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龍戲水
“海市的手筆……”彭彧小聲嘀咕, “那怎麽辦,我們真要穿着這衣服進去嗎?”
李一澤完全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将衣服脫掉扔在一邊:“區區一件衣服, 還奈何不了我, 鲛绡再堅韌也抵擋不住龍的利爪, 大不了撕掉呗。”
彭彧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眉梢微微一挑, 沒吭聲。
距離清明已經不剩幾天了,南海氣候溫暖, 也感覺不到往常清明細雨絲絲的涼意。彭彧說到做到, 兩天以內果然弄來了一艘船,叫上鬥途去碼頭看, 鬥途一看之下, 差點把眼珠子也瞪出來。
他視線在附近大大小小的船只上走了一遍, 終于痛苦地接受現實,落在一艘看上去就相當豪華的游艇上, 顫巍巍地伸出手指, 聲音都在哆嗦:“愛豆你……确定是那艘?”
“不然呢?”彭彧詫異地瞟他一眼,“怎麽了, 這船不行嗎?再換可來不及了。”
“不,不是,”鬥途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 “我是想說,這船租一天要不少錢吧, 我們仙界……掏不出來啊。”
彭彧沉默三秒,随後笑了:“開什麽玩笑,我是出個海還要租船的人嗎?這船是我自己的,也不要你錢,你放心坐就是了。”
鬥途聞言非但沒有放心,反而表情更扭曲了,兩條腿都開始打軟:“私……私人的啊……”
那艘游艇目測有近五十米長,他兩眼直勾勾地盯着,根本不敢去揣測它的造價,只感覺彭老板手頭究竟有多少錢,完全不是他這個月薪三千的小公務員能夠參悟透的。
于是他僵着舌頭問:“這要是出點什麽意外……我是不是得給你打工兩千年了……”
彭彧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嘆着氣安慰他:“放心吧,鬥仙長,我客棧暫時不缺人了。”
鬥途還是沒能緩過來,依然手腳發軟兩眼發直,又聽彭彧說:“本來還有一艘小點的,可惜前段時間借出去了,暫時開不回來,只好用它了。”
鬥途:“……”
李一澤看着他鐵青的臉色,繼續不遺餘力地打擊這位窮苦的仙人,他遠遠地照着游艇比劃了一下,搖頭說:“這個長度還不太行,都不夠我舒展身體的。”
彭彧眯起眼睛,伸手在他臉頰上輕輕一掐:“怎麽着,是不是沒個航母還盛不下祖宗你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互相調戲,鬥途在旁邊聽着,越聽臉色越難看,終于“撲通”一聲雙膝跪地,氣息奄奄地說:“人間……不适合我,我要回天上。”
鬥大仙長就在這種沉痛的情緒裏艱難地熬過了兩天,期間戰戰兢兢地下水在船底标記下他們仙界的标志,都不敢用刻的,生怕弄壞了這金貴的船。
李一澤好奇地去湊了個熱鬧,化成手臂長的小龍在他旁邊漂着,看着那個用仙術寫上去的“仙”字,止不住一陣沉默,半天才說:“這就是你們所謂的仙界标志?”
鬥途老臉一紅,竟然有些結巴:“這……這不是簡單粗暴嗎,而且這個‘仙’字寫得很有技巧的,哪裏需要連筆、‘山’的峰有多高、最後一豎出頭多少都是有規定的,如果寫得不對,鲛人族第一時間就會認出來。”
李一澤全無興趣地“哦”一聲,一甩尾巴從他身邊游走了。
由于鬥途自己也不确定蜃樓究竟在哪一天出現,三人只好提前登船,先往那邊開着。鬥途一上船,先把鞋脫了,照着裝潢精美的船艙深深鞠了個躬,雙手合十,無比虔誠地說:“打擾了,我保證事情結束就走,絕不多待。”
彭彧:“……”
這幾天海上風平浪靜,游艇四平八穩地向南駛去,人在船上如履平地,幾乎感覺不到任何晃動。海水被船頭破開,沿着船兩側卷出聲勢浩大的浪花,又被遠遠甩在船尾,許久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彭彧靠在船頭的欄杆上極目遠眺,海岸線逐漸縮小,在碧波之中變得朦胧起來,他聽着不斷翻滾的水聲,輕輕地說:“好多年都沒這麽出過海了。”
彭家兩千年前就做海上生意,那時候渤海到東海沿線彭家一家獨大,随便揪一艘船,十有八九都是“彭家制造”。彭家的海船質量過硬,盛極一時,連皇家都懶得找工匠造船,直接從彭家購買。
“可惜後來者居上,這麽多年過去,再沒有當年的盛況了。”彭彧一聳肩,“不過這樣也挺好的,百花齊放,就算哪一家倒了,其他的也能及時補上。”
李一澤在旁邊瞧着他,龍目又在陽光底下收縮成一豎條,他問了個相當無理取鬧的問題:“你覺得你的船……能禁得住我一頂嗎?”
彭彧詫異地扭過頭來,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幾乎要以為這龍吃錯了藥,伸手在他額頭摸了摸:“你沒搞錯吧,以前的木頭船你能頂漏我也就不說什麽了,現在的……你是想跟九淵一樣當條斷角龍?”
