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穿過薰衣草田,來到下塌的別墅。
這裏的房東是一對五十歲左右的夫婦,同住的五位房客也都是從天南海北來此旅游的,他們熱情地同兩人打招呼。
歐向奕特意請了一位翻譯,在語言方面他們兩人都不是行家。
老舊的別墅就和小鎮上随處可見的房子一樣,處處都開滿了鮮花。從幾乎要被花海淹沒的大門開始,擡頭望去,只有幾扇開着的窗戶稍留些縫隙,幾乎整面牆全被他叫不上名字的“紅色”侵占。進了門,壁爐上方擺滿顏色各異的鮮花,走廊的牆上左邊一排是名人畫作的印刷品,右邊一排滿是主人一家的相片,從年輕到年長,從無憂無慮的快樂到人生美滿的幸福。主人摘一束鮮花熱情地給他們一個擁抱,滿臉堆笑說着卷舌頭的法語,斐然皺着眉轉頭看一旁的翻譯。
收下主人送的花是接受她的祝福,把它擺在房間會讓每一天的心情都變好。
斐然問翻譯法語“謝謝”怎麽說,一句“麥呵C”他苦着臉半天才擠出來。
歐向奕在旁邊偷着笑,斐然恨恨地瞪他一眼,紅了耳朵。
對于不熟悉的語言,他有一種帶點羞恥的別扭感。
走進天井,他再次投入鮮花的擁抱。牆角邊擺滿了高低不平大小不一盛載着各色“祝福”的花盆,刷成薰衣草色的木門,乳白的木制圓桌椅,從陽臺鐵欄杆上拴一根繩吊下幾個藤編的小花籃,色彩斑斓的鮮花争相怒放。生長在陽臺的黃色藤本月季大半個身子都探出陽臺外,一大片養眼的綠葉襯着朵朵嫩黃的鮮花,每次從此過時,斐然都要低下了頭,以免被它熱情地“親吻”。
為什麽法國人這麽愛花,到處都看得到。
大概因為法國人的羅曼蒂克思想,借由鮮花來表達對生活的愛。
斐然回頭看一眼歐向奕,你也會說這種話?
歐向奕嘴角微彎,更好聽的也能說,你想聽嗎?
斐然回過頭,給我閉嘴!
從外面看別墅很老舊,古樸的二層小樓,石砌的牆面被大簇的鮮花遮擋,經風霜洗禮過的木門每次打開時總會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進入二樓房間卻感覺是另一番天地,家電設備齊全,淺色的壁紙襯着歐式化的裝修,溫馨典雅。白色蕾絲窗簾擋不住落日餘輝,桔黃灑滿一地。
晚餐在主人家的客廳進行,與一同旅行的人們舉杯共品自家釀制的葡萄美酒。
Advertisement
法南特色的牛角包,加了乳酪、橄榄油的小黃瓜香脆可口,香酥豬肉混雜蔬菜沙拉挑起人的味覺,主菜是香烤牛肉淋上蔥頭、羊奶乳酪、胡椒醬汁,據說這是女主人跟着電視上新學來的一道菜,味道很棒。甜點是水果冰淇淋,這一頓他們吃得很開心,也借此機會對各位鄰居有了一番了解。
金發藍眼的John是個背包旅行的英國小夥,二十出頭。
一對德國老夫婦,他們與男女主人用法語交談得很順暢,據說年輕時曾在法國工作過一段時間。
兩個年輕的美國姑娘,還在上學,卻對薰衣草有着癡迷的熱愛。
歐向奕在介紹自己與斐然的關系時說,他是我的愛人。
斐然不置可否,只是轉頭瞥了他一眼。
這句話并沒有引起同屋人的反感,大家只是會心一笑便聊起了別的話題。
同性戀,在國外,算不上什麽大事。
John嘴裏嚼着面包,肢體語言也很豐富,他不斷揮舞着手侃侃而談自己的理想。
在老婦人說出自己與丈夫共同生活了四十年時,大家不約而同露出詫異的目光。
四十年,對現在的人來說,是個不可思議的數字。
老婦人對此很有些驕傲,一臉幸福的笑,看着丈夫的眼神裏流露着感激。
送走翻譯後,斐然洗去一身的疲憊,穿上浴袍走出來。
歐向奕在書桌前對着筆記本噼哩叭啦,以為是最散漫最不負責任的接班人,卻真的坐上這個位子時,也有認真的一面。
斐然百無聊賴地坐在床邊翻看雜志,時不時和歐向奕搭上兩句。
男人結束工作後轉過頭看向他,“要不要玩會游戲?”
