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次日下了早朝,正在回府的李語遠遠看到王府門旁站着一位身着米色長衫,頭戴逍遙巾的男子,搖着一把破舊的蒲扇,正在仰着頭仔細看着從牆裏延伸出來的榆樹一枝。
李語側身問吾銳,“那人是誰?”
“回殿下,是趙符。”
原來是給澤兒請的先生,理當恭敬待之,李語立刻翻身下馬,走到趙符身邊,拱手作揖,“先生”。
趙符并不認識李語,他知道信陽王,但是沒近距離見過,上一次見還是六年前被父親帶去參加太子冠禮,遠遠地看到過衆皇子,那時的李語才十一歲,個子比現在矮一半。眼前這人身穿皇子朝服,想必是信陽王沒錯,但是他卻想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咦?哪裏來的俊俏少年于這高牆樹影之下稱我先生?”,說着趙符便伸出手朝李語的臉探去,被吾銳一個健步上前抓住手腕,“趙兄,不可無理!”
“這不是銳兄麽?哦~~銳兄,莫非他是你的相好?”趙符扇起蒲扇,一副我懂的樣子笑起來。
李語直起身,用一副“你說什麽?!”的眼神看着趙符,這人跟二哥一般高,卻比二哥長的斯文,一身米色巾服,可惜卻是個不正經的人。長這麽大,還沒人開過他這種玩笑呢。
“趙兄!莫要胡言。”吾銳被趙符笑的不知所措,“這位是信陽王殿下,還不快行禮?!”給趙符遞了好幾個眼神。
趙符根本不理會,使壞的看着吾銳,“哎呀,銳兄,你害什麽羞嘛,想來你幼年就跟随王爺左右,整日形影不離,這麽多年,情愫漸長也是人之常情嘛~”
“趙兄!你在亂說什麽!”吾銳是正經人,可經不住被趙符這樣耍笑,臉刷地紅到耳根了。
趙符的調侃成功引起了李語的好奇心,這趙符挺有意思嘛,李語還是第一次見吾銳臉紅,所以他也并不打斷,雙手環袖站着,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全然忘了自己也是被調侃的主角之一。
“主仆之戀,佳話啊佳話,頗有古風,哈哈哈。”趙符還在繼續意淫,只見吾銳在趙符的笑聲中頭也不回飛速地跑進府去了。李語見狀都忍不住噗嗤一聲,和趙符一起笑起來。
“銳兄甚是可愛,哈哈。”
笑完,趙符收起蒲扇,微整一下衣袖,朝李語拱手作揖,“昌節拜見信陽王殿下。适才多有冒犯,請殿下恕罪。”
“殿下!”李語一進門,就聽見一個小不點老遠喊着自己朝這邊跑了過來,李語上前張開雙手,一把把泰兒抱起來。“诶,泰兒真乖,你怎麽知道要稱呼我殿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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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兒?”小家夥顯然還沒有太适應這個名字,眼睛轉了兩圈,才慢吞吞地繼續說,“哦,是二哥教我這樣叫的。”泰兒髒兮兮的小手抓住了李語的衣領。
“以後不叫殿下,不好聽。”李語笑笑地看着泰兒,想起來後面跟着趙符,把泰兒放下,讓泰兒向趙符行禮叫先生,泰兒聽話地做了。
趙符仔細端詳這小家夥和殿下長的不像啊,“殿下,您,您已經有小世子了?您今年才十七,這孩子怎麽也四五歲了,哇,您十二歲就…,在下佩服,佩服!”
“當然不是!這是本府管家遠親的孩子,本王看他機靈可愛,就留在身邊了。”
“哦~~~”趙符一副鬼才信你的樣子。
得知自己的學生就是這個小鬼的時候,趙符心中不悅,他不喜歡小孩子。若按平時,趙符一定拂袖而去,他從不做自己不喜歡的事。但是總覺得這小孩子和信陽王李語有着某種不一般的關系,李語為何如此寵愛這個小鬼頭,一顆探究真相的心讓他留了下來。在府上待了兩日後,他就更堅定了要繼續留下去,因為他發現李語對待他的伴郎,啊不,伴讀吾言也甚是特別。哪裏特別,說不清楚,趙符決定潛心觀察。
“先生,這個字怎麽讀?”泰兒拿着《千字文》問趙符。
“不知道。”側卧在先生席上的趙符,搖着那把破蒲扇,正在各種猜測李語和吾言,懶得理小鬼頭。
“那這個字呢?”泰兒一臉天真地看着趙符。
“不知道。”
“那殷湯是誰?”
“哎呀,不知道不知道。今日休課,出去玩吧啊。”趙符一臉不耐煩。
“先生怎麽什麽都不知道?殷湯是商朝開國君王,推翻了夏桀,是一代賢王。”泰兒一本正經地教趙符。
“喲呵,你知道你還問我!年紀輕輕不學好,竟膽敢給先生下圈套,真讨厭,哼。”趙符第一次被別人戲弄,還是個小孩子,很不服氣。
“二哥說了,先生學問很高,什麽都知道,可是先生還需要我教,算什麽先生?我要去讓殿下換一個。”說着轉身就往外跑。
吓得趙符趕緊起來拉住他,“你你,真是怕了你了!怪不得聖人說小人難養。”
“泰兒,你是不是不乖,惹先生生氣了?”門口轉來吾言的聲音。
“二哥,是先生不乖。”泰兒跑過去扯住吾言衣袖。
“亂說,怎麽可以對先生無禮呢。”吾言對着趙符作揖,“後學見過先生,泰兒頑皮,請先生見諒。”
泰兒被二哥說了,不高興,嘟着小嘴,“你們都欺負小孩兒,哼,我要去找語哥哥。”說着就跑出去了。
語哥哥???吾言一臉驚訝,泰兒怎麽叫那人叫的這麽親密。
“想想就知道是殿下教他的咯~”趙符看吾言樣子,順口解釋一下。
“哦,先生,殿下讓後學過來請您去書房議事。”
趙符表示知道了,看着吾言這小子,身板精瘦,容貌也沒有自己好看,要身材沒身材,要容貌沒容貌,所以殿下到底在圖這小子什麽呢?
