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烏雲蔽月篝火熄
鐘藏蟬一個激靈擡頭看去, 便見白毛已是出現在了對面山崖頂部的樹林上空,與此同時,那片樹林邊緣出現了一束又一束火把, 很快便密密麻麻延伸了小半圈。
祭壇周圍一陣騷動, 那些人紛紛擡頭往那山崖上看去, 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天降奇兵毫無準備。
接着, 騷動蔓延到了整片凹地之中,遍布各處的木屋裏接連有人走出, 聚集,幾乎占滿了整個凹地。
鐘藏蟬的目光在那些人群中掃過,很快便發現一處高大屋前,穿着華貴的一男一女被周圍衆人圍在當中,那陣勢一看便是一種保護。
國主與國後。
鐘藏蟬立即做出了判斷, 在這種情形之下,能被所有人以身相護的無異是最為重要和尊貴的人, 而大巫雅鐘藏蟬已是見過,除他之外,芪國最重要的必然是國主與國後。
但奇怪的是,沒有人說話。
最開始時的那一點騷亂早已随着人群的聚集平息了下來, 此時整片凹地之中是一種詭異的沉默, 就連昆蟲也像是受驚般停止了鳴叫。
凹地之中所有芪國人此時的舉動是那樣的統一。
仰頭望天。
沒有驚慌,沒有混亂,有的就只是死一般的寂靜。
終于,還是那山崖之上率先有人發話, 他扯着嗓子喊道:“底下的人聽着,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束手就擒吧!”
與此同時,山崖上的兵士齊齊擡起了手中弓-弩, 居高臨下地對準了崖下衆人。
“真俗。”烏蘭達鄙夷地嘀咕了一聲。
鐘藏蟬也突然有些想笑,但這種時候顯然不合時宜,她更為關心的是現在崖下這些人會如何回答。
然而,沒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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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地中還是一片沉默,他們就像是根本沒有聽見大銮的喊話,保持着仰頭望天的姿勢一動不動,猶如林立的石雕。
這未免也太鎮定了吧?
鐘藏蟬奇怪地想着,這種時候望天有什麽用?難不成還指望天上能掉下救兵來嗎?
她不由自主地擡起頭随着他們的目光向空中望去,卻并未發現有任何異樣。
夜空依舊如墨潭般深邃,繁星錯落點綴,皓月懸于正中,一團濃重的烏雲随風漸漸挪移,悄無聲息地接近那輪明月,像是一張巨口一般,一點點将那皎潔的月光遮蔽,吞噬。
就在這時,凹地之中忽然有一簇火把墜地熄滅。
緊接着,所有舉着火把的人像是接到號令一般,只聽“噗噗噗噗”接連聲響,轉瞬之間崖下所有火光盡數消失,就連靠近崖壁邊的一圈火盆也在“呲呲”的聲響中被澆熄,整個凹地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鐘藏蟬心中一驚,難道……他們等的就是這烏雲蔽月的一瞬?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崖下傳來,卻絲毫不顯紛亂,倒像是早有準備一般井然有序。
對面崖頂的大銮兵士顯然未曾料到會是這種情況,急切大喊道:“放箭!快!快放箭!”
“咻咻咻咻——”
利箭破空之聲瞬間響起,兵士們看不見人,只能聽聲辯位一通亂射。
崖下終于不再一片沉默,接連有人中箭吃痛慘叫出聲,但那聲音卻并不多,看樣子這些箭矢對他們也未造成太大阻撓。
鐘藏蟬此時也十分意外,顯然也從未想過崖下之人會是這般應對,她實在不明白,熄滅火光又能如何?他們被圍困凹地之中,難道還能生出翅膀來飛走不成?
飛箭之聲還在繼續,崖下卻再無叫喊出現,那些射出的箭矢就像是全部射空在地,發出了“啪啪”脆響。
對面崖頂一陣騷亂,只聽一聲令道:“停!別射了,下去看看!”
聽見這話,鐘藏蟬腦中一轉:難道芪國人趁着月光被遮之時熄滅火光就是為了引大銮兵士下去?他們是在下面做了什麽埋伏請君入甕?
就在這時,烏蘭達俯身拎起一條藤蔓轉頭道:“我去了。”
鐘藏蟬一愣,只見水鏡神尊點了點頭:“嗯,多加小心。”
“放心吧!”烏蘭達自信笑道。
說罷,麻利地走到崖邊反過身來,抓着藤蔓蹬着崖壁飛快順藤而下。
鐘藏蟬跟到崖邊,眼見烏蘭達已經下去了好一截,轉頭看向水鏡神尊道:“他現在下去不會有危險嗎?有埋伏怎麽辦?”
她此時算是明白了烏蘭達為何會穿着一身大銮盔甲,現在對面的大銮兵士在順藤而下,這時候烏蘭達也下去,憑借那一身盔甲在黑暗中借機混進他們倒是不難。
可是,萬一芪國人設了什麽陷阱,烏蘭達不就和大銮兵士一起中招了嗎?
