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有了初遇以後,再次相見就變成順理成章的事了。
斐然不痛快地坐在西餐廳臨窗的位子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面前半生不熟的牛排,一雙憤怒的眼睛時不時瞅向對面正熱情教着言研如何使用刀叉的歐向奕。
他也想過沒那麽容易甩掉那個人,但沒想到別人口裏狂傲不羁的歐少竟會厚臉皮的一次次找上來,還裝着一副很熟的樣子和言研攀談起來,如今的兩人熱絡得老朋友一般,倒顯得自己變成多餘的了。
握緊手中刀叉,斐然沒好氣地叫一聲,“言研,其實學不學沒什麽關系,我們是窮人,以後也沒機會來吃這種東西。”
言研擡起頭看了一眼盛怒中的斐然,又快速低下頭,放下手中刀叉,受氣小媳婦一般一聲不吭。
歐向奕爽朗大笑,“将來的事情誰知道,禮節性的東西還是多知道點好。假如哪天派上用場了,不至于在別人面前鬧笑話。你說是嗎,斐然。”
這番話明顯是要提醒他兩人第一次在餐廳用餐的糗事,斐然不理會他的嘲弄,堅決說道,“像我們這種社會底層的人,如果沒有人故意刁難,是沒有那種假如的。同樣是牛排,我還是喜歡傳統的做法。這種半生不熟的,永遠吃不慣。”
歐向奕默不作聲地注視着他,淺淺的笑攀上嘴角。
言研搞不懂為何兩人一見面就是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害得他在旁邊只能正襟危坐,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深怕驚擾了盛怒中的兩頭獅子,引起一場腥風血雨的厮殺。
歐向奕收斂目光,不置可否地輕輕一笑,目光觸及言研桌邊的幾本書,“那是什麽?”
言研慌忙拿起書本,“是然哥用過的課本,然哥讓我提前接觸一下,将來學的時候也沒那麽難。都是一些公共課的,然哥說他會抽空教我。”
歐向奕點點頭,“言研也想上大學吧!”
言研急忙擺手,“不,不,我不急,其實上不上都行。只是怕将來----”将來與他的然哥差距太多,會出現難以跨越的鴻溝。所以,他想着即使上不了大學,他也要自學這些知識。那樣,然哥和他聊起天來也不會太費事吧!
“言研想上的話,我可以幫你。”
歐向奕的話無疑是在言研心湖投下一顆石子,泛起圈圈漣漪。
“不用!”斐然斬釘截鐵的拒絕,“言研的事不用您費心,将來我會供他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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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來?”男人端起酒杯,淺啜一口,擡起懷疑的眸子,“你的将來是到什麽時候?十年,二十年?”
斐然握緊雙拳,倔強的面孔泛起羞愧的紅暈,歐向奕的話堵得他一個字也說不出。
是啊,他已經很努力了,拼盡最後一口氣的打工又能得到多少回報。去掉學費和生活費,餘下的錢要想在寸土寸金的S市找了落腳的地方生存下去都是難事,更別提言研的大學夢。
哪一年,才能幫他實現。
深深的無力感像洪水将他淹沒,很多時候面對張媽期許的目光,他只能選擇躲避。
那裏面所含的意義,讓他無顏以對。
曾經那樣的信誓旦旦,卻在現實降臨時才知寸步難行。雖然也許終有一天他能成功,他能掙到言研大學的費用,可----究竟要到什麽時候,他無法給出保證。
“然哥,我不用上大學的。”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言研在桌子底下握住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我可以自學啊,有然哥教我,比坐在教室裏還要快樂。然哥肯定是最棒的老師。”
言研的笑容很甜,很美,能夠熨燙人心的那種,斐然只需一眼,便将愁雲驅逐。
歐向奕凝視男孩那張安慰的笑臉,捏住杯子的手驀地收緊。
那麽美的笑容,如果撕碎的話,會很可惜吧!
言研去洗手間的功夫,斐然正式向歐向奕攤牌。“奕哥,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很好,我也欠你很多恩情。可我一開始就說過,我沒法給你你想要的。所以,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這話說得很絕,斐然也有些擔心這樣說會不會激怒他,但心中的不安随着男人的逼近越來越大,逼得他不得不這麽做。
男人無緣無故地頻繁接觸言研,讓他非常擔心這個男人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如果這份扯不清的感情再繼續下去,是不是會有無法預想的傷害發生。這一切憂慮,都讓斐然決定必須與他講清楚。
歐向奕漫不經心地轉動酒杯,“連你也學會狡猾了。”
“狡猾?”
