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寧婉蓉給郡主祁黛娥奉上了謝禮,避重就輕的提了嘴崔嬷嬷的事兒。祁黛娥不知詳情,随口就答應了。
江清月沒資格說什麽,她真計較就顯得她不識眼色、沒規矩了。倒也不急,崔嬷嬷那樣的人,一下就解決了才沒意思。
寧婉蓉‘開張大吉’,心氣兒更爽順了,打聽江清月的身世。
“寧三姑娘,我是雲州人,因水災,逃難到青州謀生活,大姐出嫁後,我便到京城來了。”
寧婉蓉有些驚訝,正眼審視眼前這個容貌絕色的繡娘,“江繡娘果真是個厲害的,身世凄苦,竟能學的一手好技藝,名震京城。那幅繡畫做的也真妙,正好對皇上的胃口,就好像特意準備好了一般。”
祁黛娥聽寧婉蓉這麽說,有點不高興。“別多問了,挖人家舊傷口。”
江清半垂眸,長而濃密的睫毛遮住雙瞳,叫人看不出心思。
寧婉蓉笑了笑,總覺得這個繡娘有問題。不過既然郡主發話了,她也不好再出口質問。
“江姐姐?”祁黛娥抿起嘴角,喚了一句。
“郡主,您是金枝玉葉,身份高貴無比,何故稱此賤奴為姐姐?若被外人聽了去可就不好了。”寧婉蓉急忙插話。
“女紅師傅也是師傅,難道寧姑娘不懂得尊師重道麽,我尊稱師傅一聲‘姐姐’不為過吧。”祁黛娥目光突然轉為犀利,很不滿寧婉蓉三番四次的不懂禮。
這真的是理國公府閨名名震京城的寧三姑娘?
寧婉蓉吃了癟,委屈的低着頭。她料知自己心急了,趕緊收斂心緒。“郡主說的有理,是我一時沒想通,愚鈍了。”寧婉蓉臉色慘白,聲音低低的,認錯的很誠懇。
“好了,寧三姑娘,咱們來學女紅的。”祁黛娥笑了笑,拉住她。
寧婉蓉感激郡主不計較,杏仁眼閃着淚花兒。祁黛娥又笑,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寧婉蓉這才笑了,轉而誇贊祁黛娥手上的镯子好看。一來二去,倆人聊得還算好。
“勞煩嬷嬷再去取個繡架來,給寧三姑娘用。”江清月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照常吩咐下去,而後為二人授課。“今日的練習簡單些,只用纏針繡出花葉幹便可。”
祁黛娥點頭道“容易”,便埋首開繡。
寧婉蓉愣了下,瞧了瞧身邊的祁黛娥,有些緊張。
江清月挑眉,“難道寧三姑娘不會最簡單的纏針繡?倒沒關系,我來教你。”江清月笑着拾起桌上的花繃子和針線,要給寧婉蓉演示。
寧婉蓉沖江清月瞪眼,嘴硬道:“誰說我不會?你也說了,纏針繡是最簡單的,我怎麽可能不會。”
寧婉蓉說罷,就氣勢洶洶的拿起繡花針,在白錦布上戳來戳去,很有架勢。
江清月靜靜地看着她,漸漸地抿起嘴角。
一炷香後,祁黛娥停手了,召喚江清月看她的繡作。
“線條方向一致,勻密,邊口整齊。十分好,郡主繡的很逼真!”江清月評價道。
祁黛娥高興地笑了會兒,抿口茶,轉頭看寧婉蓉,白錦布上一灘奇怪的綠色,就好像綠豆蟲拍死在上面。祁黛娥臉上的微笑頓然變成了大笑:“哈哈……寧三姑娘,你這綠綠的一團是什麽?”
祁黛娥雖聽寧貴妃提過寧婉蓉的女紅不好,本以為寧貴妃是在替堂妹謙虛,沒想到是真不好。
寧婉蓉抖了下手,面露尴尬之色,線走得更偏。她的額頭冒出一層細細的冷汗,放下針線,不知如何是好。寧婉蓉忽然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她光顧着想着計劃實施後能帶來的好事兒,倒忘了自己這拿不出手的繡技。
這會兒子可是丢人可丢到家了。
若被這二人多嘴傳出去,她以後還怎麽出去見人!
寧婉蓉怕了,面露難色,杏仁眼離立時起了水汽。她哀求松山郡主體諒,“我也不知自己怎麽這樣笨,竟怎麽都學不好女紅。我知道這事兒丢人,就怕人說,我才真心想學好繡花兒,故才懇請大姐求郡主賞賜機會給我。”
祁黛娥遲疑了下,考慮到自己确實答應過寧貴妃為此守密。為人要言而有信,祁黛娥遂對寧婉蓉點了點頭。
寧婉蓉松口氣,轉而看向江清月,一改之前的傲慢态度,“江姑娘,你是皇上禦封的第一繡娘,憑你的技藝,一定會教好我,對不對?”