“不必擔心,”水鏡神尊篤定道,“沒有埋伏。”
沒有埋伏?那芪國人滅火是要做什麽?難道他們是想趁着大銮兵士下崖的時候順藤而上逃跑?
想到這裏,鐘藏蟬不由得伸頭警惕地看了看周圍崖壁上的藤蔓,生怕忽然從哪冒出個人頭來。
釋酒見她這舉動,忽然輕笑道:“別找了,他們不會上來。”
鐘藏蟬更加茫然,便見釋酒沖着對面擡了擡下巴道:“別急,你看。”
鐘藏蟬擡眼向對面山壁望去,只見一個又一個舉着火把的兵士此時已是接連順藤而下到了凹地之中,他們迅速散開,将四處被熄滅的火堆火盆重新點燃。
凹地重新被火光照亮,鐘藏蟬驚訝地發現整片凹地裏竟然已經完全沒有了芪國人的影子,到處都是大銮兵士,舉着火把轉着圈茫然地四處尋覓,弓-弩手将弓-弩架在臂上警覺地朝向各方。
烏蘭達此時顯然已經混進了這些人中,可鐘藏蟬遠遠看去卻根本分辨不出哪個才是他。
祭壇之上,瓦罐竟然還在原處。
鐘藏蟬驚詫道:“他們把皇長子丢下了!?”
“當然,”釋酒笑道,“擡着瓦罐逃跑多慢?”
“他們從哪逃的?”鐘藏蟬萬分不解,這凹地被山壁圍繞,除了周圍的藤蔓,還有何路可逃?
鐘藏蟬正兀自思量,大銮兵士中領頭的将士也已到了凹地之中,環顧四周叫道:“怎麽回事?人呢!?”
無人應答,所有兵士也和他一樣摸不着頭腦,只知道呆呆四下尋找,卻完全弄不明白那些芪國人怎麽就能忽然消失了。
将領快步登上祭壇,繞着那瓦罐走了一圈,面上滿是詫異。
他們對芪國的傳說和祭祀也早有耳聞,自然也猜得出這罐子裏裝的是誰,只是他不敢相信,芪國就這樣幹脆地将他們的皇長子丢在這裏,完全不管了?
忽然,一個兵士從遠處跑回,急匆匆抱拳跪地道:“啓禀将軍,山壁那邊有發現!”
這聲音太耳熟了,鐘藏蟬幾乎立刻就聽出這是烏蘭達。
“發現?”被稱作将軍之人詫異道,“發現什麽了?”
烏蘭達起身道:“将軍請随我來。”
随後,烏蘭達在前帶路,那名将軍和其他兵士緊随其後,徑直往西南方向的山壁走去。
到了那山壁近前,烏蘭達掀開從山崖上垂下的層層藤蔓和周圍生長的草葉,岩壁上立即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寬度大約能容兩輛馬車并行。
“密道!?”那将軍一看頓時一驚,匆忙吩咐道,“快追!”
“将軍莫急。”烏蘭達道。
說着,他往右走了一段,再次掀開藤蔓,便又露出了一個和前一個一模一樣的洞口。
那将軍還未來得及驚訝,只見烏蘭達立即又向右走了一段,接着一掀藤蔓,又是一個洞口……
一個接着一個,這整片山壁上竟然并排着五個一模一樣的密道入口!
鐘藏蟬恍然,原來并沒有什麽憑空消失,這山壁上一直都有密道,只不過是被那些藤蔓遮擋住罷了。
芪國人之所以熄滅火光,是為了給他們的逃跑設下兩道保障。
第一道,在一片黑暗之中,大銮無法發現他們是從何處逃跑,順藤而下後發現凹地中空無一人必然覺得匪夷所思,心中不免動搖,甚至還可能會産生一些神乎其神的猜想,以為他們真的掌握什麽不為人知的邪術插翅而飛。
如果大銮兵士被這種心思所擾,一直發現不了密道自然是最好的結果,但芪國也沒有妄想他們真的蠢到如此地步,所以,他們的保障還有第二道。
即便大銮最終發現了密道,但這密道卻有五條之多。
追還是不追?
想必他們一定會追。
但是究竟追往哪一條?還是五條都追?
這可就要猶豫一番了。
大銮這麽一猶豫,等于又是給芪國争取了足夠的時間逃得更遠。
那名将軍瞠目結舌地瞪着那幾個密道呆立原地:“這……”
他們此番前來帶的人并不算多,若是密道只有一條,全力追蹤倒還可行,可這一下出現五個,這該如何是好?
他一邊猶豫着,一邊又往那祭壇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銮不信奉洪鸾,對這血祭之術自然也無甚興趣,但這罐子裏裝的好歹也是芪國皇長子,即便他對大銮來說并無價值,但也不好就這麽視而不見。
如今追擊迫在眉睫,可這瓦罐又該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