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寧婉蓉撒嬌地拱到邱老太君懷裏,完全不惱對方語氣不好:“老祖宗,求您容孫女開個玩笑呗。別的事兒孫女或許還能逞強;女紅這塊,孫女兒還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邱老太君聞言,也不好氣不下去了,一下子就笑容滿面,摟主了寧婉蓉。邱老太君安慰她別灰心氣餒,好好學女紅,一切都有可能。
江清月在一邊兒看着,一邊兒覺得寧婉蓉也不簡單。她也有她獨到的智慧,不可小觑。比如現在,邱老太君訓他,她半開個玩笑的回話,給自己臺階下的同時,還讨好了老人家的開心。倘若她換個态度,哭哭啼啼或是老老實實地認錯,反而不會有這樣的效果。
邱老太君對寧婉蓉的寵愛,并不是普通老人的單純溺愛,她的疼愛中不失教誨,意在培養。看來寧家對寧婉蓉的期待很高。憑錢氏争強好勝的性格,她未必肯甘心現在的處境。如此想來,錢氏許是把寶都壓在了寧婉蓉身上。她想将來憑着女兒東床快婿的高貴身份,拔高二房的地位。
照理說,錢氏根本不必如此。她父親靖侯雖說是個閑散候,地位不及跟國公府,但好歹其妹錢太妃是個争氣的。而今剛得封不久的恂郡王便是錢太妃所出。只要她自己不去作死,錢氏根本不會在邱老太君跟前失了寵信。
錢氏是用巫嬷嬷夫妻的性命換來的現在安穩。結果她到現在還不知足,還想着靠女兒翻身。江清月絕不會讓她有這個機會。江清月幹不來傷害無辜的陰損事兒。寧婉蓉那邊只要不惹她,江清月不會通過動她來報複錢氏。
她只會讓那些罪有應得的人得到果報。
寧婉蓉為學女紅,暫停了其它的課業。每日上下午各有一個時辰學習,其餘時間則要認真習作江清月教導的技巧。
有時候江清月閑來無趣,就會一直盯着寧婉蓉做刺繡,指導幾下。寧婉蓉堅持不了幾日就累得脫力了,哀求江清月給她放水。
“三姑娘求太太去,她肯松口,我樂得不教你,白拿銀子。”江清月半開玩笑道。
寧婉蓉一聽她提母親,唉聲嘆氣,好一頓發牢騷。她在心裏想了想那個夢想中要得到的男人,大受鼓舞,繼續埋首做。
江清月看了她練了一會兒,自己就先繡了個梅花樣子,擺在她跟前,吩咐寧婉蓉照着練習。江清月便出去走走,再次熟悉了環境。
白绫吊烏雞的事兒,吓着了錢氏。她理該趁勝追擊,徹底打垮她。
錢氏當初處理她們江家一家子,用時很快。短短三四日功夫,她們幸福的五口之家便支離破碎。而今對付錢氏,江清月也不想用時太長。在這些人渣身上浪費過多時間,無異于浪費自己的生命。她這三年的奮鬥不僅僅是為了争口氣,讓惡人得報,她還要好好享受上輩子不曾有的大好年華。
江清月帶着章嬷嬷在後花園裏亂逛,發現有甘草,便順手采了幾株回來。甘草止咳效用衆所周知,衆人就是見了她采摘也不會懷疑。江清月讓章嬷嬷和問秋将甘草碾碎,擠出的汁放進小瓷瓶裏,餘渣則留下和在蜂蜜裏。
甘草氣味輕,微微發甜,一般人聞不到,但對江清月來說卻是個很好辨識的味道,絕不會被錢氏屋中的麝香味兒所掩蓋。
這些簡單地東西都準擺好之後,江清月就需要等待一個合适的契機。
次日上午,寧婉蓉突然紅着眼來找她,說要停兩天的課。江清月問她為何。寧婉蓉便忍不住落淚,挽着江清月的胳膊楚楚可憐道,“父親被皇上欽點到福建去做知府,後天就要啓程了。江姐姐,你說他多久會回來?”寧婉蓉見江清月搖頭,更悲傷,“我聽人說少則兩三年,多則五六年,還有做了十幾年知府沒調任過的呢。若是父親也去那麽久,我真怕自己會忘了他的樣子。”說罷,寧婉蓉哭得更兇。
江清月勸慰她幾句,也不好用,便不再多說了,由着她抱着自己哭,大不了一會兒沐浴換件衣裳就是。
不多時,崔嬷嬷來請江清月和寧婉蓉都去錢氏那裏。
錢氏先說明了情況,讓江清月歇兩日。江清月沒客氣,點了點頭。
錢氏憔悴了好多,談兩口氣,把女兒摟在懷裏。“別擔心了,京裏頭還有你外祖父和大伯父的幫襯呢,等過段日子,請他們再求皇上吧老爺調回來就是。”
