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媽,我見鬼了
劉夏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 媽媽眼角的眼淚還沒抹幹淨, 紅着眼守在床邊, 爸爸叼着沒點的煙卷兒,煙瘾犯了也忍着,好像不看她醒過來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病房似的。
劉夏有些意外,真的意外。
她的印象裏,爸爸從來都是早出晚歸, 不大關心她的, 上次差點被砍也是媽媽來接她出院,爸爸只是回家的時候稍微問了她一句, 都是媽媽在追問到底怎麽回事。
而媽媽的追問,從來也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 完全按照她的想象劃定事實, 劉夏其實并沒有什麽發言權。
然而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媽媽一見她醒了,呼地站了起來, 抹着眼淚站起來按了呼叫鈴,随即一把摟住了她,哽咽罵道:“你個臭丫頭!可算醒了!你要出個什麽事,我就不活了!”
爸爸拍了拍她的肩, 長出了口氣,“醒了就好。”
爸爸眼角竟也有些紅,雖然還是一樣的少言寡語, 只這短短一句話五個字,卻第一次讓她真切感受到了關心。
醫生來了,認真檢查了一遍之後,笑呵呵道:“沒什麽問題,只是短時的缺氧,目前看來一切正常,留院觀察一天就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爸爸跟着醫生出去了,劉夏這才看到窗口站着的雷子。
媽媽摸了摸眼淚,道:“這回多虧雷子趕得及時,要不然……”
又是一陣抽噎。
劉夏笨拙得拍了拍媽媽的背,長這麽大第一次反過來安慰媽媽。
“我這不是沒事了嗎?雷子可還在這兒呢,別哭啊,都這麽大了,讓人笑話。”
雷子動了動耳朵上夾着的厭倦,趕緊道:“我丫都快感動死了,笑話啥?可別什麽鍋都往我頭上扣!不過阿姨你也真別哭了,這人醒了是好事,哭多了不吉利。”
最後一句總算起了點兒作用,媽媽抽了紙巾擦了擦眼淚鼻涕,不哭了。
“你還不快謝謝人家雷子。”
不等劉夏開口,雷子連連擺手:“謝就算了,下次這種事可千萬別再找我,活着挺好的,我年輕輕的還不想吓出心肌梗塞。”
劉夏怔了一下,雷子這才将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原來,劉夏的GPS定位定到一半兒突然就沒了信號,雷子慌了,趕緊帶人趕到信號最後出現的地點。
那是離學校不遠的一片農田,天寒地凍的,又是大晚上,田裏根本沒有半個人影,他們轉圈找也沒有任何發現。
尤其怪異的是,田這邊還有信號,多跨一步立馬丁點信號都沒有了。
這裏雖是郊區,可離學校并不算太遠,附近還有村莊,就算信號差點也不可能丁點沒有,尤其還劃分的這麽明确,簡直像是劃了道無形的界限,這邊信號滿滿,這邊丁點都過不來。
雷子感覺情況不妙,趕緊報了警,又開着車帶着弟兄幾個一路觀察着手機信號,直到開過了兩個村子,才總算找回了信號。
這下範圍基本确定了,劉夏就在這片沒有信號的區域的某個地方。
可是會在哪兒呢?
那片區域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尤其還有村子,萬一被犯罪嫌疑人藏到誰家,那可真是除非警察出面,不然就憑他們幾個,找破頭也找不到。
可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得找!
警方很快趕了過來,根據他們提供的線索,分頭行動,地毯式搜索。
最後還是雷子先找到了劉夏,她就躺在地邊兒,昏迷不醒。
“我在地邊兒?”
“對啊,就小趙村那塊兒的地邊兒。”
“不是地窖嗎?”
“什麽地窖?我發現你的時候,齊飛就在你附近溝裏,摔得鼻青臉腫,胳膊腿兒全斷,身上還有大面積凍傷,這會兒還在重症病房沒醒呢。”
劉夏眉心微跳,“今天幾號了?”
“16號啊,放心,你沒被抓走多久,也就半晚上。”
是的,沒錯,昨天是15號,她是昨晚被抓走的。
劉夏垂眸撐住額頭,媽媽趕緊問:“怎麽了?頭疼?還是哪兒不舒服?”
劉夏微微搖了搖頭。
她不頭疼,也不難受,可以說渾身上下沒有丁點不适的地方,甚至精神還覺得相當飽滿,就像是周末睡了個大懶覺,起來後渾身舒暢重獲新生的感覺。
可這不對,不對!
明明昨晚她還那麽難受,頭痛欲裂的,這折騰了一晚,又吹風又缺氧又受驚吓的,怎麽可能丁點不适都沒有?
原本她還沒有多想,可現在,她突然很怕,發自內心深處的害怕。
“我,我想上個衛生間。”
“欸!好!我扶你。”
劉夏掙開媽媽的手,撩開被子下了床,“我自己就好。”
進了衛生間,反鎖上門,劉夏深吸了一口氣,顫巍巍退下了病號褲。
片刻後,她重新穿好,洗了洗手,卻沒有丁點兒輕松。
檢查也沒檢查出什麽結果,就像那三天兩夜,顧縛槿一個按摩,所有的痕跡全都煙消雲散。
她明明記得齊飛拽她褲子的時候指甲摳破了她的腰側,當時那麽慌亂的情況下,還疼得她倒抽了口涼氣,為什麽現在丁點痕跡都沒有?
是誰消除了它?
為什麽單單消除它?明明臉上的擦傷更明顯,為什麽不消除臉上的,偏偏消除腰側的?
不,不止腰側,手腕的綁痕不見了,脖子上的勒痕也不見了。
總之一切可以證明她被粗暴對待,甚至可能被強女幹的痕跡通通都不見了!
