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鸨混跡風月場,最懂風月事,一眼就認出孟昭菀是雙甲級的坤澤,即便吃了抑澤丸,照樣能聞得出她被人标了記,能讓她這樣的女子費盡心思去讨好,想來對方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是以坐地起價,伸出五根手指頭:“相遇就是緣,春仙樓鎮店之寶《妻妻生活一百零八式》我便宜賣你,一口價五百兩。”
孟昭菀眯了下眼,你是不是對便宜有何誤解。
老鸨翹着蘭花指抿嘴笑:“姑娘,莫急,你算是來對地方了,我春仙樓今夜拍賣花魁,不如你将花魁買下來,她可是對這一百零八式倒背如流。”
老鸨言畢,就像一只花蝴蝶般飛走了,飛到舞到臺中央站定。
吹笛女立馬換了一首輕快的曲子。
老鸨拔高的聲調配合着曲音,抑揚頓挫煞是好聽,吸引着滿堂賓客擠到臺下,一個個摩拳擦掌,看架勢應該都是為了今晚的花魁而來。
孟昭菀做完太女妃就做皇後,整日在皇城的紅牆綠瓦裏關着,許久沒有瞧過熱鬧了,興致頗為盎然。
只聽老鸨拔高嗓音,先是熱情的感謝諸位新老顧客的捧場,接着才隆重的請出今夜的主角,花魁秋月夜。
和話本子裏寫的一樣,花魁出場一般會伴随着香香的暖風,粉粉的花瓣,以及人群的陣陣歡呼,最後才在萬衆矚目中從天而降。
花魁翩然落地,人如其名,秋月,穿着一身冷冷的月白裙衫,臉上罩着一層薄紗。
臺下一堆坤澤非常激動,聲嘶力竭地呼喊着秋月夜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老鸨尖聲道:“起拍價五百兩。”
和那本《妻妻生活一百零八式》一個價。
孟昭菀佩服老鸨的奸商本事,試問五百兩買本書,和五百兩買個能把該書倒背如流的花魁,哪個更劃算?
肯定是後者。
孟昭菀相當合時宜的響起那句“若有皇後看得上眼的人,就替那人贖了身,送到萬春宮去伺候吧”。
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決心讓帝王嘗嘗愛情的苦。
孟昭菀微擡團扇,叫價六百兩。
于是在你争我搶中,價格很快喊到一千兩。
書桃提醒道:“娘娘,我們沒有帶夠銀子。”
孟昭菀胸有成竹道:“哪能我們付錢,錢必須皇上出。”
既然要給帝王戴綠帽,那就戴頂大的!
她靠上椅背,疊着雙腿,懶洋洋地喊出了藏在房梁高處的錦衣衛千戶:“上官敬。”
此人正是把皇帝氣得不輕的上官閣老的寶貝兒子。
孟昭菀手一攤:“銀子拿來。”
上官敬內力了得,把她們主仆二人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提劍垂首,誠懇致歉道:“娘娘,奴才也沒帶夠這麽多銀子。”
“可是你帶了很多人呀,你們湊一湊吧!”
“娘娘三思——”
“湊!”
上官敬惹不起她,把下屬全都叫出來,勉為其難的湊了個二百五十兩。
二百五……
這絕對有羞辱一國之母的嫌疑。
而且這點銀子,像是在打發叫花子,羞辱再添羞辱。
孟昭菀黑了臉。
素來聽聞錦衣衛是皇帝的最大狗腿子,令文武百官聞風喪膽,難道都沒有人巴結讨好送銀子嗎。
上官敬扛不住皇後娘娘的眼刀,麻溜地摘下自己以及所有下屬挂在腰間的玉佩,這下應該能再湊個八百兩。
奈何慢了一步,看客中有個不開眼地喊價一千五百兩。
皇後娘娘登時就來勁了,走到憑欄處,團扇還是搖啊搖,笑吟吟道:“兩千兩!”
上官敬痛苦的閉上眼睛。
孟昭菀雖然揮霍錢財,但也是有原則的揮霍,問:“這些玉佩可都是你們祖傳的?”
上官敬:“不是,娘娘安心用着吧!”
書桃便一一接下。
孟昭菀一揮團扇:“你們各歸各位吧,回宮後本宮再好好賞你們。”
可上官敬帶領下屬剛剛跳回房梁,腳還沒落穩,就聽孟昭菀再次與人激烈競價,一眨眼的功夫又加了五百兩。
上官敬差點閃了腰,囑咐下屬不要輕舉妄動。
下屬們表示,不能讓皇後娘娘再這麽喊價下去了,否則他們所有人的褲衩子都要賠進去。
此言在理。
上官敬翻身掠出,用此生最快的輕功奔回皇城,請求皇上拿個主意。
朱玉瑾剛去慈寧宮探望完太後,夢裏再見親娘,她兩只眼睛哭成了大核桃。
太後顯然和孟昭菀一樣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哭,一直雲裏霧裏的,不過可憐天下父母心,太後耐着性子安慰她,待她哭夠了才将她好生哄走。
回頭就問心腹蘭淳嬷嬷:“皇上可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
蘭淳嬷嬷捧來一杯熱茶,道:“您近日感染了風寒,一直嗜睡,奴婢還沒将事情告訴您呢。”
她将白日朝堂上的種種和鳳鸾春恩車一事禀明。
太後道:“樂伎上不了臺面,後妃還是要從大家閨秀裏選。”
“太後說的是,對了,皇後也去了養心殿,幫着皇上選了幾個體貼的姑??x?娘。”
太後當即就被呷進嘴的熱茶嗆着了,咳得臉紅脖子粗,難以置信道:“皇後能這麽好心?”
