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飯局—方程
杞人憂天,伯慮愁眠。
蕭何墨走了之後,方程就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打飯的時候心不在地焉指了個自己最不愛吃的肥腸,晚上的課看錯課表連教學樓都沒走對,更是一不小心口胡把柯西施瓦茨不等式說成了柯西洗襪子不等式……直到聽到同學們哄笑的聲音,方程迅速回神,連忙調整心态,之後認真上課倒沒再沒有錯過話。只不過從柯西施瓦茨不等式在歐式空間的應用上一發散,扯到了空間維度問題,然後一不小心跳轉弦理論到FPW模型,然後就帶着大家暢游在各種宇宙論中一去不複反了……
說好的高數課呢……
說白了方程其實還是擔心,雖然他不喜歡看電視電影、對演藝界不感興趣,但因為有蕭何墨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
蕭何墨對他們公司倒是十分信任,可是方程卻不怎麽信任。公司嘛,總是要以掙錢為首任的。而且聽蕭何墨說的那個意思他已經不僅僅是因為醜聞丢了片約,更是因為那個渣滓遭到了封殺。公司培養一個新人,肯定是希望他紅了之後掙大錢的,蕭何墨這樣正呈上升趨勢的人,公司不會輕易放棄。
要是能解決這個事公司肯定會樂意,方程一方面擔心蕭何墨像林望溪一樣被灌醉了任人擺布,另一方面有一些胡思亂想控制不住總竄出來,蕭何墨這麽多年在這樣一個環境下會不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畢竟也已是過去了五年。
也不是方程就懷疑蕭何墨什麽,蕭何墨坦然說過事情經過、走的時候又那麽堅定,方程只是擔心。
世界上總是有那麽多不得已。
而這樣的擔心在方程下課後趕回宿舍發現蕭何墨沒有回來的時候,開始呈指數級上升。而再之後,到發現他的電話已經關機,而楊微也不接電話之時,達到最大值且無下降趨勢。
這時候,方程生出些後悔來。當年沒有早些說出來,到了機場才知道這麽多年困擾着他的禁忌暗戀竟然是雙向的,只是理智如他,已經定好了的出國留學,都倒了那時必然是不會改變主意再留下了。何況,當時以為最長不過三兩年就會回來。如今,二年碩士三年博士,已經是他最大努力的結果了。
這天夜裏,蕭何墨直到過了午夜十二點也沒有回來,連電話都沒有來一個。蕭何墨沒有說過他們去哪吃飯,方程又聯系不上他和楊微中的任何一個,焦急得恨不能蕭何墨身上安一個植入型定位器。
方程考慮再三最終沒有往蕭家打電話,倒是給邵卿打了一個。邵卿彼時正一個人在東海海底的新地圖閑逛,他告訴方程蕭何墨也沒有回陽光花園的家,而且他也不知道他們可能會去哪裏吃飯。
方程只說蕭何墨他們是飯局,邵卿也不知道請的人是許強,只道是什麽片殺青的慶功宴之類,還安慰方程說,只要有楊微在蕭何墨就沒事。別看楊微那樣子,喝起酒來那是海量,絕對不會醉的。
聽邵卿這麽一說,方程反倒更不能安心了。
五年前他猜到蕭何墨可能喝醉了,但因為知道有人和他在一起,所以還能安然地睡覺等倒第二天再去找他;而現在他擔心蕭何墨可能喝醉,可正因為直到有人和他在一起,所以坐立不安。
好在最後楊微終于看到方程打去的電話,給他回了過來。說是蕭何墨和許強兩個人雙雙滾下樓梯,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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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程吓了一跳:“昏迷不醒?!”
“嗯……”楊微似乎有點勉強,忽然驚呼一聲,又道:“哦,他醒了!他說要見你……呃,他剛也一直叫你名字來着,他的傷很嚴重,他要見你!”