秋日的月色清涼,夜深沉靜,李語卻睡不着,南方六郡大旱,收成僅是往年的一半,多地糧倉告急,這幾日朝廷內外都在忙這個事,當務之急是派人赈災放糧,可是人選未定,早朝上懷陽王舉薦自己,雖然父皇未當場決定,恐怕這事兒也多半定下了。六郡中有四郡是主要官員都是安陽王的人,赈災放糧,辦得好與不好都要掉一大堆腦袋,裏外不讨好。懷陽王想把這事推到我身上,一方面讓自己去得罪人,一方面又可以借自己的手打壓安陽王的勢力。得找個借口把這事推掉,但是這種權力牽制正是父皇喜歡看到的,而且自己這個橫豎看着都不順眼的兒子當然是這種爛差事的最佳人選,哎…
李語睡不着,幹脆起身披外袍到園中走走。
蛙聲蟋蟀聲相應相和,小風吹過,李語打了個寒顫,慢慢在石徑上走着,忽然看到遠處牆根有人影和火光,李語打算過去探個究竟。
“你在做什麽?”李語走近後冷冷地問道。
跪在地上的人立刻去撲滅身前的小火堆,起身不語。原來今天是劉家叔伯侄兒們被殺的第七日,吾言在給大哥和死去的親人們燒紙。
但是李語莫名地生氣,“我問你在做什麽!”
吾言仍是不想說話。
李語上前一把抓住吾言的手腕,“我之前怎麽告訴你的?你在這裏起火祭拜,被人發現怎麽辦?”
“你別小題大做,我是趁大家都睡下才出來的,誰會發現?”吾言從來都不怕頂撞面前這個所謂的殿下。白天的恭敬,帶着疏遠,李語知道吾言仍舊讨厭他,不信任他。此刻的吾言是劉汐。
當趁着月光看到了吾言臉上的淚痕時,心一軟,緊抓着吾言手腕的李語,松開了他。“祭拜的事,再忍耐一下。現在被別人發現會起疑。等過一陣大家都忘了這事的時候吧。相信我。”李語語氣和緩了不少,相信我三個字說的尤為重。
吾言沉默,又因為之前流淚外加被秋風吹久了,抽了一下鼻涕,李語聽見後把身上披的長袍取下,自然地給吾言披上,便走了。
李語比吾言高,長袍在吾言身上顯得寬大。吾言愣愣地看着只穿着中衣離去的李語,他沒想到李語會有這樣的舉動,心裏一暖。上一次是自己染上風寒時,大哥把披風解下蓋到自己身上。可是這樣的李語反讓劉汐覺得很讨厭,仇人不是就應該像仇人的樣子麽!為何要給自己披衣服呢!
第二天清晨,李語已去上朝,吾言把李語的長袍疊好,送到李語房裏,放下就出來了,結果被趙符看到。
趙符拿着破蒲扇擋住吾言的去路,吾言看見趙符行禮作揖,“先生早。”
趙符則是一臉的好奇相,“小吾言,你剛剛給殿下屋裏送了何物?”
“回先生,是殿下的外袍。”吾言不覺得有什麽,就如實回答。
“喲,殿下的外袍怎麽會在你手上?你們倆不會同袍共枕吧?”趙符眯眯着眼,壞笑地看着吾言。
吾言經不起趙符逗,面露尴尬,“先生誤會了,只是殿下昨夜見我衣着單薄,将他的外袍賞與我一用而已。”
“哦?我昨天看銳兄也衣着單薄,怎沒見殿下賞他。殿下對你很特別呢。”趙符又搖着破蒲扇滿足地笑起來。
是麽?他對我很特別?也許是因為他對我愧疚吧,又或者他知道我恨他,故意讨好吧。吾言默想。
“先生~”泰兒老遠就喊趙符。吓得趙符趕緊躲在吾言身後。
“先生,今日要講什麽給泰兒聽?”泰兒一臉無邪的樣子跑到兩人面前。
“額,同床共枕。”趙符脫口而出。
吾言立刻驚訝地看着趙符。
趙符知道自己口誤,趕緊改口,“是同甘共苦,呵呵呵呵。”
“好啊,先生給泰兒講吧。”泰兒說着就去抓趙符衣裳,趙符最受不了小孩兒抓住自己,就像被小鬼纏上一樣難受,于是一個勁地躲,躲啊躲就躲遠了。
吾言還留在原地回想趙符說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昌節是老趙的字
每日一更果然好累~
趙符:銳兄,你為什麽那麽害羞呢?
吾銳:因為我是正經人。
趙符:我也是啊
吾銳: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