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短兵接
五十來?人混戰, 規模不過?是?中學的一個?班。論起人頭,恐怕沒?有兩幫小混混打架人多。
可戰争就是?戰争, 生死一線。
她看到護衛掄起腰刀, 砍在沖在最前?面的倭寇身上,削下他半個?耳朵。也?看到倭寇一個?縱躍,倭刀利索地刺入腹部, 再一拉, 腸子“嘩”得流出來?。
血肉橫飛,一點不誇張。
但暈血怕針, 做不了外科醫生。程丹若也?就第一次上解剖課時臉色發白, 等到後來?, 已經能一邊吃泡面一邊看視頻。
她緊張的是?能不能打得過?。
戰況似乎還好。
靖海侯府的護衛不可能是?繡花枕頭, 縱然對謝玄英的忠心尚不明确, 可事關所有人安危,一個?個?都十分神?勇,無人退縮。
讓程丹若吃驚的, 反而?是?謝玄英。
護衛佩刀, 他佩劍,劍鞘上鑲嵌着寶石, 劍柄上有雕花,怎麽看,都是?君子佩劍的禮儀象征多過?實?際意義。
可動起手來?, 真人不露相,劍用得相當順手,一劈一刺就見血。
但沒?幾?下, 他就發現劍身纖薄易斷,并不适合大型群毆現場, 幹脆收回劍鞘,伸手問護衛要了刀,一馬當先?沖在前?頭。
護衛們好懸沒?吓死,急忙跟上護持。
鮮血飛濺。
刀刃破開皮肉,卡在肋骨之間。
謝玄英皺皺眉,不太習慣這種手感,一時抽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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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賊人瞧見,心知他身份非同一般,有意挾持,以同伴的軀體為盾,抽出腰間的短刀,猛地捅去。
“公子。”護衛驚得心跳如雷。
謝玄英卻比他鎮定得多,刀卡住就不要了,後退兩步,待人刺個?空,擡腿就是?一腳。同時,反手握住刀柄,往下劃拉,破開胸腔,順利拿回腰刀。
可惜的是?,刀卡了下,已然多出個?口子,不複鋒利。
這時,他聽見一聲慘叫,扭頭一看,護在車前?的護衛被?兩個?倭寇纏住,還有一個?矮個?子,偷偷摸摸溜到車廂旁,就要去扯簾子。
紫蘇和張媽媽就在車轅邊,見此場景,早已渾身僵硬,無法動彈。張媽媽的男人更?糟,滿身是?土得滾在地上,狼狽至極。
好在柏木頗有幾?分忠心,死死抱住了賊人的腰,不讓他進車廂。
“老師!”謝玄英即刻折返。
未等他沖回車邊,簾子倏地一掀,程丹若探出半個?身子,低頭看見想爬上車轅的賊人,擡手就是?一刺。
鋒利的刀刃自後頸插入腦幹,幹脆利落地切斷了一個?人的生命線。
賊人連反抗都來?不及,頃刻間便失去行動能力。
她抽回匕首,把屍體推下車。
纏住護衛的兩個?倭寇,一見車中有女眷,兩眼放光,露出淫邪之色。其中一個?二話不說,丢開五大三?粗的護衛,直接上手扯她的襖子。
程丹若聞到一股混合着汗液和魚腥的臭味。她咬緊牙關,不去管衣服,匕首刺向他的面孔。
刀尖劃過?眼皮,倭寇捂住眼睛,嘴裏罵着不清不楚的話,卻爆發出更?為強大的力道,跳上去撲住她的腰。
程丹若被?力道擊中,身體不受控制地後仰。
“姑娘。”紫蘇急得渾身發抖,卻完全控制不了身體。而?車內,晏鴻之抓住程丹若,想将她拉到身後。
但賊人死死抓住程丹若的衣角,料子撕扯之下,“呲啦”一聲,竟然被?他扯掉一截布料。
“讓開。”謝玄英推開紫蘇,跳上車轅。
腰刀用力砍下,在敵人的後背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