斐然随手翻到下一頁,“不怕我偷看你的重要文件嗎?”
歐向奕笑,“沒關系,就當增添生活情趣了。”
斐然撇撇嘴,“算了,關了吧!”
歐向奕關了電腦走到他身邊,剛洗過澡的斐然身上有好聞的沐浴乳香味,濕漉漉的頭發貼着頭皮,麥色的肌膚從随意穿着的浴袍領口、衣擺露出來,他幾乎能看到從他身上冒出的陣陣水氣,于是産生邪惡的遐想,好像一個新鮮的、嫩滑的、剝了殼的熟雞蛋正擺在眼前,供君享用。
斐然似乎對自己的暴露從不在意,以至于他對男人流露出的猥瑣的目光也視而不見。
想要就做,反正不是一次兩次了,就算他把自己裹成個粽子,男人X致來了,照樣扒個一幹二淨。
再說他從不認為自己這種行為是引誘,是暗示。
相反,他極盡所能地暴露自己的一切,美好的、醜陋的,把自己的身體剖開,讓男人看個透徹。
從皮膚到骨髓到血液,不留一丁點死角,讓他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看到麻木,看到乏味,看到厭煩,看到----不想再看。
那一天,會有屬于他的自由嗎?
歐向奕總是做足了口口才不緊不慢地進入斐然身體,到那一刻真正到來時,疼痛感已消了大半。加上男人在動作時,總不忘照顧他的“前端”,于是快感不期而至。
沒有愛,也可以得到快樂,這就是男人。
歐向奕口口時喜歡喚他的名字,一遍遍叫着“斐然”,好象這樣就能得到更多的快樂。
斐然總是鎖緊眉頭咬緊了牙,除了無可奈何的悶哼外,他發不出別的聲音。
事後,歐向奕總愛從背後摟着他的腰,耳鬓厮磨一番。
喜歡嗎?
不喜歡。
怎麽,我的技術下降了?
從來就沒有高過。
這麽說,換個體位試試,會不會好點?
行了,明天再說吧!
斐然,你還沒成老頭子呢!這麽快就不行?
……
好吧,明天,明天,睡吧!
歐向奕喜歡在斐然熟睡時靜靜看着他,這個時候的斐然可以美到讓他忘了呼吸。
長長的睫毛也睡着了,蓋住冰冷的眼神;挺直的鼻梁也睡着了,堵住嘲諷的冷哼;性感的嘴唇也睡着了,關住惱人的話語。
緊繃的身體也睡着了,踏實地依靠着他。
這個時候的斐然,讓他找回了當初愛上他時的感覺。
十九歲的斐然,有歡笑,有眼淚,有熱情,有蠻力。他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每一個共度的畫面定格一般封存在他記憶的相簿裏,每時每刻提醒他,他的生命裏有這個男孩,永遠忘不掉。
放一個吻在他唇邊,貼着他的臉龐,入睡。
感性地說,想要入他的夢,霸占他心裏每一寸地方。
他想寵着斐然,狠狠地寵。
寵到讓他,離不開自己。
第二天斐然醒得很早,悄悄下了床換上輕便的衣服走出別墅。
太陽從起伏的山邊緩緩升起,桔紅色的光圈包不住大片的金色,盡情潑灑在寧靜沉睡的小鎮。
悠閑漫步在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濃濃薰衣草香撲鼻而來。放眼望去,大片薰衣草田的盡頭散布着牛群和相隔很遠的幾座低矮的小木屋。
與傍晚魅惑妖冶的深紫色相比,清早的薰衣草恢複文靜的本色,溫和的淺藍溶入其中,掩去了耀眼的光芒,以讓人舒心怡神的姿态展現另一種美。
蔚藍的天空,緩緩飄過的千朵白雲,紫色的薰衣草田間有一抹白色身影在彎腰忙碌着。
腳步不自覺加快,身子忽然變得輕盈,芬芳的香草彌漫在清晨的空氣中,一株株藍紫色小花生機勃勃地挺立在普羅旺斯的天空下。
擦過耳邊的輕風吟唱抒情的歌曲,串起的音符在紫色花叢中跳躍。
呼吸,綠色的空氣。
掏出手機,他拍下這裏的每一個角落,安逸,寧靜,慵懶,舒适。
