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刀劍相逼挾人質
傍晚時分, 酒席布置妥當。
因鹿夫人尚需哺乳,飲食有諸多禁忌,又不可飲酒, 便未打算出席酒宴, 莊主令人給她單獨起竈, 做了一份飯菜送進房中。
晚間宴會開始, 莊主囑咐鹿眠以茶代酒挨桌去敬一圈,感謝各位老者不辭辛苦前來鹿鳴山莊赴這滿月之宴。
席間觥籌交錯, 熱鬧非凡,老者們一邊吃喝一邊暢聊着家長裏短,從兒孫瑣事到平生際遇,無所不談。
鹿眠在旁聽了聽,也覺得甚為有趣, 但心中還惦記着弟弟妹妹,想着:這些老者已是在此聚集一日, 若是所謂“福壽”真的對弟妹們有益,不知他們此時是否已有好轉。
因此,他便悄悄離席,跑回房中去探望弟妹。
到了房裏, 見母親正在吃飯, 鹿眠便坐在一旁陪着吃了些,吃着吃着,母子二人忽然發覺外頭似乎有些異樣。
庭中本是人聲鼎沸,喧嚣嘈雜, 可突然間卻沒了聲響, 就像是所有人都同時閉口不言了一般。
鹿夫人覺得事有蹊跷,讓鹿眠留在房中, 自己出門去院中查看。
片刻之後,鹿夫人匆匆跑回,反身迅速插上門栓,拽起鹿眠就往床下塞去。
鹿眠錯愕道:“娘,您幹什麽呀!外面怎麽了!?”
鹿夫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推進床下後,跪坐在床邊捧着他的臉無比嚴肅地低聲道:“阿眠你聽好,一會無論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都不要出來,也不要發出任何聲響,記住了嗎?”
鹿眠不知所措道:“娘……”
鹿夫人急切道:“記住了沒有!”
鹿眠只好點了點頭,心中卻是一片茫然。
正在這時,門外有窸窣的腳步聲傳來,鹿夫人一把将鹿眠往床下深處推去,用床單遮掩好,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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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沉悶的敲門聲響起。
鹿夫人深吸了口氣,佯作鎮定道:“誰啊?”
外頭一個蒼老的女聲緩緩道:“夫人,是我,我來看看孩子可有好轉。”
鹿夫人揚聲答道:“哦,是安婆婆啊。”
安婆婆便是此前給莊主出主意讓他辦滿月宴的那個所謂的瞎眼神婆,說是說瞎眼,其實她并非盲人,只是有嚴重的眼疾,眼中污濁,視物不清。
自打那次出完主意後,她便一直暫住于莊中,說是要每日做法為孩子祈福,時不時就來這房中看看孩子。
鹿夫人走到門邊拉開門栓,門剛一打開,忽聽一聲利劍出鞘之聲,鹿夫人叫道:“你幹什麽!?”
“別動,刀劍無眼。”
一個男人沉聲道,他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滄桑,似是個與安婆婆年歲相仿的老伯。
鹿眠趴在床下險些驚叫出聲,連忙緊緊捂住嘴巴。
他從床下看見母親的雙腳不太穩當地往後退了幾步,似是有利劍在頸側脅迫她倒退。
接着,從門外走進數人,其中一雙腳應該是安婆婆,其餘人的腳面皆是被黑色的衣料遮住,看上去似乎全都穿着衣擺及地的寬大黑袍。
其中二人往搖籃那邊走去,停住腳步後停頓了許久,而後轉身快步行往屋外。
鹿夫人急怒道:“抱我孩子幹什麽!?你們什麽人?”
無人答話。
片刻後,先前出聲的那個貌似領頭之人問道:“那個大孩子呢?”
鹿夫人恍若初醒般質問道:“對,阿眠呢?你們把他也抓了是不是!?他還只是個孩子!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那領頭人轉了個方向,厲聲道:“我問你呢!”
安婆婆的腿抖了一下,顫聲道:“我……我也不知他跑哪去了,你們也知道,我眼睛本就不好,一到天黑就更看不清了……哦,方才我、我好像聽見莊主吩咐人下山買酒,大概……大概他跟着一起去了。”
領頭人詫異道:“有人下山!?你怎麽不早說!?”
他似是有些愠怒,對旁邊一人道:“你出去叫他們動作都給我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是。”那人應聲後走出門去。
領頭人又轉向另一人道:“你先下山去車子那裏,若是有人上山,你們先設法拖住,立即來報。”
“是。”此人也領命離去。
吩咐完這些,領頭人才像是放下心來,傲慢道:“鹿夫人,時間緊迫,老夫就不跟你寒暄了。今日奉命将你們帶回去,至于帶的是活人還是屍體,夫人可以自己選。”
鹿夫人道:“誰派你來的?要帶我們去哪?”
