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供養.ing [VIP]
周末, 塗白家裏辦了喪宴,謝越柏也聽說了。
小鎮就是這點好,一點點風吹草動, 會人盡皆知。
謝越柏對塗白的了解只有上輩子塗白被收監後,他聘請律師幫塗白打官司,律師說過塗白身世凄慘, 但品學兼優, 用這點可以引起法官的同情。
現在他才了解到塗白的身世何等悲慘。
母親離開再嫁,不聞不問, 父親早死, 只和一個奶奶相依為命。
喪禮沒有邀請他,他卻去了。
塗白當時正在院子裏招呼來吃喪席的客人,瞥見站在院口的謝越柏, 忙亂中上前道:“你怎麽來了?”
“沒什麽, 來看看你。”
塗白有些吃驚,很快平靜下來:“不介意的話吃頓飯吧。”
院子門口挂着塗白父親的黑白像和喪幡, 下方則左右各放着四個花圈。
塗白的院子不大, 一共應該八桌酒席,人并不是多。
有幾個人光膀子坐在院子口邊上,或打着鼓, 或吹着擾耳的唢吶, 或拍着銅钹。
小孩在門口玩鬧, 嬉笑聲不斷。
驟然望去,簡直像個鬧劇, 謝越柏沒有看過這種葬禮方式, 覺得很荒誕,但荒誕之中卻有些悲涼。
塗白的奶奶端着菜走過來:“小白, 你同學?”
塗白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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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快進來坐。”
謝越柏被引進去,發現于真真在裏屋忙活。
塗白說:“真真,你幫我招呼下他,我去幫奶奶。”
于真真點頭。
謝越柏問:“你怎麽在這?”
于真真帶他桌邊坐下:“我爸媽跟塗白家裏挺熟的,我來幫忙。”
謝越柏坐的這桌是塗白的親戚家,已經坐滿九個人,有個皮膚黝黑的大嬸開玩笑說:“真像塗白的小媳婦兒。”
于真真臉一紅,低聲對謝越柏:“你先坐,我待會兒來找你。”
謝越柏坐下,低頭看到自己面前的碗筷。
鎮裏擺酒席都是十個人一桌,人齊了就可以開始吃。
那皮膚黑的嬸嬸繼續開玩笑:“你是塗白的同學,長得可真俊,塗白和真真是不是在談戀愛?”
謝越柏面對着她說:“不是。”
于真真媽走過來說道:“別亂開玩笑,我們真真年齡還小,談不得戀愛,我也不會讓她談戀愛。”
黑皮膚阿姨面皮讪了讪,沒有再說。
沒過兩分鐘,人齊了,開吃。
于真真說是待會兒來找他,但忙得不可開交。
別人都在吃,她卻在滿場傳菜,偶爾她還會走過去跟塗白聊聊,說哪桌的飲料不夠,哪桌需要啓子開酒,忙忙亂亂。
謝越柏面對着滿桌佳肴,沒有食欲。
在飯桌上聽了不少八卦。
說塗白的父親如何老實,年紀輕輕喪命很可惜。
說塗白是個好孩子,特別孝順他奶奶。
早上不僅幫奶奶鋤地,晚上還會給奶奶按摩。
說塗白在外地有個叔叔也回來了,不過剛結婚生孩子。
塗白奶奶辦喪宴,把親戚朋友全請過來就是為塗白辦的,看看誰還能撐一撐這孩子到大學,到塗白自食其力了就回報他們……
謝越柏吃完,于真真都沒有忙完。
她滿場跑來跑去得臉蛋發紅,額頭出汗,她媽讓她先去吃飯,她也沒去。
謝越柏心想,他們這個時候已經在彼此心中有很重的分量了。
于真真對待塗白的态度已經完全不是在對待鄰居,而是很認真地想要幫他分擔。
謝越柏知道于真真跟父母是有隔閡的,她父母重男輕女非常嚴重,全身心都在她弟弟身上。所以她跟父母交流不多,有事的時候才會打電話。
而塗白只有一個奶奶。
所以他們本質上,他們是相依為命的。
他們的感情之所以那麽牢靠不僅僅因為是彼此的初戀,還因為他們從小就在互相支持對方,慢慢成為對方的依靠,而這種依靠之後才演變成愛情。
謝越柏深深看了不遠處正商量什麽的他們一眼。
可惜他們自己還未察覺。
謝越柏走了。
于真真直到他走到院子口後才發覺,可惜有點來不及,所以她沒叫住他。
其實叫住他也不知道說什麽。
他今天來也令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因為他跟塗白并不是很熟,她印象中他們才說過幾句話而已……
不過既然他有心,也是應該感謝他的。
這裏的規矩是,喪宴中午和晚上各有一場。
中午忙完後,晚上就簡單多了,把菜重新熱一熱就好。
全部結束,已經晚上七點。
她站在廚房裏洗碗。
塗白走過來,停在她旁邊幫忙:“今天謝謝你。”
于真真說:“沒事。”
塗白說:“我留了些奶糖下來,待會兒給你。”
于真真點頭:“嗯。”
塗白繼續說:“還有一箱營養快線和王老吉也留下來了,你也帶回家去。”
于真真擡起頭,輕輕看了他一眼笑:“那是你親戚買給你奶奶的,我不能收。”
塗白說:“但你幫了很多忙,不送你點東西說不過去。”
于真真說:“都是互相幫忙啦,我家辦酒席的時候你不也是來幫忙了嗎?”
