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偷.ing [VIP]
體育課之後是歷史課, 張琳琳在臺上念經。
萬青難得地沒有睡覺,悄聲說:“不知道張老師發現自己的那個東西在田老師房間裏會怎麽樣?”
周光心裏一陣發麻:“你說他們會不會認為是風吹進去的?”
萬青轉頭幽幽地看他。
周光悶悶道:“反正我不說。你不說,誰也不知道。”
萬青托着腮:“咱們親愛的田老師看來要打光棍了……”
下午六點, 課程結束。
謝越柏收拾書本,準備回家。
身後的林丹丹起身:“越柏,要不要走一段?”
謝越柏點了點頭, 兩個人前後走出去。
于真真和塗白兩個人還留在教室裏, 此時已經只剩七八個人。
塗白問:“真真,你語文練習冊做完了嗎?”
于真真:“做完了。”
塗白:“借我看看, 明天還給你。”
于真真便把語文練習冊給她, 她語文比較好,所以塗白經常用她的練習冊對答案。
她轉過身,對塗白說:“我跟莊老師申請換座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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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白擡頭:“為什麽?”
于真真垂下眼抿抿唇:“因為這裏事情比較多, 我還是想跟女生一起坐。”
塗白笑, 他知道她的想法,既然謝越柏對她表示過好感, 她就沒辦法用平常心态跟他相處了。
不過在于真真坐回之後, 他在想,雖然他覺得于真真可能也喜歡自己,如果他表白, 于真真也會這麽避開自己嗎?
他們對答案對得有點晚, 加上聊天, 八點多才從學校出去。
塗白和于真真家裏住得很近,平常他們經常繞路碰在一起, 今天就幹脆光明正大地一起走了。
晚上的鄉鎮小路十分幽微, 路燈昏黃,遠遠傳來麥子的清香, 以及蛙叫。
“看來明天會是個晴天。”塗白盯着天空的群星說。
“嗯。”
“你就像黑夜,擁有寂靜與群星。”
于真真側臉看他。
塗白笑着說:“突然想起這首詩,聶魯達的,覺得這句話特別美。”
“噢。”于真真點頭,雙手略微撐了撐書包帶。
夜色籠罩,蟲叫一下一下。
雖然顯得不合時宜,于真真開口問:“你父親是後天下葬嗎?”
提到這個話題,塗白的目光從星空上挪下來:“嗯。”
腳下是泥土地,被踩得緊密無聲,走起路來沒什麽動靜。
“家裏的一些親戚會來,會簡單地辦個酒席。記得讓你和你爸媽都來吃飯。”
這是鎮裏的習俗,老人去世都要辦酒席。
“你會上完初中吧?”于真真忐忑地問。
“咱們是九年義務制教育呢,初中不怎麽花錢,會上完的。”塗白安慰她。
“那高中呢?”
“我也不确定。不過我想上完。”
于真真也不是故意想提起這個話題,是昨天晚上聽她爸媽聊天,說塗白家裏這情況,就看這次有沒有什麽親戚能夠幫他一把,否則他奶奶也是大病小病不斷,塗白年紀小,十有八九要去辍學打工。
鎮上窮,所以這種流浪的、父母已亡的、離家出走的孩子非常多,變成小混混的也特別多,很多其實也不壞,就是沒錢,有個什麽大哥帶着能吃能喝,也就跟着去了。
于真真初一有個同學叫作餘童的,就成了小混混,還勒索過她在隔壁小學的表弟。
于小豆的哥哥是異母的,腦袋還有點輕微的問題,老是被一些混混教唆打架,也讓他們家非常頭痛。
塗白本質當然是好的,但于真真仍然免不了擔心他。
這個問題,實際上塗白自己也沒辦法解決。
昨天晚上,他跟着奶奶在家裏算錢,來來回回也就算到了兩萬多的存款。如果讓他上高中,也許第一個學期就要交掉一半多,奶奶就希望這次親戚來有能不能伸援手的,但塗白很悲觀,父親跟親戚來往不多,有能力支持他的也少。
“你弟弟是不是明天晚上就要回來了?”塗白岔開話題。
“對。他要上初中了。以後我要搬到閣樓上睡。”
“那好啊。我就是單獨在樓上睡,很清靜。”
“可是我會害怕的。”于真真說。
塗白想了想:“你有手電筒嗎?”