再不需要更多的理由,簡單地愛上這裏的生活。
沒有高樓林立,沒有嘈雜繁華,沒有勾心鬥角,只有能将人淹沒的花海。
放眼望去,心靈被一片片景色包圍,金色書寫自由,紫色描畫惬意,綠色高歌快樂,紅色敲定幸福。
一張張滿是薰衣草的照片安放在手機裏,它可以是靜谧安詳的美,也可以是歡騰跳躍的靈。輕柔的晨風拂過這片紫色大地,傲然挺立的精靈舞動優雅身姿,跟随普羅旺斯熱情的陽光緩緩搖曳。大片的藍紫色鋪滿手機屏幕,緩緩移動到別墅所在的方向,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逐漸走近屏幕中。
先是晃動的影子,待他想抓住這個獨特的景物而停留時,白色的身影逐漸清晰。
悠閑地踱步,嘴角始終挂着那一抹自信的笑,平時整齊幹練的發型也被混着花香的世界感染偶然放松,細軟的發絲在眉眼間跳躍。寬大休閑的白色襯衫藏不住優雅的氣質,最上面兩顆鈕扣解開,衣領松松随着步閥擺動。下面是貼身的牛仔褲,包裹結實緊致的身段。
從薰衣草叢間那條窄窄的小路走來,耀眼的陽光在他發絲上印下酒紅的光芒,藍紫色花叢掩去穩健行走的小腿,深邃的雙目緊緊凝視着手機這頭的人。
斐然放下一直擡着的手臂,待那人從薰衣草的背景中走近後,對視上他的雙目。
三年來,從那雙眼睛裏他無數次看到自己,深棕色的瞳孔,全是他,好象從來只有他。
不知道還要面對這個人多久,不能像個孩子置氣一般一直對他不理不睬,事實證明,即使這樣,也毫無意義。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對着你笑,關心的話語不多,卻每天每天從不間斷。
醒着,睡着,那個人,連呼吸也要霸占。
不能消失的人,不能消失的愛。
“冷嗎?”男人擡手輕拂他的短發,語帶關心。
他搖搖頭,長出一口氣。
“怎麽了?”
“看風景的心情被破壞了。”
“因為我?”
“不,因為遠處的牛。”
歐向奕擡頭望去,在薰衣草田的盡頭果然有幾頭悠閑散步的牛。
湛藍的天空上一簇簇白色花團,紅瓦木房安靜地伫立天邊,帶着草帽的男人在田間彎腰采撷。
這裏的風景蠱惑的不只斐然一人,連他,看慣了名山大川的人也被小小感動一把。
如果可以,他倒真想在幾十年後在這裏安度晚年。
如果可以,他還想----
轉回頭,面前的人也在眺望遠方。
笑容,從嘴角顯露。
如果可以,他想留住和斐然在一起的幸福。
不,他一定會留住。
“你是在說我吧!”
“原來你明白。”
“如果我是牛,那和牛談話的你又是什麽?”
“我在體會對牛彈琴這個成語的含義。”
“噢,體會出什麽了?”
斐然擡手在他頭上摸了摸,“牛,該吃草了。”
聽了他的話,歐向奕倒不惱,上前一步将他緊緊摟在懷裏,“的确,我餓得很了。”
偏過頭,在他唇間落下輕柔的吻。
三年了,卻仍眷戀着那豐滿有型的雙唇,柔軟,溫潤,甜美。
只是輕輕相貼,他也能感覺舒心。
摟緊,體溫透過衣衫傳達到他心裏,那是一種證明,深愛的那個人就在身邊,懷裏。
他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卻被折磨成了患得患失的性子。
終于,陷入愛情游戲的困局,至今,無路可逃。
只想,抱着懷裏的男人,一直,一直。
到成功俘獲他心的那一天。
才是,真正的幸福吧!
酸得掉牙的兩個字,他卻越來越向往,看來,是真老了。
睜開眼,看見熟悉的眉眼,他貼着男人的雙唇,一遍遍喚,“斐然……斐然……”
叫着他的名字,到生命結束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