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貓頭鷹
“什麽情況?”彭彧明顯一愣, 看向那屍體的眼神充滿了不可思議,“一只老虎……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說着伸手扒拉了一下虎屍上脫落下來的翅膀骨架, 明明看着還很結實的東西, 被他輕輕一碰竟然就化成了灰, 他搓了搓那些細小的黑色粉末, 聞到一股難以形容的腥臭味。
“別碰那東西。”李一澤重新化成人形,拽過他的手腕把粉末撣下去了, 借着不怎麽明朗的月光仔細瞧了瞧,指間冒出一點青光來, 在對方手指上繞了一圈。
彭彧分明看到有一縷黑氣被青光驅散, 而他自己卻完全沒發覺剛碰那一下竟惹上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不禁有些吃驚:“是到底是什麽, 怎麽這麽厲害?離火都燒不幹淨?”
兩人沒敢再貿然去碰那具虎屍, 遠遠地躲到了一邊, 李一澤警惕地打量着它,好像生怕屍變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也許你真的說對了, 那就是一種‘蠱’。”
彭彧一聽這個字,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別吧,蟲子這種生物實在算不上‘小可愛’,我對它們有心理陰影。”
“我又沒說是蟲蠱, ”李一澤說,“跟蟲子沒有關系, 應該是什麽巫術一類的,那些黑色的東西似乎是具象化的惡欲,被集中在老虎身上,最後演變成了‘懲善揚惡’的窮奇形象。”
“那老虎……”
“可能只是個犧牲品,”李一澤看向虎屍的目光帶上些許憐憫,但也僅僅一瞬就消失了,“我個人傾向于,有人為了某種目的在‘養蠱’,結果中途蠱失控了,開始反噬周圍的人,養蠱人只好棄卒保車,故意将‘有兇獸蠱惑人心’的消息擴大化,而摘幹淨自己。”
他頓了一下,又說:“所以飯店本身就有問題,根源并不是那只老虎,而且你不覺得飯店老板死得太是時候了嗎,明明他才應該是那個知道得最多的。”
彭彧摸了摸下巴:“你的意思是,有人殺人滅口?”
“不然老虎為什麽要說‘他跑了’?明顯是背後另有其人——”他說着轉過頭來,“不過,這事我不想管。”
彭彧好像沒料到這貨好端端的突然就要撂挑子,揚起一邊眉毛:“為什麽?”
李一澤故意嘆口氣:“我也是條老龍了,不想動腦子,更不想出力氣,就讓那些後輩去做吧。我沒記錯的話,仙界的年終獎是根據本年度內處理了多少起突發案件來評選的,據說獎勵還很豐厚,鬥途一定很樂意去辦。”
彭彧心說這貨也真是懶到一定程度了,聽着他這懶洋洋的語氣,自己也跟着懶散了起來,只想在客棧裏曬曬太陽聽聽歌,賺點錢養幾只寵物,最好再開個幼兒園,荼毒一下新時代的小幼崽。
他心裏這麽想着,已經把自己邁向“前線”的腳步撤了回來,又問:“那這屍體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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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澤屈指一彈,一縷青光從虎屍身上升起,耀眼的光束直通天際,他再随意一拂,地面出現倆字:“有毒。”
辦完這些他便問心無愧地撂下爛攤子,馱着彭彧回了家。
時間已經接近淩晨三點,潛岳還在等自家老板回來,可由于實在太困,她眼皮都合上了,腦袋一點一點,止不住地往下磕。
徐丙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打起了呼嚕,幾只小黃仙趴在他肚子上,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黃乙輕輕搖了搖頭,盤腿坐在沙發上開始閉目養神。
兩人回來的時候,被地震驚擾到的人們多半已經回家睡覺去了,還有些怕死的坐在大街上唠嗑,客棧裏的妖怪們倒是一切如常,連鹦鹉都毫無畏懼地睡了,連個“歡迎光臨”也沒給他。
彭彧哈氣連天地走進客棧,只感覺晚上休息那幾個小時已經不頂事了,像是喝的咖啡到了時效。他看一眼幾個早就開始打盹的店員,非常缺德地用力一拍厚重的實木大門,大喊一聲:“兄弟們!”
