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曠野荒郊
劉夏抱着貓去約會, 沒讓顧淩洛跟着, 讓她帶着吉他和愛豆珍藏先回了家。
顧淩洛沒問她去跟誰約會, 她也沒資格問, 其實不問也猜得到,昨天那小師姐才說過要請她吃飯, 今天她就有了約會。
她們才剛認識就聯系頻繁,看來是志趣相投有說不完的話。
這樣也……挺好。
幽藍的眸子阖上,眼角逸散出點點淚塵,顧淩洛恍然想到了當年, 那遙遠卻又仿佛就在昨天的一千九百年前……
彎月懶星, 流雲湧動,空曠的荒野杳無人煙,半人高的野草随風搖曳撲撲簌簌。
比起突然摟着她不肯撒手的齊表哥, 這個動辄就揮刀弄槍的陌生女子倒更讓劉月娘忌憚三分。
到底齊表哥是自小一起長大的, 感覺更牢靠些。
月娘手軟腳軟站不起來, 只能勉強撐坐着,甩了甩有些混沌的腦袋。
“你怎能随便傷人?你看表哥流了好多血!”
顧淩洛冷冷望着她,手還伸着, “他對你圖謀不軌,不該傷嗎?”
圖謀不軌?有嗎?
“他只是抱了我下而已,雖挺讨厭的,可到底罪不至此,訓斥兩句也便罷了,你倒好, 上來就是一劍,好惡毒的心!”
這怎麽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她救了她,她居然說她惡毒?!
顧淩洛心頭煩躁,面上依然雷打不動的無波無瀾。
“看來是我誤會了,那你們繼續茍合,告辭。”
茍合?!
女子無才便是德,月娘自小就被教育的相當有德,鬥大的字不識幾個,也就會寫寫自個兒名諱,連《女德》都背不全乎,可“茍合”兩字月娘卻還是知曉的,上至父親母親,下至丫鬟小厮,多多少少都有提過這兩字,這在他們嘴裏可是專用來形容女子下作的,但凡被如此形容的女子,都是該騎木驢游街的!
劉月娘騰的火冒三丈,比之齊表哥抱她都讓她忿忿然,雖說她其實根本不曉得騎木驢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你說誰茍合?!你別走!你給我回來!”
顧淩洛調轉馬頭離開,滿頭青絲松松绾就,只一支木簪固定,她回眸,碎發淩亂風中,寒瞳幽如浩瀚夜空。
“男女授受不親,你好自為之。”
月娘心頭咯噔了一下,垂眸看了眼自發纏了衫布,已止了血的齊表哥,又望了眼手持木棍護在他身後的馬夫。
從小到大,周圍的人都告訴她,女子主貞.潔比之性命都重要,她雖刁蠻任性,卻牢記于心。
是留下面對可能會給她塞小娃娃的表哥?還是跟這可能會一劍捅死她但絕對不會毀了她貞.潔的陌生女子離開?
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月娘只猶豫了一息,喊道:“你等下!我跟你走!”
月娘想過自己或許會後悔,可卻萬萬沒想到,最後後悔的卻是顧淩洛。
活了九萬歲,顧淩洛從來沒像這一刻這麽後悔過。
“你松開!”
月娘蹭了蹭腦袋,小爪子摟得更緊了。
青骢馬打了個響鼻,悠哉地邁着小蹄子慢步在深夜的城郊,彎月在頭頂,蘭草在兩側,官道像是沒有盡頭,放眼望去,只有昏昏茫茫。
月娘本是面朝前坐着,不知何時竟成了倒騎,像是沾了腥的貓兒,栽進她的懷抱就再也不肯撒手。
呼——
好熱,難受……
懷裏的人涼絲絲的,舒服。
拱拱腦袋,再拱拱腦袋,小爪子在她背後劃拉來劃拉去。
不夠,還是不夠,還是好難受……
滿鼻腔的冷香好好聞,好像……
“嘶!”
胸口突然一痛!
顧淩洛猛地勒住缰繩,探手捏住她鼓起的腮幫子,逼她松了牙齒,狠狠推了出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月娘踉跄了一下,倒在馬脖子上,迷迷糊糊擡起頭,桃花眼像是剛洗過一般,水淋淋濕漉漉望着她,微紅的眼角,酡紅的臉頰,說不出的冶豔。
她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看不見,只有眼前修竹帶露的美人,那一張一合的紅唇看起來似乎很可口。
她舔了舔唇,視線迷離。
想吃……
“我雖是女子,不必拘泥男女授受不親,可也容不得你造次,你再這般我便對你不客……唔!”
唇上突然一軟,顧淩洛微微睜大眼,懵了。
她在做什麽?
