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閉嘴!不許叫我波仔!”
波仔這個外號,是傅波的逆鱗,一聽準炸。
傅波大聲吼完,忽然反應過來,“不對!等,等等。你剛才話裏的意思是,你跟沈柏舟,你們兩個從來沒有為愛鼓過掌?你,你,你丫還是個未拆封的小處男?”
肖自南:“……”
神特麽未拆封的小處男。
“不是。你跟沈柏舟那狗哔從認識到結婚,少說也有五、六年了吧?這五六年你就這麽一直素着過來的?這你都能忍?!是你有毛病,還是沈柏舟不行啊?不能夠啊。我記得上學那會兒一起學習交流的時候,肖二很活躍的!所以,是沈柏舟那狗逼不行!是不是?!”
肖自南:“……挂了。”
“喂!喂!南南!南南!”
肖自南特冷酷、特無情地挂斷了電話,宛若一個抛妻棄子的渣男。
沈柏舟不行?
根據書裏的描寫,沈柏舟他跟安景的第一次,可是讓安景一整天都沒能下得來床。
每一次兩人都是酣戰淋漓,抵死纏綿。
所以,沈柏舟哪裏是不行。
是人癡情着呢,把第一次給他那白月光留着。
至于,為什麽他能忍……
是啊。
為什麽呢?
因為他跟沈柏舟兩人都太忙了。
沈柏舟因為拍戲,全國各處飛,有時因為工作需要,偶爾還會出國,兩人也就更聚少離多了。
他家境普通,又只是一個小編劇,沈柏舟的家人一直都不大瞧得起他。
為了證明自己,他拼了命地創作劇本。
結果就是,一年到頭,他們兩人見面的次數簡直只能用屈指可數來形容。
人在極端疲憊的情況下,很難會再生起別的心思。
就算是偶爾他會有需要的時候,瞥見已經在床上累得睡着的沈柏舟,自然也只能歇了那份心思。
其實,如果仔細一推敲,就會發現,以上這些都不會是理由。
沒有一對正常的夫妻,會在結婚五年後都沒有滾過床單。
他跟沈柏舟是夫妻,卻從來沒發生關系,這件事本身就是最不合理的地方。
僅僅只是因為他們都是裏的角色,所以,即便是上輩子他對他們結婚五年始終沒有滾過床單有過疑慮,之後很快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抛諸了腦後。
因為劇情需要,所有一切的不合理,都被理所當然地合理化了。
—
肖自南之所以給傅波回電話,除了為了不讓對方擔心,也是為了避免好友在聯系不上他的情況下,沖動之下跑去找沈柏舟的麻煩。
先不說沈柏舟影帝的身份,只要出什麽事,就會被媒體、記者無限放大,也不論他背後還有沈氏強大的律師團,單就他是這部書的男主角,本身就是最強外挂的存在。
得罪了他,波仔絕對讨不了好。
這輩子,他不能再讓好友因為他把前程給搭進去。
結束跟傅波兩人的電話,肖自南給助理冬冬回了電話。
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肖自南又一直沒有接電話,小姑娘自然也是擔心極了。
肖自南先是随便找了個理由安撫小姑娘,又問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小助理這才相信,老板是真的沒有輕生的念頭,哪個要準備輕生的人還會讓她連夜趕個劇本梗概出來!!!
肖扒皮還是肖扒皮。
小助理在磨牙嚯嚯聲中挂了電話。
所有的善意都應該被珍惜跟感激。
肖自南又陸續給幾個上輩子出現過在葬禮上的朋友回了電話。
上一輩子,他的世界裏只有劇本跟沈柏舟。
重來一世,他要換個活法!
—
只剩下季清一個人的電話未回。
上輩子,肖自南死後有一段時間,活動範圍僅限于墓地。
此後,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可能幾十年,也可能是上百年,他才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忽然又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他二十五歲身亡的這一年。
在他當孤魂野鬼的那段時間,每一年他的忌日,季清都會去他的墓地祭拜他。
開頭的那幾年,是季清跟餘風兩人一起來。
後來,季清身邊多了一個高大俊朗的男人。
而餘風,始終只有一個人。
每年于他的忌日,捧一束純白玫瑰,放在他的墓碑前。
風雨不改。
無論過去多少年,肖自南始終記得他下葬那一年的雨裏,一個眉目含怒的漂亮少年,将會令他過敏的栀子花摔進沈柏舟的懷裏。
以及那個,撐一把黑色的大傘,拾級緩緩而來的男人。
男人皮相極好,就算是打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人設出道的沈柏舟,在那人面前,都失了顏色。
應該是高高在上,冷漠疏離的一個人,偏生彎腰在他墓前獻花的動作那樣溫柔而又虔誠,在為他出手教訓沈柏舟時,動作卻是那樣冷厲而又剛猛。
肖自南心緒紛雜地撥通了電話。
—
“南,南哥?”