寧婉蓉話裏隐含另一層威脅的意思:江繡娘若敢對外說她繡技不好,她自己也會砸了招牌。
“寧姑娘是郡主的貴客,我自當會竭盡全力。不過最關鍵的還要看寧姑娘的決心如何,若姑娘肯按照我的教導,按部就班,勤加練習,他日必然會略有所成。”
江清月将寧婉蓉的話全堵了回來。
寧婉蓉恨得暗自咬牙。她察江清月神色,沒什麽異常,但寧婉蓉總覺得她這話裏還有套。但那邊郡主眼巴巴地瞧着呢,她只能硬着頭皮答應下來。
“那好,”江清月拿起花繃子,一針一針繡,動作很慢,好讓寧婉蓉看清楚,“纏針是直繡的一種,你用短線照着描好的樣子繡便可,記住針腳不要亂,線一條接着一條排齊了,當綠線将描畫好的樣子填滿了,一片葉子也就成了。”
寧婉蓉點點頭,感覺挺簡單的,試着開始繡制。
晉陽王打發人來請祁黛娥。寧婉蓉耳聽着祁黛娥遠去的腳步,有些心不在焉,針腳又亂了。
江清月直接遞給寧婉蓉花繃子,“用它繡個小的便可。”
這是讓她重新繡?
寧婉蓉蹙眉,很不滿。
江清月看眼屋內的嬷嬷,示意寧婉蓉還有很多王府的下人看着。
寧婉蓉隐忍下了,老實地繼續繡。這一次順溜多了,把葉子繡了一半都沒出錯。
“這是種葉子的繡法最簡單,等你把練這個熟了,我便教你怎麽繡制帶葉脈的更加逼真的葉子。”
她分明在嘲笑自己連最簡單的繡法都不會。
寧婉蓉聽這話,手一抖,心裏來氣,針腳又亂了。
江清月快速描好了樣子,又将一個新的空白的花繃子遞給寧婉蓉。
寧婉蓉咬着下唇,一把扯過花繃子,接着繡,又是錯!
眼見天色漸暗,到了晚飯時間。
江清月斷不會為個脾氣臭的嬌小姐餓肚子,不值得。江清月疊給寧婉蓉一堆空白的花繃子,打發她明日交課業。
寧婉蓉一聽,高興了,回去随便打發個丫鬟糊弄就是了。
“明日我還會讓寧姑娘當面繡一遍的,以便了解姑娘的行針習慣。”江清月關鍵時候補充一句,令寧婉蓉當場想掀桌子。
寧婉蓉氣沖沖的去了。她心神不定,做女紅的天賦又差,這一晚上少不得費神受累。
……
晉祁連修近來有些不高興,脾氣很不好,臉色整日陰沉沉的,保不齊什麽時候就發威。
接連三日,府內已有八個下人中招,皆挨了板子和訓罵。王府上下因此鬧得人心惶惶,大家整日提心吊膽的。如今縱是隔了百十丈遠瞧見了王爺的背影,皆不約而同地抖腿,立馬匍匐到地上。等王爺去了,大家才敢松口氣,悄悄地嘆息一聲。
嘆息聲真不能大了,一旦這聲兒引得王爺注意,可就是自作死喽。
祁連修就是化作了冰塊,也有融化的時候,就是面對他唯一的幼妹——松山郡主。
淮南王夫婦早逝,獨留晉陽王和松山郡主這一對兒女。晉陽王自十歲起,便承擔起撫養幼妹的責任。他又當爹又當娘,親自教導撫育幼妹,可謂費盡了心神。
王爺對唯一至親的幼妹有着超乎尋常的疼愛。哥哥寵愛妹妹,妹妹崇拜哥哥,就這麽兄妹手足情深的過日子,祁連修很知足。
這一切本來挺好的,可近來,祁連修發現她的妹妹對他的态度突然變了。
以往,妹妹總是用無限的目光崇拜他,話裏話外滿滿流露着對他敬仰之情。而今,妹妹卻對另一個人搞起了個人崇拜,三句話不離那個姓江的。
“這個姓江的人是誰來着?”祁連修沉默了兩日,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高德祿。
“回王爺,她是一位繡娘。王爺可還記得前陣子那幅泰山繡畫?出自她手。”高德祿沒注意到王爺眼中的細微變化,仍樂呵呵地解說,“當初多虧王爺供奉那繡畫給皇上,才有她今日這樣的名聲。也巧了,郡主也喜歡她的繡技,特意吩咐奴才請她為女紅師傅。”
祁連修板着臉,冷冷地轉身。他面上雖毫無表情,腦子裏的思緒卻瞬息萬變。
這個姓江的繡女長什麽樣?
敢跟本王搶妹妹,你有幾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