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淩晨五點,床頭鬧鐘盡職地發出滴滴聲,斐然動動身子,從被窩裏伸出雙臂,抓着床柱,撐起身子。
揉揉漲到極限的腦袋,對着眼睛用上勁拍幾下,掙紮着穿了拖鞋走下床。
上鋪的藍躍被驚醒,從被窩裏探出頭,眼睛還沒睜開,憑着意識開口:“斐然,你又要去打工?”
斐然一邊穿衣一邊擡頭說:“啊,把你吵醒了。睡吧,今天是周末,宿舍就你一人了,好好看家啊!”
藍躍揉揉惺松的睡眼,“喂,你昨天幾點回來的?”
“兩點吧,大概那一片。”穿好鞋,斐然端起臉盆,把牙缸放在裏面。
“你才睡幾個小時啊!斐然,你也太拼命了。早晚累垮掉。”
“你少咒我幾句就好了。”打開門,來到水池邊刷牙、洗臉,對着鏡子裏滿眼血絲的男孩,斐然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回到宿舍,書桌前多了個白色塑料袋,裏面是冷掉的油餅。
斐然擡起頭,“藍躍?”
藍躍在被窩裏咕囔一聲,“嗯?”
“這是,你的嗎?”
悶悶的聲音從被窩裏傳出。“嗯,昨天吃剩的,扔了怪可惜,你給吃了吧,就是有點涼。”
這家夥!知道他每次周末連早飯也不吃便出去打零工,故意留了油餅給他,還說是吃剩的,是顧忌他的自尊吧!
斐然咬上一口油餅,靠近藍躍的床鋪,剛想開口說句謝。
門突然被打開,冷不防走進來的男生一臉錯愕地看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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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漠?
斐然看他一眼,眼珠子一轉,一把掀開藍躍的被子,油乎乎的嘴巴湊近男孩臉頰,“叭嗒”親上一大口。“親愛的,你對我太好了,晚上回來讓我好好疼你。”
說完,不去看北堂漠黑如鍋灰和藍躍呆如木雞的臉,咬着油餅大搖大擺走出宿舍。
果不其然身後很快響起某人震天響的吼聲,斐然響,這下自己可出名了,估計整棟樓都聽得見。
“鋒哥。”上山的公園門口,斐然跑向一個中年男人身邊,接下他手裏的清潔服套在身上。
中年男人掏出錢遞給他,斐然笑着接過。“幹完再給吧!”
男人拍拍他肩膀,“我信得過你,又不是一次兩次了,你這人哪就是認真,不會滑活,所以才每次都找你。”
斐然腼腆笑笑,“那鋒哥說好了,你可不能找別人。每個周末你這活我都包了。”
男人看着他搖搖頭,“你啊,真不知道有多缺錢,這麽點錢也幹得那麽賣力,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放心吧,不會換人的。我這活都包給你了,以後每次給你多漲兩塊。”
“真的,鋒哥?那我更得認真幹了,我上山了。”斐然推起垃圾車,幹勁十足的往山上走去。
一路上塑料瓶、衛生紙、瓜子殼、水果皮各種各樣的垃圾清進簸箕,掀開路邊垃圾筒将垃圾倒入車中。遇到供行人休息的石幾,木椅,拿出抹布擦幹淨。活不重,卻時常要彎着腰,走到山頂能把人的腰累酸倒。
叫鋒哥的男人不想受這份罪,花很少的錢找周末打零工的窮學生幹,自己便可以和同道潇灑的打打牌、喝喝茶,打發一上午的時光。
花一個多小時幹完活,連休息的時間也沒有,斐然飛快地沖下車,趕去第二個打工的地點。
七點準時到達公園門口的早點店,周末攜家帶口上山的人很多,包子店生意出奇的好,他很輕易得到這份工作。端盤、洗碗、打掃,一直忙活到将近十點,老板才滿意地付了工錢,看他目光盤旋在客人點了卻沒吃的包子上,大方地将包子裝好遞給他。
斐然接過錢和包子,滿臉堆笑,“老板,明天我還來?”
老板爽快地答應,“好,小夥子手腳可真麻利,我沒請錯人。下星期也繼續來啊!”
“哎!”斐然欣喜地答應。
大口咬着還算熱乎的包子,心裏美滋滋的。
吃完包子走三站路,到達下一家打工的地點,餐廳已經開始做準備工作了,斐然不敢懈怠,跟着忙活起來。
中午十二點,斐然提着兩個大黑袋走到巷口,扔下垃圾,雙手叉腰扭扭彎了半天的腰,捶捶酸痛的脖子,抹一把汗,剛想轉身。
“斐然?”低沉的男中音響起在巷口那頭。
斐然轉過身,歐向奕一臉困惑地看着他。
“奕哥,好巧。”
歐向奕皺起眉頭走上前,“你在這打工?”