方程雖然覺得楊微這話哪裏怪怪的,但他到底更關心蕭何墨的傷勢,所以問了地址就急匆匆地趕了過去。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麽,怎麽就‘雙雙滾下樓梯’了……方程在去的路上腦補出一個蕭何墨被灌醉了之後突然醒過來就掙紮起來,而許強為了阻止他逃跑,撕扯中導致倆人一起滾下了樓梯的‘事情經過’。
雖然只是個腦補猜測,但方程趕到醫院之後仍然沒給楊微什麽好臉色。不管怎麽說,要不是他蕭何墨怎麽會被許強拉拉扯扯……
而此時等在醫院的住院樓下的楊微莫名其妙地被瞪了一眼,到底是有些心虛,幹笑着摸了摸鼻子,就發現方程已經越過他去上了電梯,并且還急不可耐地按下了關門鍵。他連忙追過去擡起腳阻止了電梯門阖上,這才沒被丢下。
楊微進了電梯之後,方程只是推眼鏡偏頭睨了他一眼,涼涼地說道:“下次再這樣,小心變成重度傷殘。”
不知為何楊微忽然打了個冷戰,然後像看恐怖分子一樣看向方程,然後在他移開視線之後默默地往旁邊挪了一小步。
然而實際上方程只是想陳述一個事實:“電梯門靠下的10公分左右感應有時會不靈敏,國外曾報道有人小腿被夾住,但電梯未能檢測到而仍然下行導致其被夾斷腿。”
“……這、這麽嚴重。”楊微咽了口唾沫,忽然就有種劫後餘生般的慶幸,不知為何方程總有一種讓人毋庸置疑的可信感。想到原來方程要說的是這個,楊微又擡手抹了一把額頭上莫須有的冷汗,他還以為剛剛那是恐吓,雖然沒想過方程為什麽要恐吓他。
“嗯。”方程不在意地應了一聲,一臉不想多說的樣子。
電梯裏的氣憤有些冷,楊微又想起蕭何墨先前的事來,他默默地又往方程的方向挪回去了那一小步,剛陪出個笑臉,還沒開口呢,就被方程截斷了。
而方程是已經認為楊微把蕭何墨丢給許強才害他受傷的,看他谄媚地笑就一陣不舒服,可不想聽他颠倒黑白,這搶先開口問道:“1509?”
“啊?”楊微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連忙點頭道:“是的是的,這還是托了謝總的關系才住上的,醫院病房可緊張了。”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蕭何墨的病房是單獨的一間。一般情況別說單間,就是床位也要排隊,要不是謝總剛好有個熟人,蕭何墨就得躺急診病房的地上了。
就這幾句話的時間,十五樓已經到了。楊微正想引路,結果門一開,方程就快步走了出去。楊微恍惚了一下,他之前也見過方程好幾次,從不知道他氣場還能這麽強大,剛剛在樓下他就被震住了。
出了電梯沒幾間就是蕭何墨的病房了,方程輕輕地推開門,只頓了頓,就走了進去。蕭何墨躺在床上,右腿打了石膏被高高地挂起來,左臉高高地腫了起來,臉色看上去也不太好。他緊緊閉着的眼,連有兩個人走進來,他都沒有醒來。
楊微見狀忙解釋道:“剛剛打電話的時候醒了一會兒,吃了藥可能又睡着了吧。”
“嗯。”方程點點頭,低頭看了眼床尾,走到了床邊,低聲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楊微瞟了蕭何墨一眼,也放底了聲音對方程說:“許強出言不遜,蕭哥潑了他一臉菜,然後他一怒之下趁蕭哥下樓的時候沖過來打了他一拳,蕭哥就摔下去了。”
方程深深地皺起眉來,憂心地打量了一下蕭何墨和他被挂起來的腳。
楊微給方程搬了個凳子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聲響大了點,蕭何墨醒了過來,看到方程,虛弱地笑了笑,說道:“你來了。”
“嗯。”方程有些遲疑地接住蕭何墨向他伸來的手。
蕭何墨淡淡地笑着,握着方程的手,有氣無力地說:“我怕是不行了……”
方程若有所思地看了床尾的方向一眼,回神又仔細打量了蕭何墨,并且回握了握他的手。
“在最後,我只求你一件事……”蕭何墨的聲音越來越小,已是氣絲游離。
“你說。”
蕭何墨深情地看着方程,眼中盈盈已是雙目含淚,他緊緊抓住方程的手,掙紮着款款說道:“我死了以後,你不可以忘記我,就是連我父母都忘了,你也要記得我。”
他一邊說着,一滴淚珠順着眼角滑落,“你要記得……曾經有一個人用生命來愛着……”
只可惜說者有意,聽者卻不解風情……
“你不是骨折嗎?”方程掃了一眼站在對面的楊微,卻是對蕭何墨說:“剛剛我看見床頭卡上寫着右腿骨折。”
“……”蕭何墨停頓了一下,萬分不舍地咽回了剛才被打斷的那個字,悲傷地解釋說:“不僅僅是骨折,我還撞到了頭,醫生說很危險……”
“撞到了頭?”方程又有些擔心起來,腦袋裏的事可不好說,确實是有聽說過有人當時看起來什麽事都沒有,沒兩天就不行了。他想起上來的時候看見的路上的牌子,仍有些狐疑地問道:“既然如此,你怎麽在外科的病房?”
