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失戀
兩人相對而坐,隔了一張矮茶桌,李炎不看她,也不說話,只默默地洗茶、沏茶,并為她倒了一杯推過去,她手輕輕撫着杯壁,低頭凝視着徐徐升起的輕煙,若有所思,而其實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只要有他在,她就無法思考,這是定理。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他的聲音就像這輕煙,袅袅地升騰,迷了她的眼,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有點想哭。
“怎麽,沒事就不能來?”她努力撐起一個甜美的笑容。
他喝了口茶,避開她的目光。木子擺擺手,像在勸慰他又像在勸慰自己:“有事,沒事怎麽可能來。哝,手機。”她邊說着邊把手機遞給他。
他猶豫了幾秒,接過來,随手放在旁邊,什麽也沒說,又喝了口茶。她為他辛苦地找回手機,他連個謝字也沒有,更不想知道她是怎麽把手機從電梯裏解救出來的。木子心中一陣悲戚,來路上的熱情已完全熄滅。
“喝茶。”見木子半晌不動,李炎淡淡地說。
木子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拿起杯子象征性地啜了一口,然後望着他,等待着什麽。他有話說,木子隐隐覺得。他喝完了一杯又一杯,整整喝完了這一泡茶,他才輕描淡寫地說道:“別等我了,找個人就走吧。”
說着将新燒開的水倒進空了的茶壺。
“為什麽?”木子還來不及思考便問。
“這世界哪那麽多為什麽?”
“總有個理由吧,我不夠好?不夠漂亮?不夠溫柔?你覺得我哪不好,我改。”木子的聲音越來越急促。李炎卻安靜地擺弄着茶具,表情波瀾不驚。
她的心在被火燒,被刀割,被錘子錘,被冰凍,最後的最後,她只是點點頭,憂傷地說:“我懂了。”然而,她其實什麽也不懂。她站起身,深深地看他一眼,說:“我可以抱你嗎?”兩年來她一直一直想要做這件事,今天不說再沒機會了,為此她又一次抛下自己的自尊,近乎乞求。
李炎把顫抖的手悄無聲息地收到桌子下的陰影裏,冷聲說:“想開點。”
木子苦笑,拉開門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下扶梯,一出院門,淚水洶湧而出。就這樣吧,有些事該結束的時候就讓它結束吧,揪着不放幹什麽,奢求他哪天能改變,別做夢了。
兩年,默默守了他兩年,他給過我什麽?什麽也沒有,我到底在傻什麽!
面對現實吧,他跟本就不喜歡我,是,他總會關心我,幫助我,給我幾個深情的眼神和迷人的笑容,可那代表什麽,什麽也不是。木子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再想她就沒勇氣決絕了。已經第二次了,他拒絕她。他什麽都知道,知道她始終還喜歡他,知道她為他受着煎熬,可他從不出手解救她。是啊,她想要什麽樣的解救呢,接受她?現在他拒絕她不也是種解救嗎?她不能接受,她拒絕接受,她不得不接受。
她止不住地哭。
哭過這一次,就讓這一切都結束吧。沒有什麽不能忘記,沒有什麽不能過去,人不能永遠活着,愛情更不能永遠活着,何況他們的愛情從沒真正意義上地存在過。
哭過這一次,就這一次,再不為他哭了,再不為他哭了
木子忘記了,兩年前,她也起過同樣的誓言,在她第一次告白的時候。