塗白沒有再說話,看着她的手在泡沫中躍動,像只紙鶴。
于真真有點想問他,今天收到多少錢了?
在鎮裏辦酒席都要給紅包的。
不過這是隐私不好問。
她希望奶奶能夠收到很多錢,這樣他們祖孫倆的生活就不用愁了。
她媽媽做完了事,到門口喊她:“真真,回去了!”
“我洗完碗就回去啦。”
塗白沖洗了下浸了洗潔精的手,到房裏拿出一箱王老吉和營養快線:“阿姨,今天謝謝您幫忙了。”
于真真媽媽連忙拒絕:“哎呀,你這是幹嘛?鄰居嗎?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
塗白說:“但這次您的确是幫了我們很大忙,我和奶奶都非常感謝您。這兩箱您帶回家,也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于真真媽媽眉開眼笑:“你這孩子……那我就收下了。”
塗白把東西遞過去:“謝謝阿姨。”
她們跟塗白祖孫倆打招呼,走回自己家裏去。
路上只有一盞小路燈。
于真真媽媽喜滋滋地說:“塗白這孩子,還挺會做人。”
于真真心想,他本來就挺聰明的。
不過于真真媽媽嘆了口氣:“可惜就是太窮了,這家境哪家姑娘嫁給他都受苦。真真,我可不允許你談戀愛,知道了嗎?”
“嗯。”于真真不準備談戀愛,這個時間學習才是最重要的……她擡起頭看漆黑天空的淺色月亮……但是塗白……她想跟他一起上高中和大學。
謝越柏大概清楚完塗白家裏的情況後,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确認了一下自己的存款。
他原以為自己有兩三萬的存款,已經足夠,現在恐怕還是不行。
打電話給自己的父母,他們十分疑惑:“我們為什麽要資助一個窮苦的孩子,還要讓他來城裏讀書?如果他實在太可憐,我們捐錢是沒有問題的。但想讓他來讀書,非常麻煩。越柏,你到底在幹什麽?”
謝越柏知道,說通父母的幾率不大。
父母已經在懷疑讓他來鎮裏讀書的決定了,如果他們強勢把他轉學回去,事情會變得非常麻煩。
于是他沒有再多說,結束通話後給自己外公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周日去看他。
外公非常高興。
謝越柏本就想去看外公外婆,還有一件事是,他打算讓外公照顧塗白,外公是某個中學的退休老師,有不少資源,他可以幫忙把塗白照顧好。
人生很奇怪,上輩子謝越柏是春風得意的大城市學生,前途一片光明。
塗白是小鎮裏的中學生,讀到高二就辍學了。
然而他們都碰上了于真真。
現在,謝越柏打算和塗白置換位置,因為他想要得到于真真。
外公許久不見他,對于他很是親昵。
謝越柏陪他在廳裏聊了很久之後,才說明來意。
外公和父母一樣不解,謝越柏在城裏是個尖子生,莫名轉去了小鎮中學,外公是直到這個時候才知道他轉到小鎮去了,反而要讓同班的一個男同學來他家借讀。
“越柏,老實告訴外公,出了什麽事?這家人有你的把柄嗎?”
謝越柏不得不佩服外公想象力有些豐富:“我只不過想要試驗我自己,無論在何種環境下,都能有好成績。”
外公瞪着眼睛:“前途可不是拿來試驗的。”
謝越柏伸手按住他的雙手:“外公,我沒事。初高中只是一個過渡,重要的還是大學。我有信心大學考上一本。您不用擔心。”
外公是很喜歡謝越柏的自信的,因為他一向說到做到。
他捋捋胡子:“可是這個同學……”
“放心,他也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另外實際上是他的親人出錢,只不過借我們的由頭。我讓他高中考這裏的學校,就住在您這邊。三年之後他上大學,自然就離開了。”
“他親戚為什麽不自己直接撫養他?”