她瘋了嗎?
可她一路探查過來,從未聽說尚書千金有癔症,反倒不少人說她刁蠻任性古靈精怪。
那她這是喜好女風?
也不是,這空間十分看重男尊女卑,從來只聞男風,哪有女子相好?便是真有,也無人能區分那是手帕之情亦或琴瑟之情。
劉月娘好歹也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教養還是有的,不可能如此輕浮孟浪!
難道……
她推開月娘,探手按上她的手腕。
脈象急促,不正常。
再扒開她的眼皮細看,瞳孔渙散,也不正常。
探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滾燙滾燙,像是發燒,卻又遠比發燒還要灼人,若是常人燒到這程度,早已虛軟的不想動彈,她卻一刻都不老實,更是不正常。
活了九萬歲,顧淩洛什麽沒見過?只稍稍查看便斷定,月娘中了合歡散。
此藥始于無殺門,十分歹毒,一旦中招,三個時辰內無人解只有死路一條,且解得越晚,傷害越大,可致女子不孕男子不育,甚至直接燒成癡傻。
顧淩洛蹙眉,沒想到那齊家表哥為達目的竟如此不擇手段!
難怪他不選客棧動手,偏在這荒郊野外,中合歡者情緒難以自控,輾轉吟哦必會擾到旁人,若有房客不滿,店家必會敲門阻攔,倒不如荒郊更能放手為之。
她現在雖知解藥如何配,可三個時辰內根本來不及湊齊所有藥石。
月娘現在還不能死,她是她混進尚書府最好的引子,為今之計,只有找人幫她解了。
可這荒郊野嶺的,找誰?
這一路行來,也沒見有旁人,難道拐回去便宜了那齊表哥?
不行,那厮卑鄙陰險,想來也不是個大度之人,她方才不僅壞了他好事還傷了他,即便他看在她又将人送回去的份兒上不報複,只怕她事後再想與月娘交好也是不易。
這可如何是好?
難道便宜了那馬夫?
若她能用靈訣就好了,起碼可以緩下這高熱,眼下似乎真的沒旁的法子了,便宜了馬夫也好過那無恥小人。
顧淩洛主意已定,剛想策馬回頭,
月娘再度貼了過來,捧着她的臉就要親!
顧淩洛下意識按住她的肩,隔着薄薄的夏衣,滾燙的高溫幾乎要灼傷她的指尖。
再晚怕是來不及了。
再晚……
按住了月娘的肩,卻按不住她的手,不過是隔着裙衫摟住了她,月娘便抑制不住地仰起了脖子。
月華如霜,落在月娘細長的脖頸,青絲如墨亂在夜風,遮了桃目秀眉,只剩那朱唇微張,黏着發絲,呵氣滾燙。
顧淩洛莫名心亂了一拍。
她下意識按了按心口。
合歡散以刺激情緒擡高體溫為害,對症下藥,那解藥也是以安定情緒降低體溫為解。
世人通常定勢思維,以為除了解藥,就必須得找異性來解,誰規定的同性不可?
只要能緩解情緒降□□溫,是男是女又有甚不同?甚至自己動手都能緩解。
眼看越拖越久,顧淩洛沒有絲毫猶豫,抱起月娘跳下馬背,徑直走到草窩深處。
青骢馬噠噠跟在身後,剛好幫她們遮上一遮。
顧淩洛不喜男子,也不喜女子,活了九萬年從無雲雨之事,卻也并非為了守貞,那種荼毒女子的糟粕思想,早已被她丢在空間之外。
她只是單純的堪破紅塵,覺得所謂琴瑟和鳴不過都是原始沖動,只是冠上了愛之名就仿佛比動物高貴,其實又有甚不同?
她不曾雲雨,卻并不代表不懂雲雨,相反,她看得多了,男男女女,男女女男,不男不女的都見過,便是沒有經驗也如久經沙場般技法純熟。
顧淩洛小心避開了于月娘而言貴比命重之處,她在其他發展快速的空間早已知曉,小心些的話,細物通常不會破壞珍貴,她完全可以既幫她平複情緒,又保住珍貴。
只是,這過程似乎頗有些……艱難。
頭頂彎月流雲,身側長草流螢,蟲吟在耳畔,遠處依稀還有貓頭鷹的低鳴。
顧淩洛忍不住低頭輕吻了她下,寒瞳漸漸幽深。
雲白小襦石榴裙,香腮雪膚嬌美人,玄衣輕衫隔長草,曠野夜深遠喘吟……
盛夏時節,豔陽高照,劉月娘癱在馬背,香汗淋漓,單薄的上襦透着斑斑汗跡濕漉漉黏在身上,駿馬奔馳帶起的風都未能消去丁點暑意。
“啊啊啊!我要熱死了!那誰,我要換馬車!必須換馬車!再這般曬下去,我非成了黑泥炭不可!”
