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食用指南

第70章 天造地設

李一澤沉默地看着新生手冊, 久久不能回神。

半天他才緩慢地擡頭，跟仙鶴老師對視一眼, 同時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李一澤非常深沉地嘆了口氣, 将那冊子合上：“沒事了, 你去忙吧。”

仙鶴老師估計還有別的課，也沒說什麽就走了, 李一澤重新回到教室，彭某人終于講完了他的“高談闊論”, 從講臺上下來, 看那意思竟還有點意猶未盡。

李一澤艱難地在原地忍了三秒，還是選擇撤除障眼法, 現身出來走到對方面前, 并不由分說地把他拽到走廊裏：“你這樣瞎講課真的好？”

彭彧好像并不奇怪他在這裏, 無所謂地一聳肩：“正經講他們也不會聽的，這三字經是人類的書籍, 妖學起來獲益不大, 可惜這麽多年妖界也沒有成體系的教育書目，否則我才不講什麽三字經呢。”

他說着往前一湊, 輕輕朝對方一挑下巴，眼裏浮起高深莫測的笑意：“說起來，你不是堅決不來聽我講課嗎？出爾反爾可不是萬靈之首該有的作風, 剛才他們突然一起往後看，就是因為你吧？”

李一澤一時語塞, 目光稍有些閃躲，但又很快強行穩定住了，色厲內荏地質問道：“你別給我轉移話題，你身為語文老師，教孩子一些歪門邪道，這是不負責任懂不懂？”

“呦呵？”彭彧好笑地看向他，手指在下唇輕輕一抹，“你個撂挑子兩千年的龍還好意思跟我談‘責任’？你說我是歪門邪道，那什麽才是正道？”

他伸手搭住對方的肩膀：“這麽跟你說好了，人類書籍傳達的思想在妖界并不适用，與其墨守成規地教他們一些沒用的東西，不如推陳出新，按我自己的思路來講——就比方說‘孝’這事，其實大部分妖都跟你們龍一樣，親情淡薄，連自己父母是誰都不知道，跟他們說什麽‘孝’，這不扯淡呢嗎。”

李一澤表情奇怪地瞧着他，心說你接着編。

彭彧還就真的繼續編：“還有孔融讓梨那個，講的是禮讓對吧？然而妖界從古至今就是弱肉強食，可供修煉的靈氣就那麽多，你不去搶，難道光等着別人喂啊？萬一哪天妖界動蕩，食物匮乏了，有個學生争搶食物的時候突然想起‘哦，彭老師給我講過，要禮讓他人，不能自私自利’，然後他就把到手的食物拱手相讓，最後自己餓死了，你說這怪誰？我這老師到底安的什麽心？是想讓學生好，還是想讓學生死？”

李一澤：“……”

這貨居然還一套一套的。

彭彧又發表了一番高見，李一澤終于聽不下去，開口打斷他：“行了，就你話多。”

彭彧倒也不氣不惱，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換成了胳膊肘，整個人就順勢湊得更近了一點，嘴角要笑不笑地翹着：“知道你心系妖族未來了，前前任龍王大人——不過退一萬步講，學生手冊不都發了嗎，這個年紀的妖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力，知道該信誰不該信誰，就跟現在的人類小孩一樣，都精着呢，不然你看我為什麽不去禍害小班？”

李一澤眼皮直跳，心說你居然還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起好作用。

“唉，”彭彧非常誇張地嘆了口氣，在對方面前舒展了一下筋骨，“代完兩天課我也就滾了，我可實在是不适合當老師，就這一直讓我站着上課我就受不了，我還是老老實實回家開我的客棧，數我的錢，養我的龍吧。”

李一澤：“……”

正是下課時間，走廊裏有人經過，他立刻低下頭裝作沒在跟某位老師閑聊的樣子，求知欲很高地繼續翻那本新生手冊，發現除了第一頁的三條“重點”，後面還有一些別的要求——

4.請不要揪舞蹈老師的尾巴。

5.如果數學/地理老師在上課時間沒有準時出現，大家自覺上自習或者玩耍，一般十分鐘以內他會趕到。

6.不要欺負小班和中班同學。

……

10.修仙班報名時間将在每個學期末開始，如有意向可等待通知，或撥打鬥途仙長電話[phone]咨詢。

李一澤看完這幾條莫名其妙的規定，只感覺完全摸不着頭腦，正想給彭園長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誰成想對方竟然又遞來一本更加莫名其妙的手冊——

新手入學手冊（中班）

1.如果碰到園長來視察工作，想被撸毛請去他眼前晃，不想被摸請繞道走。

2.化形課老師每天要進行無數次形态切換，萬一不小心變成了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請諒解他，不要發笑，讓他冷靜幾分鐘就會恢複正常。

3.如果飛行老師一直側臉面對你們上課，請不要試圖讓他露出正臉，他會生氣的，生起氣來非常兇。

……

10.中班畢業之前會進行化形測試，如果測試不能順利通過，會被安排去妖界修為第一的龍——常澤那裏補習，具體訓練情況不得而知，建議大家不要輕易嘗試（或者有膽大的也可以故意不通過考試去找他要個簽名）。