在這種痛不欲生的時刻,木子能想到的只有他了,撥通他的電話,叫嚣着:我失戀了,出來陪我喝酒。
他回答:什麽情況,我今天加班,你先回家,我等會兒買酒回去。
他是劉偉,是木子的室友兼閨蜜,兩人相識也快兩年了,兩年前在初遇李炎的第二天,她就千方百計地纏着女巫咖啡館老板何飛得到得到了吧員的工作,這之後,她就想要找一個在學校和咖啡館中間的位置,兼顧學習和工作。于是就在網上尋離咖啡吧近又不貴的住處,恰巧看到劉偉招室友的帖子,離咖啡吧只有二十分鐘的步行距離,好的不能再好了。當然,劉偉是男生這點确實讓她苦惱了好一陣子,一星期後仍沒更稱心的選擇出現,木子就去看了劉偉的房,初次見到的劉偉是很有禮貌而且腼腆的,現在……,各種原形畢露,木子深感當初受了欺騙。說說劉偉的房子,他說他也是租的,兩室一廳一衛,裝修風格簡約現代,租金一千五,劈開一半木子只需付七百五。無論價格還是房子本身木子都非常滿意,再加上二房東——也就是劉偉——模樣并不猥瑣,更何況稱得上小有姿色,木子就二話不說立刻付了三個月的房租,次日搬入。想想時間過得真快。平時劉偉除去工作時間就是玩游戲,交各種女朋友,甩人或被甩是隔三差五的事,他從沒露出過一點的情緒上的波動。木子有時感慨,人和人還真不一樣,劉偉是哪來的那麽多精力這樣迎來送往的,而且他怎麽就不傷心呢。
“我沒用心傷什麽心,現在人不都這樣,對上眼了就處處看,不行就拉倒呗。哪像你,表面上看百無禁忌,內心裏呀,就是一老古板。話說你不是穿越來的吧。”
“穿你個HelloKitty。”
“禁止侮辱我的HelloKitty!”
對劉偉來說他的人生中有三樣東西是最最重要的——家人,網游和HelloKitty,木子就想不通了,這麽一個陽光健壯的一米八五大高個子怎麽這麽——娘,滿卧室的HelloKitty,各種size各種服裝,同一張大餅臉。摟着HelloKitty玩兒暴力游戲,不是精神分裂吧。
“這你就淺薄了,人心這種東西本是深不可測的。比如說你,李炎不要你你恨不恨他。”
“恨!”
“要你放棄他,放不放棄?”
“不!”
“這不得了,你愛一個人的同時可以恨着他,渴望着的同時又抗拒,跟我摟着HelloKitty玩兒暴力游戲一個道理。”
木子若有所悟的點點頭,而實際上她根本沒聽懂。
“懂和不懂其實沒有差別。”劉偉接着說。
這是什麽時候和劉偉的對話,木子已經記不清楚了,但這些話一字一句深深地刻在了木子的腦袋裏。她時常感念上天讓她遇到劉偉,并和他成為好友,他的嬉皮笑臉,他的勇往直前和他莫名其妙的道理在她困頓憂傷時如同天上的啓明星,為她指引熹微的道途。
“少喝點。”劉偉想要把木子手中的酒瓶奪下,被她推開,用杯子已經完全無法滿足她,整瓶灌才爽。劉偉深深覺得,失戀的女人是最可怕的。
酒過三巡,瓶瓶罐罐在兩人腳邊東倒西歪,木子倚在劉偉肩頭,天旋地轉中她呢喃着:“今天陪我聊天到天亮,不許睡覺。”
劉偉趁機把剩下的酒塞進兩人靠着的沙發底下,木子還在說着:“你說李炎他這個混蛋,他憑什麽不喜歡我,我年輕,模樣還可以,最重要的是我專一,多麽偉大的情操,我這一喜歡他就是兩年,兩年來我都沒有去認識別的男生,學校裏師兄追我我都沒同意,我……”木子啜泣起來。劉偉撫摸着她的後背安慰她。
“劉偉,如果你是李炎,你會不喜歡我嗎?”
“絕對不會!如果……”劉偉正準備發表長篇大論,驀然回首間發現,木子他媽的睡着了,“喂,是誰說要聊一整晚的。”看看滿地的狼藉,再看看木子,劉偉苦笑,非找我聊,聊半天我來精神了,你倒睡着了,什麽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