少年清朗的聲音,全然沒有後來出現在他墓碑前耄耋老人會有的低啞。
“南哥!南哥,是你嗎?”
肖自南從他當孤魂野鬼的那段時間的回憶當中剝離。
“是我。”
“南哥,你……”
小孩兒欲言又止。
透着幾分小心翼翼,分明是想要開口關心他,卻又生怕自己嘴拙,問了不該問的。
“如果你是想要問我現在好不好的話。我可以實話告訴你,我不好。一個男人,被戴了綠帽,怎麽可能會好?”
肖自南低聲,自嘲地笑了笑。
一個被戴了綠帽子的男人的失意跟隐隐的憤怒被他拿捏地恰到好處。
“南,南哥……”
“咣當——”
小孩兒無措的聲音同被子摔碎的聲音一起響起。
接着,就是急促的腳步的聲音。
“哥!你不要緊吧?沒燙着手吧?我瞧瞧。”
“沒事。”
不屬于季清的清冽男聲低沉回應。
肖自南握着手機的手指陡然攥緊,眼尾一點一點漫紅。
—
“還說沒事,你看,手都燙紅——”
少年沒有再說下去。
肖自南猜測,應該是被電話那頭的男人給阻止了。
在社交方面,肖自南是極懶的。
他很少會主動去建立跟維系一段關系,也很少會将心思花在這上面。
就算是關系跟他最要好的傅波,一般也都是傅波找他,他幾乎不曾主動給傅波打過電話。
可以說,這麽多年來,如果不是傅波不依不撓地“騷擾”他,“打擾”他,以他的性格,他們很有可能也會漸漸就斷了聯系。
所以,在季清每次見到他,都熱情地跟一只小奶狗見到肉骨頭似的,他想當然地以為,是自己替小奶狗解過圍的緣故。
但凡他稍加留意,或者是稍稍在乎一點季清這個小孩兒,他就會發現,早在他替小孩兒解圍之前,季清對他就熱情得過了頭。
他甚至因此會錯意過。
以為季清對他産生了類似崇拜的心理,喜歡上了他。
有意無意,将他已婚的身份透露給小孩兒知道。
現在,肖自南只想狠狠給自己一個巴掌!
他為什麽那時就沒能早點發現呢?
為什麽沒能發現季清對他的熱情跟親近,根本不是因為他替他解過圍的緣故。
如果他早點發現,如果他早點發現……
—
“你哥他,怎麽了?”
再開口,肖自南的聲音有點沙啞。
季清是個粗心的,并沒有聽出肖自南聲音裏的異樣。
“我哥?噢。我哥說他沒事。那什麽,南哥,有什麽是我能夠為你做的嗎?”
小孩兒笨拙地轉移了話題。
應該也是餘風的授意吧?
肖自南睫毛微垂。
其實就算季清什麽都沒說,肖自南根據他之前跟男人的對話,多少也能猜到,多半是因為他之前的那句“我不好,我怎麽可能會好”,令那男人一時失了神,不慎打翻了手中的茶、咖啡或者是開水什麽的熱飲,燙了手。
肖自南想象不出。
一個人到底對另一個人要有多在乎,才會僅僅只是因為在電話裏他的一句“不好”便令那樣沉穩的一個人失神摔了杯子。
甚至,就連自己燙了手,都置之不顧,一心一意,只在意着他這個“失婚”的人。
“會喝酒麽?”
—
早年,肖自南曾經聽說過餘風的一個料。
說這位大佬是個一杯倒。
真正一杯啤酒都能把大佬給喝趴下那一種。
別人喝醉了要麽耍酒瘋,要麽吐個昏天暗地,醜态百出,當然也有個別醉了就倒頭就睡,不吵不鬧的,這種比較少。
大佬呢,喝醉了喜歡背《古文觀止》,尤好《陳情表》。
聽說,這料是從導演趙何如口中爆出的。
很多人都說是假的。
酒桌文化古已有之。
在娛樂圈這樣的圈子裏,要是一杯就醉,就那位那副絕好的相貌,剛出道那幾年,不早就被人連人帶骨頭給吃幹淨了?
