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将心比心在停下後
“三娘不用謝,哎,真不用,我和陸潇關系挺好的。那行,三娘回去慢點。”陸潇被三娘壓回去了。那樣子跟個被抓包的小偷似得,一下很頹喪,比漏氣的氣球還要萎靡不振。
其實從在院外遇見陸潇到他離開,也就只有打架那會兒陸潇還精神點,剩下的時候都是在角落裏縮着,誰也不搭理。
林軒看着兩人慢吞吞地消失在視線裏,發生這種事哪怕他們極力掩飾也仍有不少好事的村民不畏嚴寒出來看熱鬧。村民高漲的情緒沒有一絲同情,觀看也只是在滿足自己粗俗的嗜好。
陸潇的手還被綁着,三娘抓着繩子另一端。她不會覺得這有什麽不對,村裏人更不會阻攔。在他們心中唯一還記得法律這兩個字的只有家裏地被占了錢卻沒給多少的時候。
林軒回到後院關上門。屋子裏奶奶正一邊看電視,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陳斯祈聊着。陳斯祈沒了開始的拘束,道,“我覺得陸潇今天晚上過不好。”
林軒進屋,“綁回去了?”奶奶問林軒。林軒把從廚房偷的肉扔給老狗,“回去了。奶奶不是我不想幫他,您看他現在這樣綁都綁不走,愣敲暈了帶回去說不定還要告我侵犯人家人生自由呢。到時候我不就倒黴了?”
奶奶拄着拐杖不出聲,皺着眉頭顯然是沒有讓步的意思。陳斯祈沖他搖頭,嘗試着緩和氣氛,“奶奶,陸潇的手為什麽被三奶奶砍了啊?”
陳斯祈在老人面前裝得乖巧,奶奶也挺喜歡他的,便摸着他的後背問,“孩子啊,你喜歡男孩子啊,還是女孩子啊?”
陳斯祈讓問得一懵,想起那天剛來老人家也問過相似的問題。看得出老人挺在意這事的,但老人态度也還算平穩,應該是接受的。
奶奶語重心長道,“小四子啊,喜歡男孩還是女孩都不重要,如果你過得不開心,過得再本分也沒什麽用。人那,不能一輩子活在別人眼裏。”
奶奶說完幽幽嘆息着,忘了給他解釋提出的問題。陳斯祈嗯了一聲,問,“奶奶,那如果喜歡了怎麽辦?”
“對方喜歡你嗎?”
“喜歡的吧…”
奶奶眯着眼喝了口茶,“村東邊有棵老槐樹,聽說是兔兒爺種的,□□那時候讓人放火燒死了。這幾年不知道誰宣傳的,老有旅游的人來祈福,你不如帶着愛人也去祈福吧。”
“謝謝奶奶。”
陳斯祈沒有問出心中最想問的問題。兩人出了奶奶的房間,林軒道,“我猜他今晚會跑,雖然以前看上去性格內斂,但老輩兒一直都說他像頭驢,不定哪天就把人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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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陳斯祈沒再問陸潇的事,林軒雖然一臉無辜的表示和陸潇不熟,但如果真是那樣他的所作所為真得有些多此一舉了。“你覺得他昨天在院外看什麽?”
“你覺得他是在看咋倆?倆大男人有什麽可看的,我估計他是在看我奶奶吧…”
林軒突然噤聲,偷偷摸摸地往外看,院外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輛白車。
陳斯祈證實了他的猜測,“安冼跟過來了。”
“那你怎麽辦?”林軒小聲問着,陳斯祈已經推開門出去了,“我不想打擾到奶奶…去找陸潇吧。”陳斯祈後半句說得很大聲,林軒回屋拿了兩人的外套,“走。”
冬天十點以後的農村可以安靜得連只狗叫聲都沒有,炮竹聲零零碎碎地又響了幾聲就徹底銷聲匿跡了。
因為三奶奶家辦喪,所以幾乎院附近所有的小路上都還鋪着紙錢。院裏黑燈瞎火的,大概辦喪請的酒席還沒有散。
林軒踢開虛掩的門,總結道,“跑了。”
倒是夠快。
安冼的車子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陳斯祈把手從兜裏伸出來搓了搓,“你去找他吧,這裏的事我自己處理。”
林軒擔憂地看着他,陳斯祈不會妥協,他讓他走他就必須走。
“陸潇估計去墳地了,我過去看看…我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一個小時後你沒回來我就報警。”林軒捏了捏他肩膀,“少給我貼好人标簽,我今天不走得讓你敲暈了塞門縫裏。”
陳斯祈把謝字吞回肚裏,笑了,“行。”
看着林軒離開,陳斯祈後退幾步借着助跑翻上土牆,搖搖晃晃走了幾步跳下來,回到主路上。
手機響了,安冼不緊不慢的語調讓他厭惡。“翻牆挺利索,準備去哪兒啊?”
陳斯祈不回頭一個勁向前跑,有人從安冼車裏下來追他,聽腳步聲應該有四五個。
“聽說你從玖言身邊跑了,我就去和他打了個賭,誰先抓到你…”“去你媽的。”腳在冰上滑了一下,陳斯祈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他看着四周白茫茫一片,黑夜裏根本看不到路。身後的人越來越近,看服飾像是本村的孩子。
陳斯祈踢起腳下的雪,一個箭步沖過去和幾個人扭打在一起。
“斯祈,打傷人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說得好,那我多打兩個!”
