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女子見己方的內力攻擊逐漸被瓦解, 臉色變了變,“難怪。”她這話沒頭沒腦的,卻見她眼露兇光,顯然已經動了殺機。她手中劍再度刺進網中, 聞弦歌只覺得疲憊至極, 她闖蕩江湖這段日子, 并沒有遇到真正棘手的對手,就算是有兇險,也有殷盼柳在身邊,如今獨自面臨生死危機,又是如此不利的局面下, 她能撐到現在, 她自己都覺得意外。
看到劍鋒襲來, 她左手的五指一張,牽魂絲已經飛出, 卷住了對方的劍鋒,生生将劍鋒帶偏了方向。
女子此刻的臉色很精彩,她仿佛見鬼一般盯着聞弦歌手中的牽魂絲, 其震驚程度遠遠超過方才見到暗飛聲的時候。
就在所有人多出現注意力分散的時候, 一個青色身影在空中出現,幾簇火苗在一衆弟子中出現,引發了一團混亂,然後聞弦歌只聽見金屬相擊的聲音, 一串火星之後, 困住她的那張金絲網愣是被殷盼柳用手中的青缯裁葉扇割出了一個大洞。殷盼柳的手一抓她的肩, “走!”
聞弦歌借力出了金絲網,人已經在半空中。她回頭去看, 只見殷盼柳手中折扇展開,擋住了女子的長劍,然後,一串火苗從扇子上蔓延到長劍上,女子吓得趕緊後退。
殷盼柳微微眯眼,“你竟然知道這火的威力?”她也不等女子回答,人淩空躍起,跟着聞弦歌出了千音閣。
女子扔掉手中長劍,盡量遠離火苗。這火的威力她清楚,霜火宮的火只要沾上一點,沒有霜火宮的人幫忙,是很難滅掉的。當然,還有一種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等燃燒的東西都燃盡了,火自然就滅了。
她轉眼望向千音閣的衆弟子,發現那些女子衣服上的火竟然全都熄滅了。霜火宮的火是不可能自己滅的,這些人中絕對不會有會滅火的人,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殷盼柳臨走時順手滅了火。
難道要對付的只是自己一人?難道這位承雲公主看出了什麽?女子皺眉,望着早已空無一人的夜空陷入了沉思。
殷盼柳帶着聞弦歌來到僻靜處,兩人都停下來喘息。聞弦歌的小臉煞白,劫後餘生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她此刻突然捂住嘴,可是指縫之中依舊有殷紅的液體流下。
“受傷了?”殷盼柳一伸手,此時才出現的蓮衣立刻掏出一方雪白的鍛帕遞過來,殷盼柳塞到聞弦歌手中。“能以一人對抗那麽多人的內力,雖然那些人的內力并不怎麽樣,可是你才十五歲,到底太年輕了些。如果是……”她說到這裏,突然頓住了。
聞弦歌擡起頭,用哀怨的大眼睛看着對方這個說風涼話的人。一口血吐出來,她反而覺得好受了一些,方才的憋悶感立減,只是心裏的不舒服卻增加了許多。
“你想說如果是師姐,就不會受傷了。”她知道殷盼柳的意思。她和公冶音是師姐妹,總被人拿來比較。她師姐無論在音律上還是在武功上都比她強,就是性格也比她強勢很多。雖然從小到大,她都受到師姐的寵愛,可是所有人也都認為,她永遠是排在師姐後面的那個人。
聞弦歌原本是不在乎的,她胸無大志,日子過得開心就好,有師父疼,有師姐寵,還能時不時和殷盼柳近距離接觸,人生已經很美好了。可是當殷盼柳總在她面前提起師姐的時候,她還是會不舒服。她希望在殷盼柳眼中,她就是她,不是公冶音的師妹,她是聞弦歌。
“如果是阿音,會用最快的招式殺了那些千音閣的弟子。只要殺掉幾個人,這些人的合奏就會亂了,自然危機解除,也根本不需要我出手相救。”殷盼柳已經看出聞弦歌不高興,卻還是把心裏話說出口。她并非不顧及聞弦歌的感受,她只是想讓聞弦歌清楚,聞弦歌和公冶音根本就是不同的人。性格不同,就算聞弦歌的武功練到再高,也依舊會是今天的局面。
“所以我只會惹麻煩對不對?”聞弦歌低頭看着染了血的鍛帕,雪白血紅,兩種純粹的顏色一樣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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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殷盼柳終于好心地肯開解她了。“如果是阿音,惹的麻煩會更大。你當人家千音閣是死人嗎?殺了人家門下弟子豈能善了?到時候就算是你師父的面子也不夠用的。”
聞弦歌的眼睛裏燃起了一顆一顆的小星星,“所以還是我比較乖對不對?”
殷盼柳摸着她的頭,“還好是你,局面還在控制之中。這就是我不願意和阿音出門的原因,我實在應付不了她制造出來的混亂局面。”殷盼柳說這話的時候微微皺眉,顯然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
“啊?”聞弦歌瞪着眼睛,“師姐這麽亂來的啊?”