“嗯。”斐然點點頭,“奕哥,你吃過了嗎?”
歐向奕眉頭皺得更緊,稍頓後答:“啊,吃過了,你呢?”
“我也吃了。”額角滑下汗,斐然擡袖抹了抹,“那奕哥,你忙吧,我先進去了。”話落,轉身走進餐廳後房。
歐向奕回到車上,打火,踩離合,打轉向,卻不知為何就是定不下神。
四月初的天,穿着薄薄的單褂竟會熱出那麽多汗,他該有多累……
疲憊的神色,眼斂下方黑黑一大片,膚色更加暗沉,這家夥,一點也不知道愛惜自己嗎?
同樣的結果,換個方式來做,要讓他感覺到你是在幫他,而不是施舍他。這樣,收到的效果豈不是更好?
斐然是什麽樣的男孩,你應該比我了解。你給他一百萬或者給他一個能得到一百萬的機會,你想,他會選擇哪個?即将最終還是要靠你的力量才能幫他獲得成功,也不要輕易讓他知道。找一個合适的時機,關鍵的時機,找準了,我想,他就再也離不開你了。
車子停在路口紅燈前,鼓動不安的心漲到極限。
暗笑自己的荒唐,竟然滿腦子都是那個男孩的事。像一個初識情滋味的少年,心心念念地記挂着另一個人。
一颦一笑,一擡手一投足,原來,記挂早已變成思念和擔憂。
愈演愈烈。
綠燈亮,後方傳來喇叭聲,心思回籠,滑出去的車毅然轉了方向。
歐向奕想,就算瘋狂,也只這一回吧!
抹一把額頭汗,斐然不解,已經連線衣都脫了,怎麽還熱成這樣。反觀廚房忙碌的同事,一個個神色自若,無人像他這般虛火旺盛。
想歸想,手下倒是不敢有半分停頓,面前成堆的碗盤,讓人心生畏怯的同時倒生出一份心憂炭賤願天寒的感觸。
沖幹淨一籃子碗筷,斐然吃力地擡起沉甸甸的籃子送到臺面上,顧不得喘氣再次回到洗碗池邊。
汗滑到眼裏,一手泡沫的斐然擡高胳膊,眼睛在手臂上蹭蹭。
有人拉開他的手臂,指腹輕柔地撫弄他緊閉的眼皮。斐然用一只眼疑惑地看着面前豐神俊朗的男人。“奕哥?”
歐向奕垂下目光,嘴角帶着自嘲的苦笑,沒有回答他的話。
指腹冰涼,帶一份讓人安心的力量游走在眼皮上。輕按慢撫過後,男人低沉渾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好點嗎?”
斐然點點頭,“好了。”
歐向奕放下手,看一眼洗碗池,“你在這裏洗碗?這就是你說的打工?”
斐然不覺有異,手伸進池中,繼續擦洗的動作。“嗯。我想周末打點零工。”
“家教呢?你不是接了好幾份家教?”
“家教都安排在周一至周五,那幾天時間不固定,零工不好找,這樣把周末空出來就可以找到幾份散活。”
幾份……歐向奕思索着他話中的意思,難道,他不只是在這裏洗碗。
“奕哥,”斐然回頭看他一眼,“你出去吧,廚房油煙大,嗆得慌,你來看我我很高興,真的,謝謝。”
歐向奕淡淡說:“你不用跟我說這種話。”下一秒,卷起袖子,手伸進滿是泡沫的池子裏。
斐然小小驚呼一聲,“奕哥!”
池水冰涼,即使四月天,從指間蹿起的寒氣還是讓歐向奕輕蹙了一下眉。斐然的手在這裏泡了多久?
“奕哥,”斐然想拉起他的手,卻驚覺自己滿手泡沫,“你這是幹什麽,奕哥?”
歐向奕默不作聲拿過他手上的抹布,抓起一個盤子胡亂擦拭着。
“奕哥!”
“斐然,”歐向奕将擦過的盤子拿給他看,“怎麽樣,我洗得幹淨嗎?”
嘴角掀起笑容,在那張棱角分明的剛毅臉龐上畫出溫柔的弧,寵溺的眼神能将人吸進那片無邊的墨色海洋中。
斐然沒再陰止他,嘴角輕笑,“幹淨什麽呀,那麽大一塊污漬看不見啊!”
“啊?我以為那是花紋呢!”歐向奕吃驚地瞪着盤子上的污漬。
“用手摳摳就知道了。”
歐向奕微窘,背着他摳掉那塊粘在上面的污漬,轉過身在他面前晃晃,“你別跟我胡扯了,哪有什麽污漬,只有花紋,不信你摳摳看。”
斐然偏頭笑出聲來。
這樣的人,如果只是朋友,該有多好。
這樣的人,如果做不成朋友,會讓人覺得很可惜吧!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朋友……
如果不是朋友----還是不要遇上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