李一澤看完最後一條，眉毛頓時揚得老高，問彭彧說：“跟我有什麽關系？你是不是不拖我下水，心裏就非常不爽？”

“你猜對了，”彭彧朝他打了個響指，表情賤兮兮的，“那話怎麽說的，‘夫夫同心，其利斷金’啊，我都主動上講臺了，你怎麽能不開個補習班？”

李一澤往後一躲，讓開了他湊過來的臉，面無表情地說：“我現在相信‘人之初性本賤’了。”

彭彧輕笑出聲，勾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外帶：“你們龍性本淫，我們人性本賤，這不挺好嗎，天造地設的一對啊，你說是吧？”

李一澤并不想接他這茬，把話題轉移開：“所以你上午沒課了？”

“沒了，今天一天都沒了，咱們可以回家了。”彭彧說着已經跟他一道走出幼兒園，把他“請”上了車。

李一澤默不作聲地坐上副駕，盯着那個來回晃蕩的車挂看了一會兒，随後不知想起什麽，忽然問：“對了，以前這一塊是個舊小區吧？我記得黃乙說，還有不少妖住在這裏？現在那些妖去哪了，你把他們趕走了？”

“想什麽呢，我是那樣的人嗎？”彭彧緩緩把車轉過一個路口——為了方便幼兒園附近車輛通行，他還自己掏錢把那些逼仄的小路也修成了寬敞的大路，再也沒有機會上演某龍那樣的“驚魂車技”了。

轉過路口的時候他順手往前一指，跟幼兒園隔着一條路兩道牆，有一排新建的小樓：“看見那兒沒有，都是給他們修的，不要錢，免費住，包水電網費，還有一些到了上學年紀的小妖，我也給哄進幼兒園了，同樣不收他們錢——你覺得這補償可還行？”

他說着偏頭看了李一澤一眼，後者想問的東西好像都被他提前答了，一時有些接不上話，只好微微一抿唇，幹巴巴地說：“我覺得還行。”

彭彧一挑嘴角，車裏的氣氛詭異地沉默下來，只有汽車引擎不斷發出的聲響。李一澤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又問：“把它們兩個放在那裏沒問題？”

彭彧拿褲腰帶想也知道他說的是墨遲七早兩條小龍：“沒問題，你們龍混在別的妖裏還怕被欺負了不成？再說了，就黑的那個兇惡程度，誰敢惹它，它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李一澤啞口無言，彭彧又補上一句：“晚上放學我讓徐丙把它們捎回來——你這龍也夠奇怪的，平常嫌棄它們嫌棄到死，這一從你面前拿開了，你又開始擔心，你說你是不是口是心非啊？”

李一澤轉過臉去，徹底不跟他說話了。

跑車從幼兒園開回客棧，經過朝暮街上那家百年栗子店的時候，彭彧順道把車在店門口一停，降下車窗沖裏面喊：“來包糖炒栗子！”

這栗子店開了一百來年，店主是個妖，也活了一百來年，只要有風在朝暮街上過，一年四季都能聞到香噴噴的栗子味。

店主很快包好了一包糖炒栗子送出來，彭彧遞給他錢，照例留下一句祝福：“生意興隆。”

店主笑呵呵地走了，而那袋栗子在彭彧那裏停了沒兩秒就落到了李一澤手中，後者迫不及待地拆開，栗子的香味一下子在車裏彌漫開來。

剛出爐的栗子新鮮熱乎，還頗有點燙手，不過他們龍向來皮糙肉厚，也不在乎這點燙。李一澤先剝了一個栗子塞給彭彧，後者欣然叼走，還順勢拿舌頭在他指腹一舔，朝他一眨眼睛：“你比栗子甜。”

“是嗎，”李一澤面不改色，“可我剛剛上完廁所沒洗手啊。”

彭彧：“……”

兩人同時閉了嘴，彭彧還消化着那個一言難盡的栗子，一腳把車剎在客棧門口。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打開車門下車，把尴尬的氣氛遺忘在了車裏。

李一澤低頭瞅着那包栗子，雖然只是說着玩的，可不知怎麽回事，竟莫名自己把自己洗腦了，完全失去了繼續吃的興趣，靈機一動将包裝的紙袋重新捏好，好像從來沒有拆開過似的，一進客棧就直接丢給潛岳：“順路買回來的，還熱着，可以喂鳥。”

潛岳姑娘突然受了老板娘如此大禮，欣喜得不疑有他，非常高興地接過，轉頭就分了九淵一半，同時湊到彭彧跟前：“老板，我有個事情想求你。”

彭彧表情相當奇怪，目光還黏在那包栗子上，趕緊輕咳一聲收回：“什麽事？你直說就好。”

潛岳好像有點不知道怎麽開口，猶豫了一下才說：“那個……我想跟九淵結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