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靖國公夫人暈倒, 院子裏外滿是人。公冶音趕到的時候劉氏正親自端着一碗藥進門,看到她愣了一下,“大小姐, 雖說你是孝順, 可你到底還在禁足當中, 趁着還沒多少人看見,早早回去吧。”這話說得語重心長, 任誰聽到都覺得是個為了公冶音着想的好人。
公冶音卻從不慣做這種表面功夫, 聞言冷笑道:“誰愛看見誰看見, 祖母病了, 我若不來看看, 還是個人嗎?”說着繞過劉氏進入室內。
劉氏垂眸,遮住不滿的目光,長長嘆了口氣。
外室中, 靖國公公冶祥和公冶術正在詢問太醫病況。靖國公見到公冶音後只是點點頭,朝着身邊的管家看了一眼, 管家點頭, 表示自己會讓下人謹言慎行, 不會出去亂說話。公冶術看到長女就是皺眉, “音兒,你還在禁足當中, 怎麽出來了?陛下已經對你法外開恩,你怎的這般不聽話?”
公冶音沒時間應付親爹, 施了一禮後就進入內室。
“父親,你看音兒這樣子……”公冶術指着公冶音的背影怒道。
靖國公沒有說話, 孫女雖然驕縱了些, 也不是一點禮數不懂, 對兒子如此,可見平日裏這當爹的做得也不怎麽樣。
有後娘就有後爹。這道理老爺子明白。
劉氏進來的時候正聽見這一句,趕緊過來道:“大小姐是擔心母親,父親,您就念在大小姐孝順的份兒上,饒過她這一次吧。”
靖國公原本就沒打算懲罰公冶音,被劉氏這麽一說,倒像是因為她的求情才放過公冶音似的。這話說得巧,靖國公卻是眼裏不揉沙子的主兒,只是他的目光一向放在朝堂之上,內宅的事他從不插手,此時只是裝作不知劉氏用心。
公冶音進入內室,二小姐公冶妙和三小姐公冶如守在床前,這兩人都是劉氏的女兒,見她進來,公冶如一臉厭煩,公冶妙卻露出笑容,“大姐,你還在禁足當中,怎麽能……”
“閉嘴!”公冶音過來,抓起靖國公夫人的手腕探了一下內息。
“太醫說祖母要安心靜養,你別亂動。”公冶如伸手要攔,被公冶音一揮手就是一個趔趄。
靖國公夫人沒有中毒,這讓公冶音稍稍安心。
“大姐,三妹還小,也是關心祖母,你怎麽好打人?”公冶妙眼尖,看到屏風後的衣角,立刻輕聲質問。
公冶音剛要說話,就見劉氏端着藥碗進來,聽到了公冶妙的話,立時變了臉色。
公冶如也明白了二姐的意思,立刻露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娘,大姐打我!”她露出被公冶音碰到的手臂,已經有些紅了。
“大小姐,姐妹之間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呢?做什麽要打人?”劉氏的語氣逐漸強硬起來。
“你們說打了就是打了,怎麽罰我領。”公冶音伸手,劉氏只好把藥碗給她。
這些年,但凡靖國公夫人生病,都是公冶音侍疾,老夫人喝進去的藥,公冶音都要先嘗一口,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公冶音先喝了一口藥,确定沒毒後才喂給老夫人。
就在此時,靖國公夫人醒了。
“祖母……”公冶音的眼中含了霧氣。
老夫人微笑着點頭,“祖母沒事。”
公冶音點點頭,小心地将藥一勺一勺喂完。
“音兒,回去吧。”老夫人身體虛弱沒有多說,公冶音卻明白祖母的意思。她抓住老夫人的手在臉上蹭了蹭,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劉氏看着自己的兩個女兒,因為公冶音霸占着位置,兩人想要上前還有些不敢,老夫人也沒看她們倆,這對比未免太明顯了一些。
公冶音出來到外室,聽太醫說病情。
靖國公夫人其實就是因為京城裏的傳聞生了氣,到底上了年紀,一時急火攻心暈倒了。太醫看過,說平時多注意一點,不要多思多慮,慢慢就沒事了。
送走了太醫,公冶術問:“音兒,方才內室裏發生了什麽?你打了如兒?”
公冶音的唇抿了抿,原本不想多說的,但是想到殷盼柳臨走時的話,她還是道:“沒有。三妹不讓我給祖母診脈,攔了我,我只是碰了她的手臂,沒用力。”
“她與你不同,她還小,身子嬌弱,你覺得沒用力,她也會受不住的。”公冶術心疼三女兒的模樣表現得不要太明顯。
公冶音擡起頭,漂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親爹,盯得公冶術有些發憷。“你幹什麽這麽看着我?”
“是,三妹确實和我不一樣,她有親娘,也有親爹,不像我,什麽都沒有。”
這話可就太誅心了,連一向偏袒她的靖國公都聽不下去。“音兒!”