幾個人都是未成年,仗着人多初生牛犢不怕虎出來混,誰也沒想到剛還跑得歡的人回頭就打,一點餘力都沒留。
幾個乳臭未幹讓揍兩下就慫了,紛紛作鳥獸散。
“比以前有長進。”電話挂了,安冼從駕駛座上下來,随手把手機扔回車上。“斯祈,你看起來很生氣啊,是因為我的出現,還是沈玖言的隐瞞?”
陳斯祈剛才打架時滑了一跤,一只腳明顯扭傷了,現在整個人站着都顯得搖搖欲墜。他掏出剛買的折疊刀,面無表情地沖向安冼。
安冼側身躲避,一手想抓住陳斯祈的手臂,陳斯祈另一只手将他手撞開,他借着扭傷的腳還能用力踢向安冼。
安冼冷笑一聲,“你想殺我?”
手掌被刀劃開一指長的口子,安冼将陳斯祈一腳踢飛出去。
身體鏟起地上積雪,腳邊竟然是空的。陳斯祈在自己手上也割了一刀,“安冼,既然求你放了我沒什麽用,那我就只能繼續逃了。”
他身子往前挪了挪,瞬間整個人向下滑去。陳斯祈閉了下眼,身體不受控制地下落,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意識恍惚。
原來積雪下是個不淺的土坡,安冼冷着臉看着漆黑的腳下,将陳斯祈遺留的刀也踢了下去,這一腳力度大到直接把裸土踢了出來。
其實陳斯祈的那一刀是誤傷,安冼卻故意說他要殺自己。但他劃自己的那一刀卻毫不留情。安冼知道他就是想要和自己恩斷義絕永遠不相往來,但他不同意。
無論陳斯祈怎麽傷害自己,安冼都不會放過他,在他潇灑一生中,還從未有得不到的。
陳斯祈在雪地上躺了半天意識才漸漸恢複,他仰躺在雪地裏,右腳扭傷的地方已經腫脹酸痛。他改成跪地的姿勢想要站起來,未能如願。
身邊除了積雪就是積雪沒有可以支撐他站起來的東西。
遠處隐約能看見一棵老樹,他往過爬了幾步,看清樹上挂着不少紅綢子。這大概就是奶奶說的那棵祈福用的老槐樹。
他忍不住想笑,自己這個路癡竟然誤打誤撞跑來了這裏。
樹旁的黑影在移動。沈玖言拿着手機照明,神情比寒冬還要冷,陳斯祈不知道還能用什麽詞來形容現在的沈玖言。
這個人總是在他最狼狽的時候出現,但他現在才明白對方之所以會介入這一切只是因為好玩。
沈玖言向他走過來,被陳斯祈揉了個雪球砸中,繼續走。
“你…”
“扭腳了?”
“…”
沈玖言把他背起來。月光下沈玖言的目光特此迷茫,但又不是脆弱,沒有他們相處這段時間的幼稚賣萌。這一刻陳斯祈才知道對方之前的所作所為都是在刻意迎合。
他在向一個比自己小的男人示弱,像女人一樣倒在身下。
陳斯祈心中被狠狠打了一拳,他閉着眼不去看現實。
“安冼那個傻逼的話別信。”
“但你确實覺得這個游戲很好玩,這裏只有我是那個被玩得連親媽都不認的人。來說說吧,你究竟想讓我幹什麽?”
極力僞裝,他被欺騙,被隐瞞,可他連看看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被喜歡,他滿心歡喜,對方渴求回應,他飛去逃離。
“我來這裏摔了兩跤。”
“說重點。”
“…我快瞎了,恩師的遺願是讓我找一個人可以代替我把這條路走下去。”伏在後背上的人整個都松懈下來,沈玖言走得很慢。“你媽逼。”陳斯祈說得很輕,他擡手按了按眼皮,沉默了。
兩個人互相喜歡卻沒有走到一起,是因為心中總有那麽一點不契合,哪怕只是一點也不能讓彼此強求。
何況他們除了喜歡外,就只剩下沈玖言出于好奇的魯莽和利用了。
他不知道,這是沈玖言費盡心思想要化開的誤解。
“奶奶說,這棵是兔兒爺種的樹,所以我自作主張在這裏祈福了。”沈玖言繞着老槐樹轉了一圈。他可以感受到陳斯祈的不安,他一直都像在薄冰上行走,戰戰兢兢。是自己的疏忽打破了陳斯祈對自己僅有的一點信任。
頭發被祈願的紅綢拂過,他停下來,脖子濕了。“我和你同一天來,一直住在農家樂裏。或許你覺得我什麽都不做是在看熱鬧,我也自認為自己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你什麽都不肯告訴我,我又該以什麽樣的身份走進你的世界?你看,我只能在這個時候帶你回家,讓你覺得我就是來看笑話的混蛋…斯祈,你究竟怎麽看我?一個僅只是貼上喜歡标簽的物件嗎?可我就算是個物件,也不會太輕易磕碎啊。”
“…”
“如果我向你道歉,你會原諒我嗎?”
“…”
“斯祈,你太自私了,我還沒有滿三十歲,為什麽一定要我來哄你?”
明明都是成年人,又有誰真得比誰更堅強?
這段感情他們都維持的太過小心,因為他們都沒有讓對方走進自己的世界。
陳斯祈看着自己右手中指的傷疤,“我不可能成為你的替代品。我也不能輕易寬恕你。”遠處一盞盞路燈孤獨又渺茫,被黑暗蠶食着苦苦掙紮,“玖言,來道歉吧。”
原來只要停下,兩個人才可以将心比心。
作者有話要說: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兩個情商低的人也算是終于可以稱得上夫夫了吧(●––●)擦汗,第一矛盾解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