顧淩洛坐在她身後,白的近乎透明的臉上,滴汗未出。
“心靜自然涼,還有,我不叫那誰,我叫顧二。”
“哎呀不重要,我要換馬車!”
“盤纏不夠。”
“先賒着!等回了京城,我爹爹必會百倍償還!”
“賒誰?”
“你啊!”
“我沒銀子。”
“那就賒銀號!”
“你去賒。”
“我去就我去!”
月娘氣鼓鼓地轉過頭不理她,不過片刻,又忘了還在生着氣,回頭拽了拽她的前襟。
“那晚你對我做之事,為何不能告訴旁人?”
又問!八百遍了!早知道便不多嘴囑咐她了!
顧淩洛頭痛地勒住缰繩取了蛇皮水袋給她,望她灌些水轉移下注意力。
她嫌棄地抿了一口,推開:“沒滋沒味的,我要喝綠豆湯。”
“等到了前邊鎮子。”
“行……吧!你還沒告訴我為何那晚之事不能告訴旁人?”
“……”
“說呀!為何?你不解釋清楚,我便逢人就說!”
顧淩洛輕吐了口氣,散去心頭郁悶。
“我不是跟你解釋過多次了嗎?”
“可我還是不明白,男女才授受不親,你我皆是女子,為何不能說?我在府上每次沐浴可都是丫鬟伺候着的,娘親還特意囑咐丫鬟好好伺候我的,你不過是幫我解熱罷了,這有什麽?說出來,娘親說不得還能多賞賜你些銀子。”
天真!
若真照實了說,尚書夫人只怕立時便會解決了她!
“她們可曾幫你洗過那處?”
“那倒不曾。”
“可曾露天席地幫你寬衣解帶?”
“……也不曾。”
顧淩洛決定換個解釋之途。
“要緊的不是我對你做了什麽,要緊的是你一個大家閨秀露天席地寬衣解帶,于理不合,着實羞恥。”
“哦~~~”月娘恍然大悟,“那我不說,娘親也不說!”
謝天謝地,她終于能安靜會兒了。
然則……
吧唧!
月娘突然親了她一臉,回身摟住了她。
盡管顧淩洛并不十分在意這些,可還是忍不住蹙起眉心。
“你這是作甚?”
“親親啊~”
“為何?”
“想親就親咯~”
“于理不合,下次不可。”
月娘不滿地戳了戳她胸口,“這又怎麽不合了?幼時我可時常親爹爹娘親的。”
“那是幼時,我也不是你爹爹娘親。”
“你這人怎的這般讨厭?!我說什麽你就反駁什麽!”
“我并非你的丫鬟小厮,不必讨好你,我亦并非你的爹爹娘親,不會溺寵你,我更非那些求娶你的王孫公子,更無需看你臉色。”
“你!”
從小到大,哪個敢駁她劉月娘一句?
氣死人了!
什麽顧二?讨厭!
“哼!”
等回了京城,看她不禀明爹爹要她好看!
這一路,月娘就沒順心過。
一日。
劉月娘:“我要住天字房!一個人住!”
顧淩洛:“掌櫃的,地字房一間。”
又一日。
劉月娘:“我要吃鹵煮雀舌,芙蓉醉鴨,酒釀魚丸,蹄筋鹿肝!”
顧淩洛:“小二,兩碗雲吞面。”
再一日。
劉月娘:“哇啊啊!快看快看,這泥人捏得像不像我?”
顧淩洛:“不像。”你比它美多了。
劉月娘:“哼!師傅師傅,照着她也捏一個!”
顧淩洛:“別捏,沒銀子。”
劉月娘:“捏!”
顧淩洛:“不捏。”
劉月娘叉腰,氣呼呼:“捏捏捏!就捏!”就不能讓她順心一次?!
泥人師傅:我到底是捏還是不捏?
最終還是捏了一個顧二,除了那玄衣輕衫,半點沒有顧淩洛的神韻,可月娘卻開心的不得了,拿着她的小人兒拍打她的小人兒。
“讓你不聽話!讓你總擡杠!讓你氣死人!打你打你!”
顧淩洛無奈搖頭。
真是個被寵壞的大家千金,這般年紀還小孩子心性。
幸而拐她的是她,換了旁人,早不知勒索老尚書多少萬兩銀子,或是幹脆把她賣到青樓妓館免得被報複。
走出熱鬧夜市,拐進客棧寂靜的巷子,突然竄出一群莽漢,将她們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