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漆身(20)
“你說什麽?”捅死不可置信地掏掏耳朵, 以為自己耳朵塞驢毛了。
“我是說……就是你聽到的那樣!”鄒昕彤也不好意思再重複一遍。
“你聽誰說的啊。”
“也不算是聽誰說的,就是我們高一剛入學那會兒,有段視頻特別火, 在各大交友軟件火速傳播,我也看過, 就是那什麽的現場視頻,主角是幾個男的,穿着外校的校服, 但是因為晃得太厲害所以不好辨別到底是誰, 後來就有同學說, 那個被輪的就是傅予之, 至于加害者, 說可能就是我們班以及隔壁班的男生。”
鄒昕彤想了想, 接着确定地點點頭:“沒錯,很多人都是這麽說的。”
“可是, 不是都說傅予之是為了弟弟休學一年,而且還是後期轉到崇文的麽, 這時間對不上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你也知道, 一句話,一傳十十傳百, 傳着傳着就變味了, 真相是什麽, 恐怕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鄒昕彤聳肩, 細微的動作帶動高馬尾一甩一甩。
“傅予之的父母知道麽?”
“應該知道,他們家有錢有勢,所以那些視頻沒多久就被清幹淨了,一般人哪有這個能耐,其實說起來,如果真是這樣的處理方式,也算是他父母默認了。”
話說的沒錯,只是欲蓋彌彰,別人一眼便知。
“那為什麽傅予星說當初被戳屁屁的是自己。”童嗣自言自語,接着,靈光一現。
“傅予之在幫弟弟隐瞞教唆殺人甚至是自己擔罪,而傅予星幫哥哥隐瞞被辱的經歷,将所有不堪攬到自己身上。”
“或許吧,他們感情不是一直很好麽。”鄒昕彤的聲音很輕,隐約能察覺出話語中的惋惜意味,“人這一輩子,總要為了誰落得個萬劫不複的下場。”
“沒有例外?”童嗣戲谑瞧着她:“包括你?”
“誰知道呢。”鄒昕彤将小手放進童嗣掌心,輕輕握住,“或許會吧,相愛本就是磨難呀,童先生。”
————————————
Advertisement
祝玉寒打開家門,同之前不同,那個孩子存在所賦予的溫馨感此時蕩然無存。
房間內陰冷又空曠,要不是阿杜還在搖尾巴,真的就一點生氣兒也沒有了。
祝玉寒摸摸阿杜的腦袋,将鑰匙放在鞋櫃上,剛收回手,就覺得手指黏黏的,擡手一看,是一搓化了的太空泥。
祝玉寒折回去,拿起鑰匙串,每把鑰匙都細細擦拭一番,發現,原來太空泥是來自大門鑰匙上。
他們搞刑偵的,擅用一些模印工具來收集犯罪現場的證據,比如,在收集腳印時一般多用石膏模印,所以,只是一眼,祝玉寒就看出了,自己的大門鑰匙被人用太空泥模印過,至于用途是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太空泥這種東西,縱觀身邊交友圈,除了傅予星這個“小朋友”,還會有誰在玩呢。
一般情況下,傅懷禹一三五日四天是不在家的,自己則是除了周日都不在家,如果兩人都不在家只剩傅予星的時候,自己和傅懷禹一般會将大門從外面反鎖,從裏面打不開,只能從外面打開。
很明顯的,傅予星用太空泥趁自己不注意之際模印了大門鑰匙去配,他想做什麽呢?
輕手輕腳走到傅予星房間門口,看到他正趴在書桌上睡着了,手下壓着一張紙,紙張上只有一個稱呼。
之之。
之之,傅予之,或許是他的乳名,也或許是愛稱,但總歸是非常親昵的稱呼。
下面再無一字,空白的紙張,就如同失去他後已經空白的感情。
你想說什麽呢?在這空白中,想傾訴什麽呢?
祝玉寒忍不住俯身,攬住他的肩膀。
瘦弱,冰冷。
傅予星似乎睡眠很淺,被祝玉寒輕輕這麽一碰便睜開了眼。
“你回來了。”照慣例可愛又溫柔的問候。
祝玉寒慢慢放開他,站在桌旁,俯視着他。
“為什麽要裝傻。”
當謊言被拆穿時,能做的只有逃避或者托盤拖出以求得哪怕只有微弱一絲的諒解。
祝玉寒從外衣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是國際智力測試的分析報告。
傅予星的笑容僵在臉上,接着慢慢褪去。
他也回望着祝玉寒,眼神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半晌,他笑了。
他似乎覺得連僞裝都是多餘的了。
“那,你想聽什麽理由呢?”傅予星站起身,修長的身子看起來倒有些壓迫感。
“我想聽,你的辯解,說不是你。”最後一個字,似乎漫上一絲哭腔。
不可能不在意的,也不可能真的忍心将他繩之以法,哪怕他就是兇手,哪怕他早已極盡歹惡之事,觸犯了法律,觸動了這個社會的底線。
可他還是那個單純的小星星。
“沒什麽可辯解的,事實擺在眼前,再辯解,不是多此一舉麽。”傅予星笑笑,看起來溫良軟糯。
他就是這樣一個孩子,哪怕犯了十惡不赦的大錯,還是對他讨厭不起來。
說完那句話,傅予星伸出雙手:“去哪裏招供,家裏?還是警局。”
“真的是你?”祝玉寒還在呆滞地反問這句話,期望能得到什麽否定的回答。
傅予星只覺好笑:“是我,裝傻充愣的是我,教唆自殺的是我,包括最後死的那個盧越,也是我殺的,嘴巴眼睛都是我用訂書機釘上的。”
他的語氣很平和,如同在敘述什麽稀松平常的小事。
“你老實一點!”祝玉寒終于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你把實情說出我才能幫你脫罪。”
“脫罪?脫什麽罪?你一個警察幫我脫罪?”傅予星眯起眼睛,冷笑一聲,“憑什麽?而且我也不想脫罪,從我教唆別人自殺的那天起,從我哥被輪j的那天起,我就沒想過脫罪。”
“你說什麽?”