現在別說別人,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被碰過?
她腦子亂了,徹底亂了!
齊飛為什麽突然離開地窖?顧家姐妹又為什麽突然放了她?
難道其實她已經……懷孕了?
她摸了摸肚子,不敢想象裏面會有一個孩子。
對了!吃藥!不管到底有沒有,總之吃藥不會錯!
不是有種藥72小時內吃下就管用的嗎?叫什麽名字來着?
不,不對!
既然顧家姐妹能放了她,說明她們有百分百的信心能保住她肚子裏的孩子,不管她怎麽折騰都不可能會掉!
怎麽辦?她現在該怎麽辦?!
誰能救救她?誰能?!
劉夏按着肚子,靠着門板滑坐在冰冷的地磚上,怕門外的媽媽聽到,不敢大聲哭,只能捂着嘴拼命壓抑着哽咽,心亂的根本沒辦法正常思考。
是她太不自量力了。
是她活該!
是她……
她突然站起來奔到水池邊,一陣幹嘔!
昨晚有心事,吃的本來就不多,到現在,胃袋早就沒什麽東西,只能勉強嘔出一點兒黃綠的酸水,又酸又澀,刺激得她眼角通紅,眼淚汩汩湧着。
好不容易止住了,她扶着水臺喘了幾口氣,這才漱了漱口,洗了把臉。
擡頭看着鏡子,水珠濺到鏡面兒,有點兒模糊不清,卻不妨礙她瞄到脖子裏那涼白的平安扣。
她想起了浩煙親自交到她手裏,說是專門為她求的,可以安身保命,護她一世平安。
又想到了改改親自幫她戴上,難得正經的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平安?百歲?
呵,呵呵呵……
劉夏突然抓着那平安扣猛地扯下,狠狠砸在地上!
可笑她居然還報着一線希望,以為她們多少會顧念點兒姐妹之情。
可笑,太可笑了!
劉夏低頭又捧了兩捧水狠狠撲在臉上,洗掉最後那不甘心的眼淚,這才二度擡起頭來。
沒有毛巾,随便用手抹掉眼上的水珠,她的視線不經意落在不甚明亮的鏡子上。
那是……什麽?!
桃花眼沾着水珠,微微睜大,她咽了口口水,僵硬着身子,轉身同手同腳走到門邊,連擰了幾下都沒擰開門,手抖得不成樣子。
身後依稀傳來一聲飄渺的嘆息。
【擰反了。】
劉夏脊背一涼,假裝沒聽見,又擰了兩下,這才反過方向,咔噠一聲擰開門,依然是同手同腳的出去。
劉夏媽見她神色不對,趕緊上前挽住她。
“你怎麽了?”
劉夏勉強擠出一抹笑,混着臉上的水珠通紅的眼,不像笑,倒像是哭。
“沒,沒事,就是有點……不喜歡醫院,想回家。”
媽媽扶她坐下,來得匆忙,也沒準備毛巾什麽的,就抽了紙巾幫她擦臉上的水珠。
“可醫生說得留院觀察,而且警察馬上就過來了,要做筆錄。”
劉夏仰頭望着她,小臉煞白,嘴唇似乎都有些哆嗦。
“可,可我想回家,媽,我想回家。”
劉夏媽什麽時候見過這麽脆弱的女兒,她的女兒從來都是乖順的溫柔的愛笑的,好像什麽事都難不倒她,也從不讓她操心。
她好像都忘了,她的女兒也不過才十九歲,還沒有畢業,還沒有進入社會,更沒有嫁人,還是完全可以跟媽媽撒嬌的年紀。
可她的女兒跟她撒過嬌嗎?
沒有,從來沒有,一次都沒有。
她的心頭突然湧上說不出的酸澀,回想過去的十九年,她的關注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冰冰身上,好像真的從沒有關注過大女兒。
因為大女兒聽話,因為大女兒省心,所以就可以不關心了嗎?
她是個不稱職的母親,女兒發生了這麽多事,她居然一點兒都不知道。
她忍不住眼淚,随便它們流,管它丢人不丢人,摟着女兒摸了摸頭。
“好!咱們回家!咱們現在就回家!”
劉夏爸進來了,劉夏媽說要出院,劉夏爸本來想說什麽,可看着劉夏慘白的臉,終究忍住了。
“行,你們走吧,我辦手續。”
告別了雷子,劉夏媽開車,劉夏脊背挺直渾身僵硬地坐在副駕駛。
車外人群熙攘,冬陽不算暖,可高挂天際還是帶來些許暖意,看着車水馬龍,聽着人聲鼎沸,劉夏這才稍稍放松了些,視線偷偷瞟向後視鏡。
瞄一眼,再瞄一眼,最後一眼。
呼——
終于能稍微喘口氣了。
“媽……”
“嗯?怎麽?”
“你,你剛在醫院,看見什麽了沒?”
劉夏媽一愣,“什麽?”
劉夏剛想說,突然又有點不放心,僵着脖子回頭看了一眼,又四面八方連頭頂都沒放過,統統張望了一圈後,這才徹底松了口氣。
“我好像見鬼了媽。”
劉夏媽心口一緊,女兒真是受了太大的驚吓,都開始說胡話了。
不行,不能刺激女兒,得聽她好好說。
“什麽鬼?媽沒看見啊?”
“我看見了。”
劉夏撫着胸口,好像這樣心能跳得稍微慢點兒似的。
“就在醫院衛生間,我看見了一只鬼!不是咱們平時看電影的那種披頭散發的白衣女鬼,而是……而是像國外那種幽靈,幽藍藍的,鬼火似的,除了眼,五官什麽都看不清,也沒有腿,整個一團都是半飄着的,勉強能看出是人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