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聽到店門口又有人罵街,梁寵兒把手機一丢,跑出去看熱鬧了。這店開了差不多快一個月,每天都有類似東家偷了西家的電,西家占了東家的道,然後兩家一言不合就罵街罵娘,順帶着把祖上十八代都問候一遍的事。寵兒不知道上輩子修了什麽福,從小愛看熱鬧,這一當老板,還單單處在熱鬧堆裏!
金敏撿起手機,沒鎖,只是按了暫停鍵,屏幕上兩個少年,分別出現在兩個框裏,一個坐在電子鼓前,另一個帶着一個大口罩子撸着一把電吉他。
本來只想順眼瞄一下寵兒整天樂呵地看啥呢,沒想到竟然不是預想中的電視劇!這引起了金敏強烈的好奇心,更何況,這電吉他,他曾經最熟悉的玩意,突然看到還有點懷念。塞上耳機,點開小三角,一陣歡快的音樂響了起來。
“切~”金敏撇着嘴搖搖頭,屏幕最上面飄過的那一排小字,書名號裏全是日文,他看不懂,但是“動漫op”這幾個字他倒是明白,“幼稚!小孩子玩意兒~”
動漫?嗯,大概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老爸還總是窩在家裏,稍有不順就揍他,揍完,他就必定要鬼哭狼嚎,然後老爸只好打開電視,調上幼兒頻道,給他看動畫片。多麽痛苦的回憶,想多了都是淚!
金敏擡頭,看寵兒正樂颠颠地趴在門框上,也不知道她站哪邊,就聽她一個勁兒的叫喚着:“打呀!打呀!別光說不練啊!”
“呵~”這日子,怎麽感覺過一天跟過十天沒什麽區別?他閉上眼,耳朵裏還塞着耳機,微微仰着頭往後靠去……
門外的街上怕是真有人動起手了,孩子的哭鬧,女人的咒罵和男人的大聲呵斥,伴随着耳機裏的鼓點,他竟然輕輕叩動指尖,打起了節拍……突然,鼓聲驟停,還沒來得及一個大喘氣,一陣犀利地電吉他solo騰空而起,翻了一個七百二十度的跟頭栽進了金敏的心裏。
“這tm确定是動畫片片頭曲?”金敏睜開眼,坐正,擡手,手指往回滑了半分鐘,屏幕上面滾動的那行小字确定了,就是“動漫op”,重新回到電吉他solo的部分,屏幕上的畫面和之前不同,已經被口罩男獨霸。那白皙的手指在琴頸上來回撸着,右手節奏給力又不失細膩——這分明就是高手啊!那藍不藍綠不綠的琴面并不多見,可光看琴型他就知道,是Fender Telecaster沒跑兒。
……
梁寵兒看熱鬧回來了,轉身的時候沒留神,露在夾趾拖外面的大拇趾硬生生地碰上門框,“哎呦~疼~疼死我了,這tm誰……”
“這tm誰把門安這了?”金敏掐着寵兒就算是自己撞上門也不會認錯,笑呵呵地把話接上。
“你小子!別跟我這沒大沒小!”寵兒瘸着腿走到金敏身旁,側身坐在沙發扶手上,兩手抱着腳丫子看大拇趾,假哭,“腫了!”
“誰讓你妖精!大冬天的還穿夾趾拖!有病!”說着,金敏故意緊了緊身上的破洞牛仔夾克,“這麽冷的天!”
“喂!我說,你一天混我這有意思嗎?該幹嘛幹嘛去!別影響我生意啊~”梁寵兒把受傷的腳趾塞進夾趾拖裏,上下扭動了幾下。
“外面吵完了?”金敏起身,扯下耳機,把手機丢回寵兒懷裏,趴上窗臺,透着玻璃窗往外瞅,再側一側頭,“真不用我罩着?”
Advertisement
“罩我?哼~”寵兒一擡屁股趴在金敏旁邊,順手揪了一把他的頭發,“還嫩了點!”
“呦呦呦~我的好姐姐,我錯了還不行嗎?疼~放~放開!”