“他親戚在美國,跟他父親鬧了矛盾,所以也不想公布出來,怕他不接受,我跟他是好朋友,所以想幫一幫他。”
謝越柏毫無違心地說着謊話,塗白哪有什麽有錢的親戚,只不過是為了讓外公能夠更沒有負擔地接受他。
如果外公還是不肯答應的話,他就要去市場上找個家庭讓塗白借讀了。
反正錢最後都是他出。
外公終于還是點點頭:“反正我在家也沒事,試試吧。”
謝越柏十分高興:“謝謝外公。”
搞定了外公那邊,事情就簡單多了。
他可以私下跟莊佳豔說,他外公聽了塗白家裏的情況,動了恻隐之心,想讓塗白之後高中考城裏的學校,由他來照顧。
能有學生進城裏讀書,對莊佳豔來說是件好事,而且塗白也不用擔心高中的費用。
其實塗白家裏的情況,他只要捐款就能解決。
但捐款之後,他顯然還會在本地讀高中,這并不符合謝越柏的期望。
他要把塗白弄到城裏去,和于真真隔開。
謝越柏事情真的有些可笑,他現在居然在把自己的錢拿出來供塗白,甚至讓他住到自己外公家去。
可這是必經之路。
他們兩個是因為同患難,才聯系得那麽緊密。
一旦走上正常的道路,兩個人都平平常常的讀高中、大學,遇見更多的人和事……反而非對方不可的執念就沒有那麽強烈了。
他會徹底取代塗白的位置。
第二日正常上課。
還有兩周就要期末考,班上除了後面兩排的同學外,都進入了備戰模式。
謝越柏倒不是很緊張,他有以前的基礎,基本看一遍就會。
于真真還在默背英語單詞,作業紙都被蹭到他這邊來了。
她看起來人小小的,所以以前他覺得她會寫那種很清秀,很小的字,現在一看,各個字又圓又大,緊密挨着上下橫線,就像是小學生認認真真寫的一樣。
謝越柏看一陣後輕笑出聲。
于真真把自己的作業紙從他手裏拿出來:“笑什麽呀?”
“笑你的字好看。”
于真真覺得他是反諷,微有點惱,瞥見他的字。他顯然是練過鋼筆字的,字體都非常清秀。
“你練字帖麽?”
“嗯。”
于真真心想,下次自己也要練字帖,不寫那麽醜的字了。
看見謝越柏在轉筆,心裏突然有了點想法。
下課後,她就去文具市場淘鋼筆,她覺得謝越柏應該會喜歡。自從他送她禮物後,這事就挂在她身上,不送回點什麽,心裏不安。
她買了鋼筆、圓珠筆、記事本、字帖還有文具盒。
塗白也練字帖,所以他的字好看。不過相比于謝越柏的嚴謹端正的楷體,他的字更龍飛鳳舞一些,沒那麽有規矩,經常會把“捺”寫得長長的,很飄逸。
于真真打算送塗白一個新字帖,走到他家院門口,看見有個女生和他說話。
兩個人面對着面,站在院子口。
女生剪短發,背着書包,像是朝他說了什麽,又羞赧地低下頭。
塗白只是笑笑,很風輕雲淡地回答。
女生點點頭,打了個招呼走了。
于真真在她轉臉時認出來,那是于小豆。
于小豆現在不跟她一起坐,剪了短發她都不知道。
塗白轉過頭發現于真真,于真真也只好上前。
“你怎麽過來了?”
“想送你一本字帖。”
塗白接過:“謝謝。去我家麽,我給你畫畫。”
于真真搖頭,手指在書包帶上微微蹭了兩下,她有點猶豫問塗白于小豆跟他說了什麽,可是這是隐私,不好問出口。
她擡起頭說:“我先回家複習了,很多作業要做。”
塗白說:“好。”
于真真心裏怪不舒服的,就怕于小豆向塗白表白。
一個是她朋友,一個是……她不喜歡這樣。
可是心想,她也沒辦法阻擋誰喜歡誰。
在燈下做作業,莫名就很煩躁,她壓下所有思緒,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課本上。
……有時候想,青春期快過去吧,她想成為一個成熟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