敵人這才松開程丹若,舉刀格擋。
車廂狹小,四個?人擠在這麽逼仄的空間,無論攻守都施展不開。相較而?言,倭寇不在意別人,謝玄英卻怕誤傷,格外束手束腳。
倒是?程丹若緩過?氣,見敵人正和謝玄英拼刀,馬上抓住機會,反手握刀,準确地割開了敵人的頸動脈。
“噗”。
壓力之下,動脈血噴射而?出,将半個?車廂和車頂全部染紅,好像一場紅雨。
謝玄英拽住屍體的後領,将他重重扔出騾車。
顧不得詢問安慰,他跳下車,勒令紫蘇和張媽媽:“上車去。”
兩人瑟瑟發抖,進了車,又被?滿室鮮血鎮住。
“嘔。”紫蘇想吐,用力捂住嘴。
晏鴻之看看她們,嘆了聲,拿起手邊的薄鬥篷:“程姑娘披上吧。”
“多謝您。”程丹若腰間冷飕飕的,沒?有假客氣,立刻裹上鬥篷。這本是?謝玄英的,初秋風冷,柏木怕他着涼,專門?提前?備下。
結果少年心熱,初秋的風算什?麽,倒是?快到海邊時,怕晏鴻之吹了海風犯病,解了鬥篷,非要老師披上。
誰想晏鴻之沒?用上,倒是?為程丹若提供了方便。
外頭,戰鬥還在繼續。
謝玄英憋着滿肚子火氣,初次上陣的生澀感也?褪去了,行事自有章法。他心知護衛以自己?的安危為先?,便不着急沖鋒陷陣,叫他們圍攏在車邊,又吩咐小厮、管事,拾起路邊的石頭土塊丢過?去,避免賊寇近身。
最後,他退回到騾車旁,道:“藍色包袱裏有個?匣子,取來?給我。”
車裏的人驚魂不定,翻找半天也?不見,卻是?程丹若眼尖瞧見了,解開包袱皮,把匣子遞過?去。
謝玄英打開匣子,取出一柄狹長的金屬管子,竟然是?火铳。
他打開匣子的底格,拿出油紙包好的彈丸,小心填裝,之後卻不用,藏于懷中不露,繼續持劍。
護衛們見他在後方較為安全,也?逐漸放開手腳,拼命厮殺。
但倭寇的人數總是?較己?方更?多,護衛們紛紛負傷,不敵後退:“公子,你同子真先?生先?走。”
“走什?麽走,二十來?個?賊子,我便落荒而?逃?”謝玄英冷笑,“今天要麽你我都死在這裏,要麽他們都死在這裏。”
他掃過?衆人,道:“殺一人,我賞百兩。”
背水一戰,重賞匹夫,無論何時都是?提升士氣的好辦法。護衛們不管心裏頭怎麽想,見他不肯走,自然只有奮戰的份兒。
又過?去一炷香,所有人的體力都大幅度下降,動作也?僵緩起來?。
“撤到我身後來?。”他取出火铳,點燃火門?,對準了同樣精疲力竭的倭寇。
他們竟然識貨,為首的一個?立即道:“小心!”
晚了。
鉛彈齊發,迸射的火星燎開,離得近的幾?個?倭寇,不是?手臂炸得血肉橫飛,就是?胸口出現多個?血洞,無比凄慘。
剩餘的人終于露出懼色,連滾帶爬地想逃離。
謝玄英一馬當先?,持劍追了上去。
他人高腿長,步子本就比矮小的倭寇大,又刻意保存體力,沒?幾?步便追到他們背後,一劍刺穿胸膛。
士氣一洩,真如砍瓜切菜,幾?下便收割走一條人命。
只有三?個?經驗豐富的,眼看不好,馬上鑽進茂密的林子。
林中地形複雜,又不知是?否有人埋伏接應,謝玄英不敢追擊,憤憤止步。
“公子……”為首的護衛捂着手臂,冷汗涔涔,“窮寇莫追啊。”
謝玄英深吸口氣,忍下怒氣,扭頭返回:“看看有沒?有活口,給我把事情問個?清楚。”
“是?。”仍然是?恭敬的聲音,卻比方才多了明顯的敬重。
謝玄英呼出口氣,疾步走到車邊:“老師,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裏。”
“聽你的。”晏鴻之對學生十分信任。
程丹若掀開簾子,問:“有沒?有重傷的,我馬上處理一下。”
謝玄英問:“你會治外傷?”