歐向奕擡眼看他,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斐然,那天晚上是醒着的吧!”
斐然心中一凜,避開他緊逼的視線。
“既然醒着,既然不能給我想要的,為什麽不及時推開我。”
“我----”
“你并不傻,适時的給些甜頭,才不至于被我扔到大街上,對嗎?”
斐然無言以對。
那天晚上,他的确是醒着的。從開始到結束,一清二楚。
“那段時間的你乖巧得讓我難以置信。這是斐然嗎?是那個會對着我揮拳頭,用義正言辭的話來教訓我的斐然?不管我提什麽要求都答應,甚至刻意的讨好,那支沒被你拒絕的舞,那個意亂情迷的深吻,斐然,你讓我誤會得很深啊!怎麽,現在眼睛好了,用不着我了,就想一腳踢開。這麽急着撇清關系,斐然,你到底怕什麽?”
怕什麽,怕那濕潤的唇瓣,怕那炙熱的感情,怕在即将傷愈之時被扔到冰冷的大街上。所以,他選擇了沉默,選擇了握緊薄被下的雙手,任指甲戳破掌心,任那滿載欲望的活物進入口中,任灼熱的感情燒遍全身。
但他能給的也只有這些了,一個深吻,僅此而已。
在男人完全沉淪之際,他必須蘇醒。
沒錯,是利用,是一場徹底的利用,不能抛掉眼睛和未來,就只能卑微的低頭,利用他的好感,換取自己想要的。
而也正是那個差點失控的吻,讓他感到了害怕。
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告訴自己,男人已經陷進去了,陷進自己給的溫柔中。名叫愛情的東西,他太熟悉了,而與男人的點滴相處中,那雙撫慰的大手,那些低沉的耳語,那份靠近的呼吸,讓他明白,男人和自己一樣,有了深愛的人。
所以,他必須逃。在眼睛剛一痊愈,就選擇了逃避。不接他的電話,不見他的面,在僅有的幾次相遇時,冷淡的對待。以為男人也會漸漸失了興趣,就此松手。
言研的出現是個意外,在他沒有徹底擺脫眼前這個高深莫測的男人時,不知出于什麽心情,他并不想讓兩人碰面。
斐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治療用的錢,我以後一定會還給你。”
歐向奕挑眉輕笑,“你以為我會在乎那些錢。”
“我說過除了錢以外,我什麽也給不了,也不願意給。”斐然突然提高音量,決然的話添了憤怒的情緒響在餐廳裏,引來紛紛側目。
歐向奕盯着他那張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臉,良久,無聲低笑。
“斐然,你的意思我明白。從一開始就只是做朋友,是我有些犯糊塗了。和你在一起很開心,可能是很久沒找到這種感覺了。我不想因此失去你這個朋友,如果可能,我還是你的奕哥,好嗎?”
斐然沒想到他會這麽說,一時有些無措。
言研從洗手間回來,看到表情各異的二人還是維持原來模樣,一個笑得像狐貍,一個瞪得像鬥雞。
唉!無奈地回到位子上,便聽狐貍說:“言研,你和斐然的感情很好啊!是表兄弟之類的嗎?”
言研道,“不是,我家和然哥家住得很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就像親兄弟一樣。”
狐貍點點頭,“很讓人嫉妒的感情啊!”
鬥雞瞪圓了眼,“我會保護言研,不管他想要什麽,我賠上性命也會奪給他。所以,以後他的事,就不勞奕哥操心了。”
莫名其妙的一番話說得兩人愣怔地對望一眼,言研突然笑出聲。
狐貍和鬥雞,還真有意思!
歐向煜在離工地不遠的公寓樓裏給言研找了一套房子。受寵若驚的母子倆簡直把他當神一樣,成天挂在嘴邊,就差沒供個牌位,三不五時朝拜。
面對他們的熱情,歐向煜淡笑着勸說,不必如此,不過是朋友的房子,他正好出差,全當給他看家了,其實是我該謝謝你們才對。
張媽認定他是他們娘兒兩的貴人,拉着他的手請求他留下來,無論如何,也要吃了飯再走。
歐向煜沒有拒絕,一桌滿滿是溫情的菜,他好久沒有吃過了。
自那以後,他時常上門,買些生活所需品,和言研聊些不痛不癢的話題。張媽笑容滿面的在廚房忙活,時不時插上兩句。飯桌上,張媽不停給他夾菜,并頻頻說粗茶淡飯,請他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