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死不悔改麽
陸國公府,凝玉軒。
陸皎擁被坐在榻上。距她被送回府,已過去兩個多時辰了。
丫鬟踏雪走進屋,有些擔憂道:“小姐怎還未躺下歇息?可是受了寒?婢子再去端碗姜湯來!”說完,轉身欲走。
“回來!”陸皎被人打斷思緒,頓時神色不耐,語氣竟似帶了怒氣,“我說要喝姜湯了嗎?”
“小姐……”踏雪駭然地頓了頓,慌忙跪下,“婢子該死,是婢子自作主張了,請小姐責罰。”
陸皎一怔,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語氣一瞬間緩和不少,睨了踏雪一眼,溫溫道:“好了,你那麽害怕做甚麽,我不是說過了嗎,不會再胡亂罰你們的,今日是因為落了水的緣故,我心裏不大舒暢,話說得重了,你別在意。”
踏雪忐忑低頭應着:“是婢子的錯,小姐罰婢子是應該的。”
“好了,起來吧。”陸皎心裏煩躁,沒耐心再多說,只道,“你出去吧,讓我安靜地歇會兒。”
“是。”踏雪起身,正要退出去,卻又被陸皎喚住。
“若是我二哥回來了,便過來禀一聲。”
踏雪應了是,随即出去了。
陸皎閉了眸,靠到床棱上,腦中再次閃過今日在流玉湖的那一幕,如受了夢魇一般,兩臂抖了抖,她睜開眼,使勁眨了眨,雙手揪着柔軟的錦被,半晌才慢慢放松下來。
沒什麽好怕的。
更沒什麽可後悔的。
那是她應該做的。
佑和公主本就是個福壽薄的,她不過是早早送那個病痛纏身的可憐蟲一程罷了。大盛誰不曉得,佑和公主沒幾年陽壽了,既然前世那個病秧子死于落水引發的風寒,那麽這一世也給同樣的死法吧,橫豎也是那病秧子命中注定,即便是比前世早死了一年多,但那也怪不得她,誰教那小公主天生狐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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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或許還能等,等公主病殁,等将軍府女主人的位子空出來,等蕭直對她動心……
然而,今日所見毀了她所有的打算和耐心。
她再也等不了。
沒有辦法任由他們卿卿我我,沒有辦法看着她愛了兩世的男人被另一個女人占着,她不敢再等,只怕再遲便真的奪不回來了……
重活一世,她終究還是與從前一般不擇手段。
誰教這一世她還是陸皎?
誰教她對那個男人的執念不死不滅?
蕭直,只能是她的,絕不能被被旁人搶了。
倘若,這一世,她依舊得不到,那麽——
旁人也休想。
陸皎攥着錦被的手越捏越緊,渾然不知自己此刻的面目已是猙獰若鬼。
門卻在這時突然被推開。
陸皎驚得一怔,擡頭便見一身藍袍的陸臨遇進了屋。
“二哥!”陸皎高聲喚着,連忙問出心中最想知道的問題,“公主怎麽樣了?”
陸臨遇立在門檻邊,面無表情地睨了她一眼,忽然回身,伸手關上房門,卻沒有轉過身,只道:“下榻,把衣裳鞋子穿好。”
陸皎微愣,呆了一下,低頭看了看只着中衣的自己,便沒有多想,聽話地起身下榻,到屏風後頭穿上外裙,又随意理了理頭發,這才走過來。
“二哥,你才回府嗎?是從阿直哥哥那兒回來的嗎?公主沒事吧?”
一連三個問題,陸臨遇卻一個也沒有回答。
他轉過身,俊美的臉龐看不出情緒,只一雙桃花眼暗光流轉。
“二哥?”陸皎警惕地盯着他。依從前經驗,這狐貍二哥露出這種神色,八成腦子裏又在想壞主意了,上回他騙她說蕭直是斷袖時擺的就是這副嚴肅臉。
哼,當她還是前世的傻子嗎?
還想诓她什麽!
陸皎心裏十分不屑,面上卻一分都不顯,只弱聲道:“二哥這樣看着我做甚麽?”
陸臨遇逼視她的眼睛,淡淡道:“咱們家在沃昶有一處私苑,這事你知道吧?”
“我曉得,是水汀鎮那個園子吧?我從前去過。”陸皎乖順地問道。
“對,那園子你覺得如何?”
“挺美的,也安靜。”陸皎不知他為何說這些,有些迷茫地答道。
“你喜歡便好。”陸臨遇長眉微挑,含笑道,“我會同爹說,阿皎落水受了驚,心情欠佳,明日便派人送你去那處散心靜養。”
“你說什麽?”陸皎一愣,瞬間黑了臉,“我不要去!”
