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軌跡(十五)
客廳傳來開燈的聲音,在卧室淺眠的人很快轉醒。在黑暗中睜開眼,光線從門縫裏流瀉進來。陳斯祈揉了揉眼睛坐起來,他聽見什麽東西在門框上撞了一下,發出一聲悶響。
如果沒有進賊,這應該是沈玖言發出來的。
陳斯祈沒有出聲詢問,而是赤腳走到門前,聽着外面的人将燈又悄悄關上,之後是開門聲。
“夢游還是詐屍?”沈玖言給吓得一個激靈,關上門靠在上面,一臉嚴肅地推眼鏡,“我很清醒。”
“哦,那去吧,早點回來。”陳斯祈把燈又重新打開,“你以為我會這麽說嗎?”
“我頭疼去買點藥。”沈玖言把目光集中在對方翹起的呆毛上。看得出這人誰像不好,這一點倒是和性格截然不同。陳斯祈摸了他額頭确定沒有發燒後赤腳回屋,“我和你一起去。”
他把睡衣套在裏面穿了外套,心想或許出去半個鐘頭就能凍僵,但昏昏欲睡的大腦已經在告訴他,可以了,出門吧。
所以他連襪子也沒套就穿着旅游鞋出門了。
這裏大部分藥房晚上都會下班,門房老爺子迷迷糊糊地給他們大概指了個方向便又去和周公釣魚了。
倆人拿着手機導航,一路走得也不快當。白天下過的雪因為融化太快而結成冰,站在上面被人輕輕一推就能開場冰上芭蕾。
路燈下的影子盡量縮成了一根棍,走了十分鐘他們都沒有見到第三個活人。
确實,也不會有正常人淩晨兩三點出來溜冰。如果可以每個人都喜歡冬天暖和踏實的被窩。黑乎乎的房間加上助眠的呼吸聲,實在誘人。
陳斯祈不擡腳在地上滑着,一路輕松。反倒是沈玖言步步小心,一路走得難比登天。
“帝都下雪的時候你怎麽辦?”陳斯祈雙手揣兜不緊不慢地跟着。沈玖言猶豫了一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涼拌。”他感覺自己安全了很多,松了口氣步子也邁大了,“我根本就不出來。這種天我一共也沒過遇見幾次,還都忙得無暇顧及。等我真正休息了準備欣賞一下雪景外面的雪都蒸發了。”
“那現在有機會就好好感受一下吧。”陳斯祈腳下一滑連帶着沈玖言一起坐在冰上。他想都沒想就不厚道地笑了,“其實有時候寄希望于他人還不如相信自己,尤其是不知道自己托付的這個人是不是豬隊友的時候。”
“那你是豬嗎?”把起到一半的人重新拉着坐回地上,沈玖言撐着他的肩膀站起來,順帶将一個被手融化重塑的冰團塞進對方的衣服裏。陳斯祈靠了一聲跳起來脫外衣,涼意刺激的他毫無睡意。他拽住逃跑的人,“襲擊的人一般都是飛毛腿,嗖得一下就飛天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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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腿毛飛。”沈玖言笑了一下,抓起一捧雪就像陳斯祈扔了過去。
“…”陳斯祈只來得及閉了下眼,積雪在他臉上沒停留多久就被他用袖子拂去。路燈下長長的影滑到另一個身邊,兩個影子重疊着倒下。
沒有人會在此時打擾他們,潔白的雪地上也只會留下他們兩人的痕跡,被拖拉着向前延伸的腳印,深淺不一。小孩兒堆在路邊的雪人被他們搶走了重要零件,雪球摔在地上碎得慘不忍睹。但至少證明走過這裏的人是快樂的,所以一個人的腳印一定是孤獨的。
“你不冷嗎?”兩個人都沒有帶手套,沈玖言坐在掃去積雪的石階上,用紙巾擦幹的手伸進兜裏。陳斯祈和他并排坐着,“你說人分明是恒溫動物,為什麽身上穿衣服卻不能一塊溫暖手?”
“因為上帝等着你早點把手剁掉。”對面就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房,也是一路店鋪中唯一還亮着燈的地方。
此時連出租車也很少經過,陳斯祈揉了個雪球砸向樹枝,雪紛紛揚揚地飄了下來,落了他們一頭。
人的頭發從栗色到白色再到銀色就像人從小到中年再到老年,需要一個過程去變化,但又有多少人希望自己可以一夜銀發,這樣就預示着他已經在睡夢中度過一生的疾苦,剩下的是年邁後經歲月錘煉見證的永恒快樂。
他們都不相信永遠,就像永遠一詞必定是孩子的執着,但能有一個人在冷漠世間溫暖內心,在寒冬裏一路相陪,已經十分難能可貴了。
沈玖言不知道喜歡究竟是什麽,但他知道有些東西就算不被名詞定義,也難以割舍。
“九爺你看,衛星!”陳斯祈指着天空最亮的一顆星說。他們确實不知道這顆星叫什麽,但卻都被老一輩這麽騙過。兩個人一個笑了,另一個就跟着笑得停不下來。笑以前的天真,笑現在的無聊。只是因為平時太壓抑,一旦找到了同類就停不下來的想要抱團取暖。
沈玖言買了藥出來,陳斯祈正靠在燈下玩手機,“你覺得這顆星是金星,木星還是天狼星?天狼星是最亮的恒星,金星木星則是行星。喏,你看這兒,十二月五六點可以看到金星,但它們的位置都沒有天狼星穩定。”
陳斯祈孩子氣得調出天狼星的照片比對。沈玖言拉着他往回走,他堅信如果前面有個沒有蓋的井陳斯祈一定會掉下去。
沈玖言道,“這顆星叫傻瓜星,和地瓜西瓜是親家。”他用手比了一下那顆星星和他們的距離,“你看,人們總是想要拉近與星星的距離,卻忘了人類和它們相隔的是光年。”
肉眼所看到是距離,只是光年裏最渺小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