要不是皇後仗着自身的姿色迷惑君心,她的皇兒至于到現在還後宮空虛嗎,她至于這把年紀了,還抱不上小孫孫嗎。
蘭淳嬷嬷拍拍她的背心,幫她順順心氣。
太後卻把茶杯磕上小桌,眉宇間的陰雲漸濃,若有所思道:“皇兒大了,也該有幾個真正體己的人兒在身邊了,皇後一直誕不下皇嗣,偌大的江山,總不能沒個皇儲吧。”
“可要奴婢在京城貴女中物色幾個順眼的?”
“你先物色着吧!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唉,皇兒啊,總是讓哀家不省心。”
朱玉瑾連打幾個噴嚏,嚴重懷疑有人在背後說她的壞話,估計要麽是那幫文武大臣,要麽是她的小皇後。
說到小皇後,也不知她在青樓玩得開不開心。
朱玉瑾在禦花園散着步,她頓住腳仰起頭,繁春夜色,月兒高懸,星光點點。
真是個浪漫的夜晚。
她情不自禁的想要賦詩一首,好借物抒情一番:“一碗清水解憂愁,何必奈何千年留。十生十世難相戀,物是人非事事休。”
金喜道:“皇上您怎的了?”怎麽突然就悲傷了起來?
朱玉瑾面有惘然:“你不懂。”
言罷,一道黑影自假山後閃出。
閃的那叫一個迅雷不及掩耳,吓得所有禦前帶刀侍衛咣咣拔刀,借着刀光,方才看清這道黑影身穿飛魚服,乃是錦衣衛鎮撫使上官敬。
上官敬放下繡春刀,單膝跪地,将孟昭菀在青樓發生的一切娓娓道來。
金喜驚訝道:“什麽!皇後娘娘居然要買花魁!”
朱玉瑾心疼道:“什麽,朕的皇後買花魁居然沒有錢!”
上官敬:“……”
沒想到皇後娘娘已經獨得恩寵到這種地步了!
再苦不能苦皇後。
朱玉瑾命金喜速速去把她的小金庫打開,搬幾箱雪花銀和金條給孟昭菀送去。
後來又決定親自去送,主要是怕孟昭菀在玩耍的過程中又遇到某個坎坷,以至于玩的不痛快。
再者,她在夢裏呆了一整天,估摸快要醒了,這一醒人也差不多駕崩了,臨走前想再多看看心愛的人兒。
她在彌留之際時,龍榻邊滿是皇子皇孫皇親國戚,唯獨沒有孟昭菀的身影,想來孟昭菀是恨她入骨了,才會如此嫌惡她,都不願意送她最後一程。
既然如此,就讓她在夢裏跟孟昭菀好好道個別,也算是此生有個圓滿的結局。
皇家的馬車豪華寬敞,馬兒威武雄壯,相當靠譜,半時辰就将她拉到了春仙樓的門外。
她掀簾下車,天青色的春衫,随暖夜微風輕輕搖擺,腰間懸有一塊光色瑩潤的玉佩,也在跟着搖擺……
這超然的風姿,宛若天仙落凡。
上官敬一路騎馬護送她,下了馬後,目光在那塊玉佩上徘徊,總覺得其命運和他們錦衣衛的玉佩一樣,終歸是要敗在皇後娘娘手裏的。
朱玉瑾是天生的帝王,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銳和謹慎,注意到上官敬總盯着她的玉佩看,随口道:“這塊玉是朕……我十八歲生辰時,父親贈予我的,來自于北國雪峰之巅,至潤至純。”
金喜殷勤道:“先皇……老爺送的東西肯定是世間絕頂的寶物,上官大人你看,這玉的成色,綠得清澈純淨,有種‘長郊草色綠無涯’的脆弱之美。”
上官敬颔颔首,心裏卻道,那也沒有皇上頭頂的青青草原綠。
他在前面開路,引着朱玉瑾進了春仙樓,一進大堂就見皇後娘娘在羯鼓聲中與花魁秋月夜翩翩起舞,舞姿曼妙,紅裙如浪花一般層層翻湧。
皇後娘娘細腰纖纖,腳步輕點間踏出風流灑脫,花魁則是揮動水袖圍着她跳圈圈。
遠遠看去,好般配、好登對、好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
上官敬攤攤手:我就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