一幹人等全部被這一嗓子吓得“垂死病中驚坐起”,卻聽他悠悠地補上下半句:“沒事了,可以睡覺了。”
衆人:“……”
彭彧喊完就跑,不給他們反擊的機會,在機關槍掃射似的怨念目光下溜進閣樓,摟着自家龍滾上了床。
李一澤一時半會兒還沒有睡意,看着某人沾枕頭就着,也實在不好叫醒他。一雙龍目在黑暗裏顯得格外亮,他輕手輕腳地幫對方蓋好被子,忽然眉頭一皺,從被子裏摸出某種不軟不硬的東西——竟然是兩條不知道什麽時候跑過來的小龍。
李一澤頓覺自己的領地受到侵犯,毫不客氣地把它們丢了出去,兩條小龍“啪叽”一聲摔在床頭櫃上,睜開眼茫然地看了看,居然又相互依偎着繼續睡了。
他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裝進去,結果手背又碰到什麽毛茸茸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只拳頭大的鼠兔,臉色更沉幾分,又“啪”地丢了出去。
他心說要是再發現有東西過來找死,絕對成全了它,誰料他剛把腿伸進被子,就聽“叽”一聲,一只小黃鳥被他踹了出來。
黃豆難得過來睡一次覺,居然平白遭他這麽一踹,立刻憤怒地撲起小翅膀,用力啄他的腳趾。
李一澤趕緊把腳縮回被子,跟它大眼瞪小眼片刻,還是決定自己推倒自己剛立下的flag,隔着被子一腳把它蹬遠,又迅速用被子蒙住頭。
黃豆怒氣沖沖地撲騰過來就要啄他的腦門,無奈隔着被子完全不痛不癢,只得作罷。它炸着小翅膀在枕邊“蹲守”半天,依然不見那膽敢跟它作對的“破龍”出來,只好氣鼓鼓地在原地圈了個窩,咂咂嘴睡了。
李一澤躲進被子裏就沒再出來,直到第二天早上被彭彧強行拖起,後者頂着一頭滾亂了的毛,毛上還趴着一只相當眼熟的小肥鳥:“我說你也不嫌悶啊,什麽毛病,蒙頭睡。”
李一澤跟黃豆對視良久,幾乎從那雙小豆眼裏看出了得意。
兩人一前一後地下了樓,身後還跟着四只小玩意,黃豆大概是覺得彭彧腦袋上趴得不舒服,又撲騰到別人腦袋上去了。彭彧把鼠兔丢給徐丙:“給,之前忘了,這也算一只,妖族大會結束你趕緊把它們帶走,我都要煩死了。”
徐丙欣然應允,掏出小本本給“正”加一筆,離任務目标再進一步。
幾個不管是不是人的都湊在一桌啃早飯,彭彧十分不道德地拿鹹菜喂小龍,齁得它們直吐舌頭。正在這時突然有人從外面沖進來,忙活了大半夜的鬥途風塵仆仆卻依然精神抖擻,他懷裏好像抱着什麽東西,直接放在餐桌上:“快快快,我掏了一宿的成果,碩果僅存的一只啊!”
潛岳趕緊端着碗讓到一邊,發現鬥途抱來的居然是只灰白色的小貓頭鷹,它好像很乖的樣子,被放下就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瞪着一雙大眼,似乎手足無措。
“老板,你給我的那些妖裏好像還沒有貓頭鷹啊,”徐丙說着已經好奇地伸出手,“要不這只也給我吧?”
彭彧“啪”地拍開他的爪子,再看那貓頭鷹果然很不對勁,不管別人怎麽碰它,它都一動不動,渾身僵硬像是長在了原地。
“誰也別動,”彭彧表情嚴肅下來,略顯責備地看了一眼鬥途,“……你這是救它還是要它死啊?你再抱它一會兒,可以直接撒點孜然辣椒面喂我家龍了。”
李一澤咳嗽一聲:“我不是很喜歡吃鳥類,毛多,還沒肉。”
鬥途莫名其妙被自家愛豆損了一頓,明顯還處在找不着北的狀态,一臉無辜地看了看他:“什……什麽?我當然是要救它啊,我好不容易才把它捉出來的,這是唯一的‘知情鳥士’,我還指望從它嘴裏套點話呢。”
“首先,它還沒修煉到能說人話的程度,”彭彧翻出一個沒扔的快遞箱,小心翼翼地把小貓頭鷹放進去,又拿快紙板遮住光,露了一點縫,“其次,你這種救鳥的方式是錯的,貓頭鷹膽子小得很,容易‘吓死’,你這麽大一坨,啥也不說就給人抱起來走了,換位思考一下,是你你不害怕嗎?”
鬥途啞口無言,幹巴巴地“我”了半天,還是只能選擇閉嘴。
彭彧重新坐回座位,非常随意地翹起二郎腿:“所以說……還活着的妖就剩這一只了?別的東西呢?有沒有什麽能定他們罪的物證?”
鬥途嘆口氣,把自己從“被愛豆否定”的悲痛中拯救出來:“還發現了幾張毛皮,應該是貓科動物,具體是什麽我們還沒來得及鑒定。這些東西都在地下室放着,幸免于難,其他的因為樓塌了,我們也提取不到那些客人食用妖怪肉的有利證據,暫時把他們關起來審問,有幾個主動認了,還有一些在負隅頑抗,如果他們一直不交代的話,我們恐怕也沒辦法,總不能刑訊逼供吧。”
他說話的時候,在黃乙那裏讨食的小麒麟湊到他旁邊,親昵地拱他的胳膊,然而他完全心不在焉,只好敷衍地拍了拍它的腦袋以示嘉獎。
李一澤十分優雅地拿餐巾紙抿幹淨嘴,說出來的話卻一點兒也不優雅,他涼飕飕地戳了一眼鬥途:“你們這些仙人就喜歡做‘面子工程’,什麽都要走個流程,硬要跟流氓講道理,這不是自讨苦吃嗎。”
他說着一勾嘴角,翹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刑訊逼供當然要不得,但有句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你懂我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