公冶音不等祖父說話,立刻跪倒在地,“音兒狂悖,甘願領受責罰。既然祖母無恙,音兒就回去禁足了。今日我抗旨出來,陛下有什麽樣的責罰我一概領受便是,只有一樣……”公冶音擡頭,“祖父若是肯疼惜音兒,就別讓有心人将音兒糊裏糊塗地嫁了。若不是我心甘情願的親事,便是拜了堂入了洞房,我也有本事讓紅事變白事。”她又轉頭看着公冶術,“誰要是不信,大可以試試!音兒告退。”她給靖國公磕了一個頭,也不等祖父和父親說話,起身轉頭就走。
公冶音這一番話震驚了公冶術,直到女兒走遠,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父親,您看這丫頭……”
靖國公瞪了他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麽?音兒這是給你的忠告,你若是還要拿她的親事做交易,出了什麽事你自己承擔。還有,音兒怎麽說也是國公府大小姐,不是阿貓阿狗能肖想的。她是什麽性子你我都清楚,你娘疼愛她,若是她有個好歹,可就是要了你娘半條命。到時候……”靖國公微微眯起蒼老渾濁的眼睛,“老大,你好好掂量掂量。”
這就是最後的警告了。靖國公一生戎馬,戰功赫赫。多少人家上趕着送女兒過來,可靖國公只愛妻子一人,一生沒有納妾。夫妻相伴數十載,若是誰敢讓妻子傷心難過,就算是兒子也不行。
“兒子明白。”公冶術的背後都是冷汗。
公冶音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現在已經天黑,因為老夫人的事家丁丫鬟都在主院忙活,路上幾乎看不到人。她來的急,沒帶丫鬟也沒打燈籠,這會兒就自己一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往回走。
晚上起了風,她卻覺得更熱了些,忍不住松了松領口。冷風鑽進領口,可是這份燥熱不減反增,不僅難受,還燒灼着她全身的力氣,讓她連走路都有些困難。
到了此時她已經意識到着了道。可是她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難道是方才那碗藥?她為祖母試藥是很早就養成的習慣。她有武功底子,如果藥有問題她很快就能發覺,雖然這麽多年來并沒人敢對老夫人下毒,小心一點總沒錯。
如果那碗藥有問題,那麽此時祖母……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轉頭就要回主院。走了兩步已經全身虛脫,兩條腿都在打哆嗦。
不對!如果這毒如此厲害,她早就該有察覺。而且……她并不信有人敢在靖國公和太醫都在場的情況下下毒。
看來就算藥有問題,也不僅僅是藥的問題。顯然這次的目标是她,是篤定了她會為老夫人試藥,這樣就是她自己主動入彀了。
不管如何中了毒,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後面會發生什麽?現在她連呼吸都困難,已經完全無法行走,她只能靠着牆坐下,期待有人過來幫助自己。
這麽被動狼狽的樣子,她是第一次遇到。
不知道過了過久,她全身都已經被汗水濕透,體內的灼熱仿佛要把她燒成灰燼。終于,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她擡起頭,将汗濕的長發撥到一旁,眯起眼睛看着遠處走來的人影。
是一個男人。
不是府中的家丁。
很年輕。
來人看見了自己。
是……
男子同樣沒有打燈籠,待人走得近了她才認出來,來人竟然是劉自省!
幾乎是一瞬間,公冶音想清楚了所有,她也明白劉自省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公冶音一下子站起身,想向後退,可她的背後就是圍牆,已經退無可退。
“大小姐,你怎麽在這裏?”
劉自省借着月光看到全身濕透的公冶音,一向高傲的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暈,一雙明豔的眸子水汪汪的,無比勾魂。
公冶音是個美人,不僅美,而且豔。是那種讓人一見就忘不了的傾城絕色。
“滾!”公冶音握緊了拳頭,從齒縫裏擠出一個字。
劉自省能進入靖國公府必然是得到了某些人的同意。他今天會出現在這裏就是要演這麽一出戲。起初他還有點擔心,畢竟公冶音兇名在外。可是看到這麽可人的公冶音,如今只能虛張聲勢,連站都站不穩,如此美人,他的眼中露出邪惡的光。
夠辣的美人享用起來才帶勁!
劉自省繼續靠近,已經伸手去扯公冶音的手腕了。
“劉自省,我要喊人了!”公冶音喘着粗氣,汗水流進她的眼睛裏,讓她看不清眼前人。
劉自省輕笑,“大小姐盡管喊,讓人都來看看我們在一起的樣子。”
如此有恃無恐,讓公冶音明白,就算兩人什麽都沒發生,以自己現在的樣子,被人看見名聲也毀了。老實說她不在乎名聲,但是她不想讓那些想害她的人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