李一澤悻悻然收回視線,眼神往海面一瞄:“我下去玩玩。”
彭彧:“……”
李一澤說着已經跨過欄杆,往船外縱身一躍,躍出的同時已化身為白色巨龍,一個猛子紮進水裏。
彭彧沒來得及攔他,只好探出身體朝他大喊:“你小心點!”
白龍鑽進水裏就不見了蹤影,過了好一會兒,離船體十幾米的海面突然升起一串氣泡,随後一顆龍頭探出水面,龍脊一線貼水而行,制造出的浪花絲毫也不比游艇少。
彭彧無奈地看着某條玩心大起的龍,剛搖搖頭嘆口氣,一扭頭忽然看到鬥途正在一邊摩拳擦掌,似乎躍躍欲試。
于是彭彧疑惑說:“你也要下去?”
鬥途一言不發,抽出背在背後的劍,朝船外用力一擲,同時一腳踏住欄杆,身體一躍而起,準确地落在劍上。
一人一劍迅速下落,劍身貼住水面,劍尖朝前,竟然直接被他當成了沖浪板。
李一澤拿餘光掃他,自覺把某仙人的行為當成了挑釁,目光一凝,龍身用力一擺翻起更大的浪花,瞬間将他超越過去。
鬥途也不甘示弱,腳下加力,“哧溜”一下竄了出去。
彭彧頭痛地按住太陽穴,手指輕輕在欄杆上扣了扣,眼看着那并駕齊驅的一人一龍越跑越遠,只感覺自己相當心累。
龍和人已經把游艇甩在身後,李一澤游在最前面,長長一條比船還要長上幾分,相比之下鬥途簡直小得要看不見了,兩條水痕拖在他們身後,一粗一細一長一短,李一澤時不時潛進水裏,再冒頭出來,拱起的水花一下子将鬥途擠到一邊。
鬥途渾身都濕透了,興致卻絲毫不減,他頂着滔天的水聲對那龍喊:“你這是犯規!公平競争懂不懂!”
李一澤一甩尾巴,非常不屑地說:“我們龍從來不跟別人講規矩,因為我們就是規矩。”
鬥途:“……”
鬥大仙人秀才遇到兵,有理人家也不聽。李一澤繼續在海裏乘風破浪,終于得以釋放天性似的,玩得不亦樂乎。
彭彧從望遠鏡裏觀察,看着那條歡蹦亂跳的龍,自言自語說:“看來這一片天不夠他折騰,以後還得多帶他下下海了。”
李一澤在海裏撲騰,終于被某個礙眼的仙人搞得不耐煩,很想一爪子将他按進水裏,可一想自己是條有素養的龍,不能破壞暫時的“同盟”關系,忍了又忍,還是乖乖把爪子斂在腹前,沒有對其痛下殺手。
誰料那個仙人不識擡舉,還在繼續騷擾他:“我說李一澤,咱們是不是跑得太遠了?你這樣抛下愛豆自己玩真的好嗎?”
李一澤沒理他,突然尾巴奮力一甩,整條龍離開水面乘風而起,沒上去多高,又鯨魚似的将身體翻轉,脊背朝下,直直地砸向水面。
鬥途被他這一招吓得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想逃跑已來不及,連聲驚呼都沒發出來,已經被呼嘯而至的海浪沖了個透心涼,“嘩啦”一聲——翻劍了。
鬥途連人帶劍被沖出去老遠,李一澤幹完壞事頓覺渾身舒暢,再一甩尾,繼續向前游去。
彭彧在望遠鏡裏完完整整地目睹了這一幕,先替鬥途默哀三秒,緊接着看到一道亮光從海面升起,越來越近——鬥途踩着劍回來了。
鬥大仙人落在甲板上,落湯雞似的,已經完全失去了仙人風範,他滿臉愁容地擰了擰濕透的衣服,唉聲嘆氣地說:“愛豆,你家的龍真的太野了,我非常好奇你當年到底是怎麽降伏他的。”
“當然是用我的魅力,”彭彧大言不慚,“其實他當龍王的時候還比較收斂,畢竟身份在那兒擺着,這些年被我養得太活潑了——你應該慶幸他今天沒喝酒。”
鬥途無話可說,給自己拍了道法術把衣服蒸幹,還劍入鞘,看着對方的側臉:“其實……”
他才說了兩個字,彭彧突然朝他一擺手,盯住望遠鏡說:“奇怪,他怎麽停下了?”
鬥途趕緊找他分了一個鏡筒,果然看到剛才還游得歡實的白龍已經不走了,探着腦袋浮在水面上,似乎在觀察着什麽。
李一澤定睛細瞧,同時将龍的感知能力放出去,發覺前方的海域似乎産生了某種變化,四周變得安靜下來,氣溫在徐徐下降,海面之上浮起絲絲縷縷的霧氣,很快霧氣漸濃,視野之中只剩下一片白色。
鬥途搶過望遠鏡,鏡中的龍影已經越來越模糊,要與霧氣融為一體,他瞬間緊張起來,對彭彧說:“是蜃樓,蜃樓要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