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師兄
彭彧聽完這話, 目光陡然沉了下來。
電話那邊是他們彭家的一個人,當然說是彭家, 實際并不姓彭——彭家其實是一個很大的平臺, 正式注冊的名字叫“彭程萬裏”, 規模堪比馬爸爸的阿裏集團, 只不過彭家整體都很低調,雖然涉及的領域很廣, 賺得錢賊多,卻并不能算家喻戶曉。
畢竟他們主要經營的還是妖怪方面的生意, 以及動物保護相關, 這種事本來就不能搬到明面上來,就像緝毒警察不能暴露姓名長相一樣。
至于剛才女人提到的“哨子”, 是彭家不可或缺的情報人員, 哪裏有傷害妖或者普通動物的事件, 哪裏就有他們。
“十天之內,南鳴黑市預計有一次大規模的交易, ”女人又說, “這地方有點邪門,那批貨物一進去, 我們就無論如何也查不到去向了,懷疑有什麽幻化障眼的法術将它們變成了別的樣子,所以騙過了海關。”
“我明白了, ”彭彧說,“我盡快帶人趕過去, 你們都小心一點,如果對方不是人,你們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不管怎麽樣先保護好自己。”
對方答應下來,兩人很快結束通話,彭彧抓着手機輕輕出了口氣,自言自語似的說:“還真是不讓我省心啊……到處給我找事做,想好好在家窩一個冬天都不行。”
李一澤瞧他一眼:“你也可以不管。”
彭彧豎起一根手指,似乎又想說什麽正氣爆棚的言論,可話還沒出口,徐丙突然插話進來,他臉色有些難看,好像在緊張什麽:“你們剛剛說……穿山甲?”
“對啊,”彭彧看向他,“雖然只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但早就已經極危了——有什麽問題?”
“不,我不是說這個,”徐丙咽了口唾沫,“說起來我大師兄已經很久沒跟我們聯系過了……”
“……啥?”彭彧完全沒懂他是怎麽一秒鐘從“穿山甲”跳到“大師兄”的,一頭霧水地瞧着他,卻沒等到下文,正有點不耐煩的時候,忽然回想起這貨以前說過他兩位師兄都是妖,黃乙是只黃鼠狼,那大師兄……
他跟李一澤對視一眼,好像明白過來什麽,異口同聲說:“你大師兄原形是穿山甲?”
徐丙連連點頭:“他姓單,名甲,雖然已經三十多年沒回過師門了,但每年都會跟我們聯系三四次,偶爾給我和二師兄寄點東西過來,但是……今年很不對勁,他上一次聯系我們還是在過年的時候,很快就要到明年新年了,他卻再沒有傳來過消息。”
彭彧有些難以置信:“你該不會懷疑……走私的那批穿山甲裏有他?可走私是從境外走私進來,你大師兄不是在國內嗎,不可能吧?而且你對他這麽沒信心嗎,既然是大師兄,可能弱到随随便便能被人類抓住?”
“他在我們師兄弟三個裏修為最高,可……可畢竟是妖,人類對付妖有太多方法了。”徐丙居然緊張到手心冒汗,“而且他太久沒回來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每次寄東西的地點都不一樣,有好幾次确實非常接近邊境,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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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彭彧的胳膊:“老板,大師兄是為數不多的中華穿山甲了,他們這個種族修煉成妖本來就不容易,現在又極度瀕危,成精的概率更低,如果他真的出了事……”
“你放心,這事兒我不會坐視不管的,”彭彧拍了拍他的手背,“雖然我挂名在協會也不幹什麽事,不過到底是協會成員,而且這事又是我的人反饋過來的,還可能跟你大師兄有關……這麽多理由加起來,看樣子我這趟遠門是出定了。”
他說着看向李一澤,對方會給他一個不太情願的眼神,可到底是沒有拒絕,只把視線微微地落下去:“剛才從電話裏聽,感覺這次走私規模不小,幹這種差事光憑膽量和運氣是不行的,還得靠實力。這麽大的數量能夠完美地偏過海關,我覺得她猜得很對,一定有什麽人在其中動了手腳,而要想對活體動物施障眼法,這個難度并不小,至少剛入門的初學者是絕對做不到的。”
“你的意思是,這人可能還挺厲害。”彭彧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緩慢地點點頭,拿指節扣着自己的膝蓋,眼神冷了下來,“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百妖宴那事還沒解決,這又來個走私的,老子當年費那麽大勁搶回的太平安定,就讓他們這麽糟踐?”