“不去也可,現下二哥我便送你進天牢賞玩一番!”
“什、什麽?”
陸皎怔住了,臉色霎時慘白一片。
“你自己選擇。”陸臨遇俊容之上再無笑意,只餘冷色。
“二哥……”陸皎眉心一揪,眼淚瞬時滑了一臉,又氣又恨:“二哥,我做錯了什麽?你憑什麽這樣……憑什麽這樣做?你憑什麽!”
“你自己做了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陸臨遇冷冷睨着她,“真當自己聰明絕頂?你那種手段,算計林家小姐也就罷了!”
陸皎面色又青又白,挂着淚珠的臉蛋再無平常的嬌麗,她咬了咬泛白的唇,硬聲道:二哥別冤枉人,我做了甚麽?明明是林含瑩不小心滑倒,才撞到了公主,我是想救公主的!你為什麽不信我?”
陸臨遇嘲諷地冷笑一聲,緩緩道:“林含瑩為何會滑倒?”不等她接口,複又道,“別說那舟板上的虞香油也是你不小心潑到的!”
陸皎呆了呆,揚聲道:“那、那本來就是我不小心灑到的!公主也看見了,我就是怕人滑倒,才進去找巾布擦,誰知道林含瑩正好踩到了,是她不小心……她總是不小心,你為何怪到我頭上?”說到這裏,她猛然想起了什麽,氣怒道,“我曉得了,一定是林含瑩,一定是她把一切都推到我頭上了!二哥……二哥,你怎麽能聽別人胡說,卻不信我!我是你妹妹呀!我……”
“你閉嘴!”陸臨遇揚手便是一掌,陸皎痛得“啊”了一聲,身子跌到地上,青白的臉上立即紅了一片。
陸臨遇那一掌扇得委實不輕。
陸臨遇從來不曾這個樣子對她,陸皎幾乎被扇傻了,連哭鬧都忘記了,只是捂着臉頰,睜大了眼睛,盯着陸臨遇,眼裏全是震驚和不敢相信。
陸臨遇的怒氣也被挑出來了。望着自己死不悔改的庶妹,厲聲道:“你以為我便是憑方才那些斷定是你做的嗎?”朱唇嘲諷地扯了扯,“即便舟上沒有任何痕跡,即便林含瑩一句不言,我也不會作第二人想,只因你在那處,只因有你陸皎,意外便不會是意外!”
“陸皎,你從前在這家裏鬧騰,我沒那閑情理你,但這回,你惹錯人了!”陸臨遇長眉緊擰,目光深凝。
陸皎緊緊咬着唇,臉色白得像鬼,一雙杏眸死死瞪着他。
她忽然低低笑出聲來,一字一字凄聲道:“……對,對了,我陸皎是什麽人?在你們眼裏,我陸皎就是個壞人嘛!早曉得如此,我何必費心……我何必那般迂回,我幹幹脆脆弄死她,那多爽快!”
“陸皎!”男嗓帶了明顯的怒氣,陸臨遇俯下身,雙目如劍一般盯着她,“你若想死,二哥可以送你一程,但只要有我陸臨遇在,絕不會讓你拽着整個陸府陪葬!”
陸皎望着他,水光濛濛的眸子裏,淚珠一顆接一顆地湧出來。
陸臨遇起了身,微吸一口氣,低眸觑着她,聲音沉肅徐緩:“送你去沃昶,是看在你叫我一聲二哥的份上,陸皎,蕭直從來就不是你的,你若執迷不悟,再犯一回,我不會再顧念兄妹之情。在我陸臨遇心裏,犧牲一個害人害己的妹妹,換來阖府安寧,甚至大盛天下安寧,還是很簡單的抉擇。”
說完這些,陸臨遇轉身邁步,走到門口,忽又停了步伐,回身道:“你外祖家确實頗有能耐,今上的确心有忌憚,不過,此刻到底還是殷氏的天下,安西王多番挑釁,皇上遲早會忍不得,我也不怕對你說個清楚明白,即便有一日換了天,你、你的娘親,還有你宮中的姐姐也不會有命見到那陳氏天下,所以,為了你那流着陳氏之血的兩個至親,你最好別再對佑和公主動心思,當然了,若有下回,我不動你,皇上不動你,蕭直他也會……親手了斷你。”
陸臨遇走後,陸皎依舊伏坐于冰冷的地面,許久許久。
次日一早,陸皎便被送往沃昶。随行的,還有陸臨遇親自掌管的兩隊府兵。
次日晌午,陸臨遇得了消息,佑和公主從昨夜開始起燒,已昏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