“有。”
“在床邊放手電筒,看見光就不怕了。”
見于真真還是不安:“你都上初中了,也該知道這個世界是物質的,沒有鬼。”
“不要跟我提那個詞。”于真真說,她好不容易讓自己忘記。
塗白伸出雙手,故意湊臉過去,吓了她一下。
于真真伸手打他。
塗白笑着說:“你怕什麽呀?你父母就在樓下,再不濟還有我呢,我就在你隔壁。”
“可是你那麽遠。”
“下次從你窗口牽一根繩子出來,有什麽動靜,你拉一拉繩子我就知道了。”
“你以為拍戲呢。”于真真抿嘴笑。
塗白也笑:“真的。要不是怕人看見,我很想這樣弄。還可以在繩子兩頭分別系一個紙杯,這樣就是個傳聲筒,你有話對我說就拉拉繩子,然後對着紙杯口說:塗白,塗白,你聽到了嗎?我說:真真,我聽到了,有話請傳達。”
于真真被他描述出來的場面逗樂了,如果真的是那樣也還蠻好的。
塗白接着說:“這樣我每天就能像你請教語文題了。”
“誰要教你語文題了?”
“那教我英語題啊。”
“我英語可爛了。謝越柏說我的發音很有問題,上次他送了個一副耳機,讓我多聽英語。”
提到謝越柏兩個人都短暫沉默一下。
塗白問:“謝越柏怎麽送你禮物了?”
于真真:“他以為我過生日,就送了我一副耳機。我告訴他,六月二十不是我的陽歷生日,是陰歷生日。他還突然不高興,不知道為什麽。”
塗白:“嗯。”
因為他喜歡你。塗白心想。
于真真:“我打算給他回禮,否則不好意思。”
塗白說:“可以送點小禮物給他。”
于真真:“我是這麽想的,不過也沒想好具體送什麽。”
塗白說:“不着急。”
于真真轉頭:“塗白,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想要禮物嗎?”
塗白雙手插在口袋裏,遠處月亮圓了起來,金色的冷輝,而近處的于真真卻面容雪白,風把她的發絲吹向他,令他很有伸手撫摸她這些發絲的欲望。
她就像近在他眼前的月亮,比天上那個更溫柔可愛。
——你就像黑夜,擁有寂靜與群星。
“要啊。你打算送什麽給我?”
“我過生日,你還沒送給我過呢。”
“那我這次送給你。”
“真的嗎?”于真真眸光流轉。
塗白點頭:“真的。”
……
次日,于真真把頭發放下來了,不再紮馬尾,也許是因為她在早上洗過澡,身上有股非常淺淡香甜的味道,讓謝越柏和塗白都聞到了。
她今天顯然很開心,給每個人都打招呼。
走到謝越柏旁邊坐下來,也給他打了個招呼:“早。”
“早。”謝越柏回她,忍不住再看她一眼。
她成年後的臉是尖瘦的,但現在因為有嬰兒肥,所以顯得有點圓,但不胖。
頭發也只是剛剛過了肩胛骨。
這樣放下來後,就覺得很像動漫裏的女孩。
謝越柏被這若有若無的香氣撩撥了一上午,直到上語文課上到一半,左側的怒吼打斷了他的注意。
全班同學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周庭瘦瘦小小的身子騰地站起來,怒盯着萬陽陽:“說了,你不準碰線!也不準用我的鉛筆!還有我的橡皮擦!”
萬陽陽巋然不動地“哦”了一聲。
莊佳豔把書放在講桌上:“怎麽回事?”
周庭告狀說:“萬陽陽是個小偷。她用我的筆和我的橡皮擦。”
萬陽陽起身說:“我只是借用一下。”
周庭:“胡說!不問自取是為賊也,你跟我說過嗎?”
萬陽陽便沒吭聲。
莊佳豔逡巡了他們一圈:“這件事是萬陽陽做得不對,她可能只是沒有想那麽多。我讓她向你道個歉。”
“道歉也沒用。”周庭的上括號嘴唇沉得更往下,“我要換座位。不跟小偷坐在一起。”
萬陽陽頭垂得非常低,半天沒吭聲。
莊佳豔:“同學之間不能容忍一下嗎?”
周庭十分憤怒:“老師,你就是在和稀泥!我為什麽一定要容忍她?!”
萬陽陽收拾書包:“老師,我到後面去坐吧。”
她轉頭朝周庭鞠了個躬:“對不起。”
後面已經沒有空座位了。
萬陽陽拿着書包呆呆地站在後面,周庭沉着臉坐下來。
萬青推了推身邊的周光:“你去跟周庭一起坐。”
周光說:“他很龜毛诶,動不動就生氣。”
萬青看了他一眼,周光只好讪讪地拿起書包,坐在周庭旁邊。周庭不接納學渣周光,奈何莊佳豔橫掃了他一眼,他只好憤憤閉嘴。
萬青說:“來這邊坐。”
萬陽陽坐到他身邊,始終沒有擡頭。
莊佳豔見事情平息下來,繼續上課。
萬青隔了十分鐘之後,才低聲問她:“你沒有筆嗎?我媽是不是沒給你錢買文具?”