他說着站起身,在客棧裏前後找了一圈:“鬥途,鬥途呢?你徒弟有難你管不管?天庭職員就要為三界和平身先士卒啊,這波要是搞定,你明年的年終獎都穩了。”
“那個,”潛岳伸手指了指門外,“他好像在黃乙那裏。”
彭彧出門抓人,剛走到黃乙的算命攤子前,就看到鬥途搬個小板凳在那裏坐着,一點沒個仙人樣——之前的松鼠姑娘正化了人形找黃乙看手相,鬥途就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目光好像被502粘死了,揭都揭不下來。
“奇怪,”彭彧喃喃自語,“現在修仙都不修無情道,改修有情道了?不讓自個兒徒弟結婚生孩子,自己倒先破了戒。”
他直接上前給了對方的板凳腿一腳,非常不客氣地說:“你過來,我有事找你。”
鬥途被他踹翻了板凳,差點滾到地上去,趕緊說了聲抱歉溜之大吉,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後:“愛豆你幹嘛,我仙風道骨的形象都被你一腳踹沒了。”
彭彧心說你還有什麽仙風道骨的形象,對自己也太沒個ac數了,他板臉背手,表情嚴肅:“現在不是你讨論人生大事的時候,你徒弟可能受到不法分子傷害,你作為師父是不是該去解救他?”
“什麽人生大事?你想什麽呢?”鬥途狐疑地看向他,“我是覺得她有點像我以前救過的一只松鼠——我徒弟又怎麽了?我徒弟不都好好在這兒待着呢嗎?”
“你大徒弟。”
鬥途聽到“大徒弟”三個字,突然就卡了殼,張嘴卻說不出話,随即他神色黯淡下來:“他啊……他都快跟我斷絕師徒關系了……”
徐丙一聽還以為他不想管這事,立馬急了,正要說話,彭彧卻一擡手打斷他:“快斷絕了,那就是還沒斷絕,我不管你們師徒有什麽恩怨情仇,人命……不,妖命關天的時候,你可別想臨陣脫逃。”
“沒有,”鬥途嘆了口氣,“我不是那個意思,只不過我以前确實坑了他太多次,沒臉面對他……”
徐丙驚得睜大了眼:“師父,你居然難得有自知之明了!”
“唉,”鬥途竟也沒反駁,自顧自地說,“我這個徒兒跟我的時間最長,當年我也才剛剛飛升,入了仙籍就覺得自己牛逼得不行,偶然一次機會看到一個同事帶着徒弟去辦上面派下來的任務,一邊打怪一邊教徒弟還能游刃有餘,覺得非常拉風。”
他說着聳了聳肩:“我就也想成為那樣的人,當時對自己幾斤幾兩完全沒數,修為沒夠格,先把徒弟給收了——那會兒他還是個沒長大的小穿山甲,我看他有點靈性,順手一點化,從此以後他就跟着我了。”
“結果沒過多久,我就接了一個超高難度的任務,當時自視甚高覺得肯定沒問題,誰知道那大妖皮那麽厚,我的攻擊打在它身上跟撓癢癢似的,任務沒完成還差點被啃個半死,單甲拿自己的鱗甲幫我當了一擊,我才逃出來。”
徐丙眼神怪異地看向他,內心某個已經不高大偉岸的形象徹底崩壞,碎得拼都拼不起來了,他語氣很奇怪地說:“師父,你黑歷史都黑成這樣了,居然還有勇氣收徒?”
“唉,”鬥途再次嘆氣,“收徒上瘾啊……說到底還是你大師兄太老實,你看你二師兄就沒怎麽被我坑過,他太機靈了,打架之前要先算一番兇吉,要是顯示兇,絕對跑得比我還快。”
徐丙:“……”
彭彧回想了一下第一次見到黃乙的那天,他逃跑的速度确實是挺快的。
彭老板并不想吐槽自己到底遇上了一窩怎麽樣的奇葩,也對這個雜牌仙人不抱什麽期望了,感慨着仙界吃棗藥丸,揭過這個話題:“我找朱黎叫支援算了,畢竟南方都是他們的地盤。”
電話還沒撥出去,李一澤先說:“既然是他們的負責範圍,你直接把事情甩給他們不就行了,用得着親自出馬嗎?”