殷盼柳很認真地點頭。“相信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和你師姐一起出門。”
聞弦歌“咯咯”地笑着,完全忘記了方才的生死驚魂。
三人休息了一會兒,一同往回走。走過長長的暗巷,前面就是大路,三人轉過去的瞬間,殷盼柳回頭看了眼暗巷不見五指的深處,露出一個了然的眼神。
三人走後,暗巷深處出現了一個穿着黑色鬥篷的女人,她的面容隐在了黑色的圍帽之中,只露出了豔紅的嘴角。此時她的嘴角微微上翹,似乎在笑,可是怎麽看着怎麽覺得詭異。
千音閣裏,女子打發了一衆弟子。她是千音閣的二弟子,叫蔣亦竹,入門在馮司音之後。江湖門派,對于資歷極為看中。蔣亦竹自認相貌、音律、武功都不在馮司音之下,卻因為入門晚,事事都要聽馮司音的意見,內心早有不服。
之前聞弦歌鬧了一次千音閣,引發了衆人對于馮司音的懷疑,細查之下,果然發現馮司音有問題。發現自己身份暴露的馮司音立刻逃離了千音閣,如今千音閣是蔣亦竹管事。
有了馮司音的前車之鑒,她很清楚,不能生了背叛千音閣的心思,否則她最終也得像馮司音一樣成為喪家之犬灰溜溜地離開。只是,不生背叛之心并不意味着不可以接受其他人的幫助。一個神秘女子給了她很多消息,其中就有很多關于聞弦歌和殷盼柳的。
在神秘女子的描述中,這兩個人此次聯手出行,就是代表朝廷對于江湖門派的一次試探,若是可能,就順便收服了。畢竟江湖門派好勇鬥狠,嘗嘗視朝廷法度如無物,終究是朝廷的隐患。
蔣亦竹原本是将信将疑的,不過最近确實有幾個小門派突然消失了,據說都是歸順了朝廷。這讓她有一種危機感。她是希望能夠依靠自己的力量将千音閣推到如京城國樂坊那樣高的地位,但是她又看不起國樂坊的官方背景。她是矛盾的,這種矛盾讓她急需一個人來分擔自己的野心和壓力,所以她很信任那個神秘女子。因為她相信,以神秘女子的能力,想要謀奪千音閣易如反掌,完全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正想着,神秘女子已經出現在她的房間裏。“姑娘。”蔣亦竹立刻起身,她重新打開房門向外望了望,确認沒人後才重新關上門,細心地将燭光調暗。
就在她調好燭光,站起身轉身面對神秘女子的時候,迎面被神秘女子扇了一記耳光。這記耳光半點沒留力,直接把蔣亦竹扇倒在地,不僅臉頰紅了半邊,嘴角還留着血絲。
“姑娘!”蔣亦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我告訴你聞弦歌和殷盼柳的底細,是讓你護着千音閣不被朝廷收服,誰讓你去設計聞弦歌的?”黑衣女子坐在椅子上,冷笑道:“你果然本事,知道聞弦歌會含音集,就用你們千音閣的弦音大陣對付她。今晚是殷盼柳跟在她身邊,如果她今晚真的折在你這裏,你以為國樂坊會善罷甘休?樂錦大師有多疼愛這個徒弟,她會留着千音閣?你是不是太平日子過久了,想知道死路怎麽走了?”
蔣亦竹被這一耳光扇得有點懵,“姑娘,我……我沒有想殺了聞弦歌。”
女子拿起旁邊放着的笛子,用笛子勾着蔣亦竹的下巴,“你再敢說謊,我就殺了你。”
蔣亦竹哆嗦了一下,“姑娘,我……我看姑娘如此重視這兩人,想必……想必是心腹大患,所以才想替姑娘除了這兩人。”
“你倒是貼心。”黑衣女子的語氣放緩。
蔣亦竹長舒了一口氣,總算說對了一句話。誰知轉眼間,她的喉嚨就被笛子插進,她瞪大了眼睛,到死也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裏。
“我最讨厭自以為了解我卻根本不了解我的人。”黑衣女子冷冷道。
聞弦歌回來後一覺睡到天亮,然後就聽過來送熱水的店小二說千音閣的蔣亦竹被人殺死在卧房裏。
江湖門派死了人,通常都是不報官的。官府也不願意管江湖門派的事,通常任由他們去死鬥。反正打死打傷都是江湖人,只要不死傷平民,他們大多不管。
她洗漱完被蓮衣請到殷盼柳的房間裏吃早飯。殷盼柳見她臉色紅潤,點頭:“看來你睡得不錯。”
聞弦歌咧嘴一笑,有些尴尬。她自己闖了這麽大的禍,千音閣昨夜還死了人,而她真的睡得很香了。
“說起來,我記得之前千音閣不是要和無妄山莊比武的嗎?”結果殷盼柳遞給自己的小馄饨,她問。
殷盼柳給她遞醋的手都停在了空中,就這樣愣愣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