領頭人冷笑道:“鹿夫人若還是這麽聒噪,可就連選都沒得選了。”
鹿夫人沉默片刻,道:“你想讓我怎麽樣?”
領頭人道:“簡單得很,閉上嘴,老老實實跟我們走。”
鹿夫人深吸了口氣,商量道:“那你能先把孩子還給我麽?”
領頭人鼻中一聲輕哼,陰陽怪氣道:“到了地方自會還你,但若是你在路上出什麽幺蛾子,可就怪不得我了。”
鹿夫人見他拿孩子要挾,深感無力,沉默半晌,終是服軟道:“好,我跟你們走。”
領頭人未再多言,幾人将鹿夫人挾在中間,一起向屋外走去。
鹿眠趴在床下,手腳早已酸麻,卻是謹記着母親的話,緊緊咬着嘴唇絲毫也不敢動,直到腳步聲越來越遠,外面的所有聲響也漸漸消失,不知多久之後,莊中徹底鴉雀無聲,他才極其緩慢地從床下小心翼翼爬出,到搖籃邊一看,弟弟妹妹果然也已經不在了。
他本想趕緊下山求助,不料剛剛走到門口便又聽到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慌忙重新躲回床下,大氣也不敢出。
這一次他無法判斷那些人是否已經離去,只能一直躲在床下,這一躲就是一天一夜,直到季青臨與解無移出現時,他實在是體力不支不甚發出了聲響,才被二人發現後帶下了山來。
季青臨聽完這些,心中不禁有些佩服這位鹿夫人。
她當時出門查探時定是在暗處看到了院中發生的變故,在那樣的情況下,她還能想到先回房藏好阿眠,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去應答門外之人。
正是因她這副對院中變故一無所知的模樣,那些人才沒有想到她事先就有應對,否則定是會在屋中搜查,那樣一來,阿眠便也保不住了。
季青臨又想了想,忽然覺得那位安婆婆對那領頭者的應答似乎有些奇怪。
她既然沒有看到阿眠,大可以只回答說自己不知道,可她卻又刻意提及莊主派人下山買酒一事,聽上去竟像是在轉移話題幫阿眠遮掩。
之前聽鐘大哥說到這位瞎眼神婆時,季青臨就覺得她那所謂的“廣納福源”的建議十分荒謬,就像是随便尋了個玄虛的由頭勸莊主辦這滿月宴一般。
現如今聽完阿眠的敘述,她果然是和那幫人一起出現的,但她的種種表現又像是被恐吓脅迫所以不得已而為之。
這麽看來,這整個滿月宴可能就是那幫黑袍人設下的一個局,而這個所謂的瞎眼神婆,大概就是他們用來誤導莊主令其設宴的一顆棋子。
只是季青臨有些疑惑,這個局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如果只是針對鹿鳴山莊,又為何要費盡心思讓莊主設宴聚集這麽多老者?難道他們的目标其實是那些老人?
季青臨仍在困惑,卻聽身旁一直沉默的解無移問道:“阿眠,那位安婆婆,你可知其來歷?”
季青臨一聽,便知他也發現了這其中的關聯,在沒有其他線索的情況下,從這位安婆婆入手的确是最好的選擇。
阿眠抿嘴認真想了想,道:“我與安婆婆接觸并不多,只有一次,她獨自坐在後院的石桌邊出神,我見她似是有心事,便坐下與她聊了幾句,才知道她是記挂她的孫子。她說她已離家數日,孫子托給鄰居照料,也不知是否吃飽穿暖了。那時她似乎提到過一個地方,叫……漁家灣。”
“漁家灣……”季青臨默念着,與解無移對視了一眼。
看來這個漁家灣就是那安婆婆的家鄉了,她既然還有個孫子在那裏,想必一定不會放着不管,去那裏查一查,或許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阿眠見二人交換眼神,問道:“哥哥,安婆婆也是壞人嗎?他們為什麽要抓走爹娘和弟弟妹妹呢?”
季青臨回過神來,扶着他的肩膀對他微微笑道:“好了,現在你先安心吃飯,等吃飽有力氣了,咱們一起去找你爹娘和弟弟妹妹,好不好?”
阿眠抿着嘴,乖巧地點了點頭,轉身拿起筷子,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放下筷子在腰間摸索着道:“對了哥哥,我第一次從床下出來的時候,在搖籃裏找到了這個。”
片刻後,他從腰帶下捏出一物遞到季青臨面前。
季青臨定睛一看,心中頓時一震。
這東西他曾經見過,正是與解無移在湖邊初遇時,解無移遞給銀鑼的那種如繡花針一般的細物。
解無移微微蹙眉,從阿眠手中拿過那物,問道:“你在床下除了聽和看,可有聞到什麽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