“我最擅長這個?。”她的視線落到幾?個?渾身鮮血的護衛身上,“不會耽誤很久。”
剛經歷一場惡戰,衆人的體力都已見底,馬上趕路不實?際。謝玄英點點頭:“勞駕。”
程丹若便攏着鬥篷下車,打開藥箱,對傷勢最嚴重的護衛說:“讓我看看。”
那護衛年紀不大,也?就十八、九,腹部被?劃了老大一道口子,腸子流出體外,全靠手掌兜着。
“平躺,不要動。”她取出藥箱中的竹筒,用清水清洗傷口,然後用幹淨的濕紗布敷在腹部,蓋住暴露的腸子。
再用三?角巾包住腹部,兜住傷口,以免垂落。
簡單處理完傷情,又去看旁邊手臂被?砍了一道口子的護衛。血流得厲害,她直接上手,摁住他的肱動脈止血點。
外力壓迫下,血流速度明顯變緩。
考慮到他的傷口較深較大,止不住血危險性較高,程丹若考慮縫合:“你來?摁住這裏。”
她吩咐旁邊的護衛,對方忙不疊照做,誰知手勁天大,掐得傷者?龇牙咧嘴,偏不敢高聲叫喊。
程丹若沒?有注意他的表情,取出先?前?打造好的針、持針器,線一早就穿好了,拿起即可縫合。
她已經很久沒?有動過?縫合包,可閑來?無事,便會在水果豬皮上聯系,打結更?是?輕車熟路,做得飛快。
一共八針,不到一炷香就縫合完畢。
上繃帶包紮,結束。
下一個?大腿被?捅了對穿,所幸沒?傷到動脈,但貫穿傷不好處理。她拿出純銅打造的針筒,汲取調配好的生理鹽水沖洗。
那人痛得慘叫不止:“你咋用鹽水呢?”
“效果好。”程丹若半跪在地上,“不要動,這個?不好縫合。”
“不用縫。”他顯然怕痛,卻故作勇敢,“小傷,不礙事。”
程丹若問:“都捅穿了,真不要逢?”
他飛快搖頭。
“好吧。”程丹若不強求,轉向下一個?。
第四位傷者?的傷勢不重,卻頗為倒黴,刀口在腮上,能看見嘴裏的舌頭牙齒。他不敢說話,手捂着臉,支吾着看着程丹若。
她說:“松手,給你上藥。”
他猶豫下,慢吞吞放手。
程丹若用鑷子夾起幹淨的紗布,迅速清創,然後打開藥瓶,撒上自制的止血藥,再用三?角巾包起半個?腦袋。
第五個?,肩膀上被?砍了刀,運氣很好,出血量不多。
程丹若撒上藥粉,繃帶包紮。
第六個?,最烏龍的傷,倭寇一刀刺來?,他躲開,卻摔了跤,被?倭寇紮到了屁股。
“我就算了。”五大三?粗的漢子,捂着屁股拒絕上藥。
程丹若把藥瓶遞給他,去看第七個?。
手臂格擋敵人的攻勢,劃了幾?道口子,但均未傷到動脈,過?了這麽一會兒,出血量已經很少。
程丹若說:“你的傷不嚴重,沒?有藥粉,等到縣城再做處理。”
這人沉默寡言,點點頭,并不言語。
第八個?,也?是?整隊護衛的首領。他滿身狼藉,額上有擦痕,卻沒?有真正受傷,朝程丹若笑笑:“我就不必了。”
她點點頭,又去看謝玄英。
之前?大多數時間,她都在看他,知道他應該沒?受傷,可仍要客氣地問:“謝公子呢?可有受傷?”
他答:“我無事。”
程丹若又扭頭,朝那個?大腿受傷的人看去。
他不改主意,梗着脖子不看她。
“那就結束了。”程丹若收好藥箱,撩起鬥篷的衣擺,幹脆利落地上車。
謝玄英擡首瞧瞧天色,果斷道:“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