寵兒得意地把手裏的腦袋往前一怼,“行了!我這是理發店!做正經生意的,別整得跟黑幫暴走片似的~再說~”她突然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你都快十八了吧?叛逆期還沒過?”
“叛什麽逆呀~”金敏站直了,抖了抖肩膀走到貼在門旁邊那面牆上的鏡子面前,抄起一把梳子,在白色的頭發上捋了兩下,“還不是怕那誰~”
“行了!”寵兒及時打斷金敏的話,“別提那畜生!”說着,坐上理發椅,看着鏡子裏日漸帥氣的表弟頓生邪念,微微仰頭,笑眯眯的,“話說,你這頭發該補色了吧?這回,我給你整一個洋紅!準沒錯!馬上就流行了!相信我的直覺!”
“得!”吓得金敏一哆嗦,要不是沒錢給寵兒送上開店大禮,只好奉獻人頭一顆,才不會把好端端的一頭烏□□成白色。他立刻丢了手裏的梳子,人往門口的方向挪了三寸,“別啊!我們學校不準搞那些個花裏胡哨!”
“學校?你丫正經上過幾天學呀?”其實,這白色漂得寵兒非常滿意,硬是給染了也有點于心不忍,只是店裏生意實在慘淡,才想找點事兒做。
“嗨~這你就別瞎操心了,大爺我混張畢業證分分鐘的事兒~”金敏看寵兒不再固執,把腦袋湊回鏡子前,左右側身照了照。
“大爺你個頭!敢給老娘我這自稱大爺!”寵兒叫嚣着撲過去,連掐帶捏地一頓暴行,金敏只好捂着腦袋,退到門口,嬉皮笑臉,“哎,行行行!你就是看我不順眼!我走還不行嗎?”
“滾!快滾!”寵兒靠在門柱上往外推推手,然後換成一根指頭,“別再來啦!該幹嘛幹嘛去!”
金敏留一個背影,在冬季天擦黑的傍晚,不回頭,只是擡起左手,不用刻意做什麽手勢,手指自然地圈成一個“OK”。
寵兒看着他那根幾乎廢了的左手食指,突然鼻子一陣發酸——要不是當初,跟錯人,表弟金敏就不會為了救自己和那畜生幹架,不幹架那手就不會傷,不傷,這孩子……想着想着,她後背一滑,順着門柱蹲在門框上,雙手抱着膝頭。
那小子個高腿長,大步流星,在胡同的盡頭拐了一個彎就從寵兒的眼裏消失了……
拐上大路,金敏才發現,路兩旁的燈已經點上了,下晚班的時間,路上的車子走走停停。剛過了聖誕,馬上又是新年,沿路的商鋪節日氣息濃重,而這一切好像與己無關。
他長出一口氣,回頭瞥了一眼胡同口,無論如何,寵兒算是有了個營生,毛紡廠這片響當當的“不良姐弟”總算是有一人安頓了下來,是件喜事!
掏出手機,給一起混大的發小強子走了一通電話:“喂?今晚上,Time Bar還去嗎?”
強子那邊已經嘈雜一片,只聽他在電話裏吼着說,“靠!怎麽才來電話!我們已經到了!趕緊的!”
“唔~”金敏按了手機,揣進褲兜,又呼出一口長氣。天越來越黑,也越來越冷。
自從這左手食指被寵兒口中那畜生弄殘了之後,一直回避着去Time Bar。倒不是看別人在live house那巴掌大的舞臺上撸琴心裏不爽,而是怕去那的人會覺得他不爽,然後刻意找各種話來安慰,比如“沒事啦,你這指頭總有一天能恢複”,“不要緊啦,你技藝那麽高深,就是再斷兩根一樣彈的很溜”……之類的,他們明明知道,這手殘了,只能半彎着,連捋直了都費事!
他不想別人同情,哪怕一絲一毫都不想要,盡管從小到大,渾身上下沒有一點不值得別人同情的地方,可他就是固執地聽不得別人同情的語氣。
“走吧!去瞅瞅!”金敏咕哝着,裹緊了上衣,佝偻着身子,雙手塞進褲兜。不知為何,眼前出現了那個視頻裏,戴着大口罩子的……少年?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
多多支持!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