彭彧早就看出他不想去,朝他一眨眼,趕緊說了兩句好話:“他們鳥鼻子不靈,聞不出哪裏藏着違禁物品,還是得你來。”
李一澤拿“很靈”的鼻子回了他一聲“哼”,別過臉去不吭聲了。
朱黎可能是時時刻刻捧着手機等彭彧的電話,剛撥出去就被他秒接,聽筒裏傳來一個無比興奮的聲音:“彭彧!你收到我的書了嗎?”
“呃……”彭彧剛想說正事就被他“截胡”,只好尴尬一笑,“收到了,剛簽收的快遞,我……一會兒就看。”
朱黎:“你可以和常澤一起看。”
李一澤從電話裏明明白白地聽見了這句,忍不住“啧”一聲,就要搶過彭彧的手機跟這只鳥好好對質一下,彭彧趕緊躲到一邊去:“啊這個回頭再說,現在有件要緊事,我們需要你們的支援。”
他把走私的事情跟朱黎一講,對方立馬答應下來:“沒問題!你們什麽時候到,我派一百個族人去支援你們。”
“……不用那麽多,”彭彧忙說,“我們就是先去打探一下情況,你派三五個來就行了,太多了目标太大,容易打草驚蛇。”
“可以,那等你到了,我親自去迎你。”
彭彧有點無奈,心說你剛在某龍那裏拉滿仇恨,還要親自來接,這不是擎等着打架呢嗎,可看他熱情高漲的樣子,實在沒忍心潑他冷水,只好去勸自家龍。
誰料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李一澤先不屑地挑起下巴:“我們龍向來知道輕重緩急,一碼歸一碼,不至于公私不分,畢竟——以後還得共謀‘鱗羽二族和諧發展大業’呢不是嗎。”
翻譯成人話就是——本龍現在先不跟你計較,等事情完了咱再好好“理論理論”。
彭彧幹巴巴地說:“我記得以前你有一回把朱黎按進水裏,還說‘從此以後恩怨兩清’……”
“我說過嗎?”李一澤涼飕飕地戳了他一眼,自顧自地點點頭,“可能是說過吧,不過那都是兩千年前的事了,我又沒說期限,何況兩清以後還能從零開始重新積累。我們龍族都解除了領地內的羽族封禁,允許他們随意從天空經過,他們一句感謝話沒說,每次飛過還要留下點‘禮品’,不知道我們龍都是愛幹淨的嗎?”
彭彧幹笑:“如果不是妖的話……普通鳥類貌似是控制不了排洩的……”
李一澤:“哦。”
彭彧撓了撓額頭,覺得自己再說下去可能要刺激得某龍扒出羽族更多“惡行”,老老實實地閉了嘴,先替朱黎默哀三秒。
太慘了,這就叫“鳥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身為羽族的王,只能替管不住自己屁股的小鳥們背這口黑鍋了。
兩人各自占據沙發一邊,同時沉默下來,沒有繼續對這個不愉快的話題進行深入探讨,彭彧正在合計哪天過去比較好,忽然看見鬥途在那邊和徐丙嘀嘀咕咕,不知鼓搗什麽,徐丙一臉不信任地問:“師父,你确定那玩意真的有用嗎,我拿它聯系過你好多次,你從來沒回過我啊。”
“那是我故意沒理你,”鬥途似乎無意中說出了什麽不該說的東西,“快快,快點幫我找找,我明明記得我帶過來了。”
徐丙并沒有聽話,反而露出一個委屈得要哭的表情:“師父,我現在真的後悔拜你為師。”
“知道了知道了,你兩個師兄也這麽想。”鬥途在自己的包裹裏翻了一遍也沒找到要找的東西,頓時有點急了,沖到彭彧面前,“愛豆,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千裏傳音’?”
彭彧一頭霧水:“什麽東西?”
“就是一個海螺,是個仙器,名字叫‘千裏傳音’,”鬥途說,“前兩天還在的,我要用它聯系我大徒弟,結果突然找不到了。”
“千裏傳音?”李一澤好像知道這個東西,神情變得有點奇怪,“那是鲛人族的特産,怎麽在你們手裏?還變成了仙器?”