蕭何墨噎了一下,半晌才道:“剛開始是沒事,後來才發現腦子裏有血腫,還…還沒來得及轉科。”
“顱內血腫?”方程一下子嚴肅起來,他對這些不是很懂,只大概知道當血腫形成得比較慢,腦震蕩也不很嚴重時,病人的确是可能醒過來的。不過他這樣子,反倒是越看越不像了……
然而蕭何墨卻是眼前一亮,肯定道:“對對對!就是顱內血腫!”
“咳……我以為我跟你說的只是腦震蕩,別瞎折騰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這時候門口忽然傳來陌生的聲音,一個中年的白大褂走了進來。
……
醫生大叔是背着同事來替女兒要個簽名的,倒也沒有為難蕭何墨。他剛剛在門口張望了有一會兒了,只是看蕭何墨越說越不對勁,這才連忙進來出聲制止。蕭何墨本來右手就只是擦傷,反倒是左手給扭了,不過這并不影響簽名,爽快地陪着笑連忙就給人簽了,醫生大叔只說了句不要亂說自己病情就愉快地拿着簽名走了。
蕭何墨悻悻然地偷看方程,見他不說話,趕緊狗腿地笑道:“哈哈哈,我、我開個玩笑……你沒生氣吧?”
“沒有。”方程是真一點沒生氣,他已經猜到了七八分。雖然蕭何墨剛開始還真演得挺像,要不是他剛好看見床頭卡上的字,說不定還真會相信他。
說道骨折,方程頗為憂慮地看向蕭何墨挂起來的腿,問道:“這嚴重嗎?”
“徹底斷了,這個是真要做手術了。現在只是先打個石膏固定住,過兩天才能排上。”
“嗯。”方程點點頭,還是覺得很奇怪,怎麽會這麽嚴重?
方程還沒開口問,蕭何墨就自己憋不住說出來了:“都是那個死老頭,他把我打下樓梯不說,自己站不穩竟然也摔了下來,還好死不死地砸我腿上!要不是他,我頂多受點皮外傷!!”
“他也沒落着好,”楊微接嘴安慰蕭何墨道,“他壓斷了你的腿,不過他自己也斷了兩根肋骨。剛我去看他的時候,正好聽見醫生說他腿磕臺階上也弄成了骨裂。他那個年紀,說是也挺嚴重的。”
“大快人心!真是惡有惡報,誰叫他打我那一拳的。”蕭何墨終于消了點恨,高興地笑了起來。
這不是兩敗俱傷嗎?倆人一起給醫院增加了點收入,說不定還兩人都挺高興的。方程扯了扯嘴角,明智地什麽都沒說。
蕭何墨高興夠了,忽然反應過來,不滿地問道:“等等,你去看許強幹什麽?”
“哈……那時候我看你摔下去不是伸手想拉你嗎,”楊微搓了搓手,有些局促地說:“結果沒抓住你,反倒把許強給撞下去了。”
“……做得好!!做的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
次日,許強毆打蕭何墨并雙雙摔落樓梯的視頻英勇地殺上了娛樂頭條。
之後,又有賓館服務生爆料,許強那天晚上是帶一名醉酒的男子進入賓館的。
再之後,有不知名網友上傳到網上幾張照片,一名年輕男子倚靠在許強身上,其身高體型都和蕭何墨不同,只可惜照片比較模糊,又沒拍到該男子的正臉,因此無法确認到底是誰。
輿論風向發生改變,對于開機會上許強說蕭何墨的話也有不少人提出了質疑。
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過摔斷腿這代價也着實不小了。
方程嘆了口氣,退出新聞推送界面,阖上手機,下車走進了醫院的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