何況,《陳情表》哎?
誰特麽喝醉了會背這種枯燥的文言文啊!
太扯了!
唯有肖自南偏向于是真的。
餘風就是因為被趙何如相中,擔當趙何如導演的末日災難類影片《末日重燃》影片當中的男主角,憑借這部處女作一炮而紅。
兩人合作不止一次,交情頗深。
從趙何如口中爆出的料就比較可信。
一杯醉可能是誇張了。
但是喝醉了,就背《陳情表》很有可能是真的。
許多人可能不知道,餘風的外祖父徐維厚是徐老是江城大學文學分院院長。
他研究生論文答辯,曾有幸投在徐老門下。
徐老上課時是個非常嚴肅的老頭,但是私底下有時也會同他們這些學生分享一些私事。
最常提及,便是他那位寶貝外孫。
比如三歲就能将唐詩宋詞倒背如流,五歲就進少兒天才班。十五歲本科畢業,十六歲,研究生在讀……
從小到大,獲獎無數。
能夠進江城大學,并且投在徐老名下的人在外界看來,可以說已經算得上是天之驕子。
可跟徐老的這位寶貝外孫比起來,他們這些所謂的天之驕子就有些不夠瞧的了。
十六歲研究生在讀啊。
他們的十六歲,都還在為中考奮鬥呢。
可以說,餘風此人,肖自南是久聞大名,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認識。
當然,這樣的天才他也不大想認識。
人比人氣死人,貨比貨得扔。
對比太慘烈,他沒有自虐的愛好。
哪裏想到,後來陰差陰錯,竟也同那人在一個屋檐下共同生活過。
這麽多年過去,肖自南猶記得第一次在老師的院子裏見到餘風的情形。
相貌、身形上的好看還在其次,關鍵是那通身氣質太絕了。
面如玉,美豐儀。
那是肖自南長那麽大,第一次知道,原來當真有人是挑得起這六個字的。
可想而知,當後來肖自南聽說餘風進了這個圈子時,有多愕然。
有徐老這樣一個外公,又是那樣的家世,個人才能卓然,是無論從事什麽領域,都定然會是發光發熱的存在。
從事什麽不好呢?
為何偏偏就一頭紮進了娛樂圈這個大染缸裏頭來?
肖自南曾經以為,餘大公子就是玩票的性質。
不曾想,對方竟當真把演員當成一份職業,認認真真地在演了這麽多年的戲。
并且一步一步,穩紮穩打,站到了常人根本難以企及的高度。
如果換成是其他人,肖自南也多半不會相信,誰無聊到喝醉了還會去背《陳情表》的地步。
可這個人是餘風。
有一個文學界泰鬥的外公,三歲就能将唐詩宋詞倒背如流的餘風。
唔。
不知道那人喝醉酒了,是不是只會背《古文觀止》裏頭的文章。
要是他把人給灌醉了,讓人給他吟一首《越人歌》——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就是不知,那人肯不肯。
—
“啊?”
電話那頭,小孩兒明顯有點蒙,反射弧挺長。
愣是過了許久,才迸出這麽一個無實質意義的音節來。
或許,也不見得是小孩兒蒙,可能是當哥哥遲遲沒有反應,弟弟也就不知該如何回他。
“小季清,今天陪南哥一醉方休好不好?”
失意的語氣當中,又帶了點軟軟的央求。
“咣當——”
“咣當——”
又是杯子摔碎的聲音,只不過,這次似乎不止是一個杯子摔碎了,像是整排杯子都被碰倒了。
“哥!你沒事吧?哥……”
又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不同的是,這次再沒聽見男人的聲音。
肖自南眉頭微皺。
該不會受傷了吧?
肖自南正擔心,總算,電話那頭又重新傳來肖自南的聲音。
“南哥,你,你要來我家?”
“不方便嗎?”
“方便的,方便的!就是……我是跟我哥一起住的。南哥你要是過來的話,我哥也在。不知道南哥你介不介……”
“不介意”。
肖自南幹脆利落地道。
他不介意。
他當然不會介意。
他打這通電話的目的,就是為了見到那人,又怎麽會介意?
趁着小孩兒還有些蒙,肖自南對季清道,“小季清,把你家的定位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