祝玉寒有點懵,如果沒聽錯,他剛才應該說的是,他哥,也就是傅予之被輪j?
——————————————
二零一六年的崇文,照例迎來了新的一屆學生,但不管是哪一屆,對于崇文中學來說都是一樣的。
暴力就範,趕鴨上架式的粗暴教育造就了越來越多的叛逆少年,他們逃課、打架。泡吧,無所不能,更成了老師的眼中釘肉中刺,只恨不能拔掉。
崇文的校風一直很差,被外界“譽”為纨绔子弟發酵廠,被送到這邊的孩子大多是家庭富裕卻不學無術的二世祖,畢業後花錢送到國外的野生三流大學鍍層金回來,接管家族企業或托關系進入政界。
當大家都習慣了這種腐臭放浪的氛圍,他的出現,必然是惡臭中的一股清流。
傅予之,本市市委書記的大兒子,一個用實際行動告訴所有人官二代其實比普通人都要努力的典範。
他有個弟弟,比他小一歲,聽說還是個傻子。
這倒是個奇聞,這種落差過大的情況在別人看來無異于枯燥生活的調味劑。
還有不得不提的四個人,他們均是同一時間從外校轉到崇文,聽說還是留級生,至于留級原因,有人說是因為聚衆鬥毆被記大過,有人說是因為對一名學生實施輪J,總之,衆說紛纭。
直到一段時長四十多分鐘的視頻橫空出現,短短幾分鐘便被轉發幾十萬次。
內容火辣,令人血脈噴張。
有人明白了,原來他們真的是因為對一名學生實施輪J才被留級。
那麽,那名受害者是誰呢?
等他們想要再回頭品味一遍視頻并順便挖出這可憐的受害者之時,視頻便憑空消失,一條也不剩。
這為人津津樂道的受害者,終于還是有人猜到了他的真實身份。
當他們抱着不知何種心态繼續傳播流言之時,很快便被否定了:
“你說那是傅予之?怎麽可能,被輪J了還敢轉學到這邊免費給cao?智障吧你。”
從第一個質疑的聲音響起之時,傅予星的計劃,便開始謀劃了。
哥哥出事那天,自己還在讀初中,當他跑回家向養父母告知這件事的時候,卻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威脅與辱罵。
因為對于傅予之的父母來說,傅予之遭遇過什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知不知道他遭遇過什麽,生在官宦家庭,必然要比其他人更受矚目,所以,這始料未及的突發事件,就成了傅予之父母心上的一顆雷,随時可能被引爆。
誰的話才沒有人會相信呢?當然是傻子。
于是,為了使養父母安心,也為了使傅予之安心,他開始裝瘋賣傻,盡管醫生一個勁兒指明他的智力并無問題,但對于傅予之的父母來說,他們巴不得他變成智障,這樣,不堪的秘密才不會有現行的那天。
計劃,便在悄然間醞釀起來。
對于傅予星來說,國王游戲這種幼稚又沒品的游戲卻無意間成了自己計劃的催化劑。
他等了半年,終于隐藏身份并與上一任“國王”完成秘密交易,以高價購得“國王”牌。
最開始的命令看起來稍顯稚嫩,只是指定了轉學來的四人來到一家KTV,喝下他事先準備好的飲料。
飲料中摻有提高性yu的藥物,四人在喝完飲料後均感身體燥熱,欲望旺盛,亟待解決。
于是“恰巧路過”的“高中生”思思便成了洩欲對象。
而所謂的思思也不過是花錢從夜場請來的賣肉小姐。
但在外人看來,這四個有前科的學生,再一次将魔爪伸向了無辜的女孩,屢教不改,而這一次,似乎便沒有那麽容易神不知鬼不知地處理掉了。
只要有了這幾張底片,就能繼續要挾他們。
把柄這種東西,一旦被人抓到,終将無法翻身。
傅予星開始以“國王”的身份再加之底片要挾,要求他們每個人在淩晨三點四十的時候醒來進行禱告,禱告內容則是由國外邪教創制的洗腦條例。
三點四十是一個人精神最萎靡的時候,這個時間段特別容易受外界影響,再加大量洗腦言論,幾人開始出現精神恍惚甚至産生幻覺的情況。
四人飽受折磨,但也無計可施。
因為他們留級一年,到今年,剛好成年,不再似以前,對于違法之事自然要付出慘烈代價,未成年人保護法已經無法再繼續做他們的庇護傘。
但計劃實施真正的契機,應當是第一個死亡的人,俞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