寧婉蓉點點頭,卻還是哭。這功夫五爺寧開遠也來了,估摸也是來和他母親确認消息的。江清月避嫌,先告退了。出門的時候,用扇子遮住了臉,退遠了,先給寧開遠讓了路。寧開遠餘光掃過她,沒多想,快步跑進屋去。
江清月出了院兒,見外頭還有一男子。十五六歲的年紀,穿着月牙白的袍子,十分纖瘦;乍一看有那麽點讀書人斯文的味道,眉眼間卻透着渾濁之氣。
那人本來低着頭,閑來無事跺腳玩兒。他發現江清月後,便擡頭直直的盯着她,挑眉,笑得十分賊性。
嬷嬷們趕緊上前,提醒他仇正文轉身。
江清月扇子整個擋住了臉,在章嬷嬷的攙扶下匆匆而去。八九月出了院兒,便拐走朝左,這才感覺到背後那雙眼睛消失了。
仇正文轉身是轉了,腦子卻沒轉,眼盯盯的看着往門外去的佳人倩影。眨眼的功夫人就沒了,看得他心裏空落落的。仇正文來勁兒了,轉即跟嬷嬷們打聽那人是誰。
“院裏怎麽會有個外男!”章嬷嬷不解。
“寧五爺帶來的吧,該是個小厮。”江清月才剛聽嬷嬷喊仇什麽,剛巧理國公府的總管家也姓仇。
章嬷嬷去打聽一遭兒回來:“姑娘真厲害,猜準了。還真是個小厮,他是仇總管的大兒子,打小就做寧五爺身邊做書童。”
江清月兒時沒見過五爺寧開遠,倒是經常聽養母提起。什麽遠哥兒不愛吃這個、忌諱那個之類的。可見錢氏如何寶貝自己的兒子。
江清月自覺跟這位寧五爺和那個仇正文不會有什麽幹系,便抛之腦後,不再想。
次日,盼來了寧二老爺的餞別宴。寧二老爺和親朋好友以及一些清客們在前頭擺宴。邱老太君這邊則招待女賓。
吃過酒席,到了瞧戲的當口,四奶奶李氏打發人叫江清月來湊熱鬧。
邱老太君一引薦江清月,場子倒熱鬧了。衆貴婦們都聽說過江繡娘的厲害,你一言我一句問詢,時不時地穿插幾句贊美之聲。直到戲開場了,江清月方得了清淨,坐到後頭的僻靜處。
過了黃昏,客人們紛紛告辭。邱老太君和大兒媳周氏、二兒媳錢氏等等又忙着送客。
江清月親自去錢氏跟前告辭。錢氏略覺得疲乏,扶額說有些頭暈。江清月趕忙扶住錢氏的手,溫言安慰她不要太過操勞。
邱老太君聞聲看過來,嘆了口氣,召喚錢氏到跟前來撫慰。“老二一走,就得靠你來撐着二房。咱們女人吶,都不容易……”
江清月做好了一切準備,便默默地退下。
天越來越涼了,特別是在夜裏,容易起風。
江清月卻開着窗,對窗而坐,凝視外面的夜色。
章嬷嬷就站在一邊,默默地陪着江清月。她滿臉疑惑之色,心裏頭就更納悶了。
今天,二姑娘的行止真真是太奇怪了!
瞧戲的時候,章嬷嬷就見她偷偷地把甘草汁放進茶水裏,潑在了手上。後來,章嬷嬷又看見她把和着甘草的蜂蜜滴在了地上。
章嬷嬷怎麽都想不明白,二姑娘這到底是在幹什麽。
漸漸地,天色大黑。
江清月借口打發走章嬷嬷,便披上了一件黑鬥篷,熄了燈,跳窗而去。
錢氏伺候了邱老太君用了晚飯。婆媳倆說了些體己話後,錢氏便告辭。
因天兒涼,晚上又黑,錢氏急于回院兒見二老爺,便抄小路回去。從老太太院裏出來,往西走,穿過一小片梅林再走夾道,就可以省下一半的路程。
梅林裏頭的小路都是用碎石子鋪的,偶爾可見幾處賞梅的涼亭。夜裏風大,樹葉被風吹的嘩嘩作響,好似要一朝落盡了一般。
四位丫鬟提着燈籠走在前頭引路,兩側各有兩個,後頭還有四個燈籠照着,提着燈籠前路和四周照得很亮。錢氏用手收緊了自己的衣領子,加快腳步。
一陣風刮過,驀然發路前方半空中忽然灑落下無數紙片,憑空出現,漫天飛舞。
紙片伴着風,吹到了錢氏她臉上。
錢氏吓得抱頭,大叫兩聲。
嬷嬷和丫鬟們一發現不對,便大喊“什麽人,快出來!”,挑着燈籠迅速散開,将周遭照得通明。
可四周除了白紙片,不曾見到任何人影。
飄落下的每張紙上面都寫着同一個字,鮮紅的,異常刺眼。
錢氏拾起落在自己肩頭上的那張,握在手裏,抖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