鬥途一臉茫然:“我也不知道啊,上面發的,我自己一個,又給我三個徒弟讨了三個,這東西仙界好像很常見啊,我同事們都有。”
李一澤狐疑地瞧着他,好像沒瞧出什麽破綻,只好暫且放過這個話題:“大概是什麽樣子的海螺?”
“就是最常見的那種,”鬥途說着叫過徐丙來,“徒兒,你那只千裏傳音還在嗎,拿出來給他看一下。”
徐丙非常不情願地伸手往領口裏一掏,掏出一根紅色的細繩子,繩子上就拴着一只海螺,他把海螺遞給李一澤:“給,師父那枚要比這個稍大一點,但差不多就長這個樣。”
“唔,”李一澤捏着那枚海螺看了看,“沒見過,你确定是丢在客棧裏了?”
“絕對的,我前天還看到它了,”鬥途語氣非常肯定,“是不是被貪玩的小妖拿走了?徒兒,你去幫我上樓問問。”
“不去,”徐丙居然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樓上那麽多妖,我一間一間敲要敲到什麽時候去?你自己弄丢的,要去自己去。”
鬥途瞠目結舌地看着他,好像完全不敢相信面前這個竟是曾經唯他馬首是瞻的三徒弟,一時間愣在原地,好像難以承受這個打擊。
李一澤倒不關心海螺是不是真的被拿走了,反而對它的作用産生了好奇,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這東西怎麽用?”
“放在耳邊就好了,”鬥途說,“我那只是‘母海螺’,其他三只是‘子海螺’,母子之間可以單線聯絡,子子之間不行,對着海螺說話,語音最多可以保存一個星期,如果沒被接收,就會自行消失。”
李一澤真的把海螺放在耳邊聽了聽,什麽聲音也沒有聽到,半信半疑地擡起頭:“似乎并不如直接打電話好用。”
“打電話不是還得交話費嗎……”鬥途聲音有點虛,“我的手機是天庭發的,他們三個也就黃乙有,聯系客戶專用。”
李一澤很快對海螺失去了興趣,把東西還給徐丙:“我幫你們問問。”
他閉上眼睛,嘴唇微動,明明沒有發出聲音,在場的每個人卻莫名聽到耳邊有人在問:“有看到一個海螺嗎?如果有,請盡快送到一樓來。”
徐丙驚訝地問:“這是……什麽妖法?”
鬥途一愣之後露出非常羨慕的表情:“龍族的傳音術,不光能傳音,還能自動翻譯成各種語言,覆蓋範圍內所有的妖都能聽懂。”
徐丙舉起手裏的海螺:“那咱們這個豈不是在班門弄斧?”
“誰說不是呢,當年仙界弄海螺的時候還試圖找龍族讨個法術,結果人家不搭理我們。”鬥途一攤手,“不過這個傳音術的覆蓋範圍跟龍的修為有關,一般的龍大概也就能傳出去一兩千裏吧……不知道常澤能傳多遠?”
李一澤瞧他一眼,非常禮貌地回以一笑:“只要我想,覆蓋範圍是整個中國。”
鬥途:“……”
“當然了,”李一澤又說,“距離越遠越不穩定,需要消耗的法力也越多,沒有特殊情況沒有龍願意那麽幹,一般來講超過五百米我就不樂意了,你們居然想找龍來讨法術,也是很有膽量。”
鬥途:“……”
深知當年仙界跟龍族結過什麽梁子的某仙人識趣地沒接他茬,趕緊把話題引開:“所以……到底找到了嗎?”
李一澤:“沒有,我問了客棧裏所有的客人,如果真的被他們拿走,他們肯定會還回來的,現在沒人下來,就說明根本不在他們手裏,或者說不在客棧裏。”
“不會吧?誰那麽缺德偷我的海螺,而且這東西光憑外表根本看不出是什麽,應該不會有識貨的吧……”
他愁得眉毛都皺起來了,繼續自言自語:“單甲被我坑過那麽多回,早就吃一塹長一智,現在變得機靈多了,應該不至于被人類抓住,就算遇到危險,也該給我傳音才對,而我完全沒收到過什麽求助……如果能聯系上他問問情況就好了,偏偏海螺還丢了。”
這貨不知道開啓了什麽碎碎念神功,簡直吵得李一澤頭直疼,十分沒好氣地說:“所以你為什麽不問問‘通曉萬事’的黃大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