她微卷的睫毛,還有眼底的疲倦。
心頭好像有根弦被撥動,雖然聲音細小,但足以讓她聽見。
下意識便道,“聊聊我們的事?”
鞠婧祎用毛巾包住濕漉漉的頭發推門走了出來,“那就先從趙嘉禾說起吧。”
“他?”
“這幕後的人躲藏太深,現在我們還不知道到底是哪方掌控着ATPX-1502的研發與使用,雖說當年的主刀醫生劉玉樹現在已經是副院長,但是也說不準他就是用這個志願者計劃來換取副院長的職務。”
鞠婧祎坐在沙發上,慢慢梳理自己的長發,“醫院的內部關系複雜多變,我和你也沒有足夠的信息,不如借用趙嘉禾回來的動作,來玩一手打草驚蛇。”
研發需要大量的資金支持,尤其是ATPX-1502這種本身用于抗癌的藥物,能夠支撐并且與醫院交往過密,本市符合條件的也就幾家醫藥公司。
最符合條件的,就是海盛制藥。
鞠婧祎的意思趙嘉敏已經明白,如果幕後是海盛制藥,那麽趙嘉禾必定無法與醫院達成聯盟,因為能為醫院提供大量資金研發ATPX-1502,就說明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密不可分。
“你是想,确認,還是排除?”
“有區別嗎?”鞠婧祎反問,“還是說,你怕了?”
像是終于找到機會反攻,鞠婧祎倒是起了興致,眼眸亮晶晶的像是藏了星星。
“我。”
趙嘉敏明知道此刻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猶豫,但是想起嚴雯的話,她突然就張不開嘴。
鞠婧祎将毛巾搭在一旁,用大人對無知小孩的那種優越感語氣緩緩道,“所以我說你就是個小屁孩。”
說她搖擺不定?明明搖擺不定的是她。
讓她意外的是,趙嘉敏并沒有生氣,反而認真道,“她畢竟是我的母親,我不可能随便懷疑她。”
“如果真的是她。”
趙嘉敏果斷打斷她,“如果真的是她,我不會阻止你。”
鞠婧祎一怔。
但是趙嘉敏并沒有解釋什麽,也不想解釋什麽。
有些鞠婧祎不知道的事,她并不想告訴鞠婧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