萬陽陽搖了搖頭。
可是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作業本上,她用力擦了擦,試圖不讓萬青看見。
被周庭這樣當面吼,是任何人都會覺得很丢臉,更何況萬陽陽是個女生。
萬青把自己筆和橡皮擦默默地拿給她。
下課了,萬青走到周庭課桌邊:“你跟我出來。”
萬青太高了,才十五歲就有一米七八的個子,而周庭才一米六三,他自然是怕他的。
可他心想自己沒做錯。
萬陽陽偷東西就是偷東西,班上這麽多同學都知道,他不也怕他耍什麽花招。
于是他雄赳赳氣昂昂跟着走了出去。
萬青跟周庭走到教學樓樓背後的陰影裏。
周庭仰起臉,讓自己顯得正義無比:“你要說什麽?”
萬青給他鞠了一躬:“對不起。”
周庭:“???”
萬青:“是我妹妹做錯事,她不懂,希望你原諒他。”
他一道歉,周庭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但萬青直起身子接着說:“你要筆和橡皮擦我都可以賠給你。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這麽盛氣淩人,另外,就算她偷了東西,你可以私下告訴她,沒必要當場吼出來。”
周庭想了想,他也不是故意當着全班面吼出來,他就是生氣了。
他有輕微潔癖,最讨厭別人用他的東西,萬陽陽屢教不改。
還有什麽叫就算她偷了東西,本來就是她偷了東西……
他說:“這是你妹妹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幹嘛我要體諒她?就因為她是女生?”
萬青看了他眼:“好。”
他知道周庭的态度是什麽了。
萬青說:“以後陽陽惹了你,或者你對陽陽有什麽意見直接找我吧,我全權負責。”
周庭覺得他很搞笑,打量他說:“萬青。我聽說萬陽陽是你媽撿來的,你不會真喜歡她吧?她又傻又笨,手腳還不幹淨,你以後娶她作老婆?”
萬青眼睛突然眯起來,渾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吓得周庭以為他拳頭要打上來,差點想倒退幾步。
但萬青只是盯着他,最後什麽也沒做,轉身離開了。
周庭回到教室門口,又看了看坐在最後排的萬陽陽的,她把頭垂得低低的,像是正在看習題。周庭也沒管,徑自走到座位旁邊。
周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他不悅道:“讓讓。”
周光往裏蹭了蹭,周庭也沒跟他多費唇舌,擠進去,半晌,他再次回頭去看萬陽陽,她還是垂着頭,一動不動的。
哼,一丘之貉。
于真真知道情況,畢竟她和萬陽陽前後座好幾個月了。以前萬陽陽都是借用她的文具,她也沒說什麽,甚至還會直接送給她新的。不過她沒想到周庭是那麽較真的人。
等下一個課間,萬青出去。
于真真去樓下小賣部買了Q糖上來,坐到後桌分給萬陽陽吃。
萬陽陽接過來說:“謝謝。”
于真真說:“是周庭太較真了,你別在意。”
萬陽陽搖頭說:“沒事,的确是我拿了他的東西,他沒做錯。”
于真真說:“你以後需要可以找我來借,我随時借給你。”
萬陽陽擡起頭看她,露出一個感激的眼神,再次默默垂下眼睛。
于真真覺得她不是故意要用,估計是正好沒有,所以直接拿周庭的寫,否則也不會那麽明顯讓周庭看到。
不過……從周庭角度來說,這也的确算是偷。
萬青上廁所回來,于真真便沒有多待,起身讓開座位。
其實于真真隐約感覺到萬陽陽的身世應該挺可憐的,她有時候中午都不回家吃飯,只吃一個餅。但于真真很少問她這方面的事,青春期的女孩子都有些敏感,于真真怕讓她誤以為自己是在歧視她或者同情她。
下課後,于真真注意到萬陽陽和萬青兩個人一起走了。
他們雖然是名義上的兄妹,卻很少結伴回家。
周光趴在桌上,睡得死氣沉沉,周庭坐在裏面,背着書包被擋得出不去,他氣得大叫,用腳踢周光的凳子:“周光,讓開!”
胡嬌跟于林兩個人好像突然鬧別扭了,誰也不搭理誰。
李珍珍挽着秦洋走出門口的時候,打趣她:“你的情書到底送出去了沒?”
……
在大人眼裏,他們都只是一群初中孩子,生活是很簡單地學習、回家。
卻不知道他們也有自己的世界,慌亂、局促、緊張、馬不停蹄。
于真真多了點感慨,塗白捏了她後背一縷頭發抖了抖:“想什麽呢?”
“沒想什麽。”
“一起回去?”
“嗯。”
于真真答應後,視線正好撞入謝越柏的眼。
他正在看着她。
她心一跳,不敢多久留,拿起書包就和塗白離開。
謝越柏坐在課桌前,身後的林丹丹問:“還不走。”
“我待會走。”
林丹丹點點頭。
她還有別的事要做,所以不打算等謝越柏。
真奇怪,哪怕自己是為了為愛勇敢一次才重生的,但潛意識裏竟然還是覺得自己想做的事比較重要。林丹丹自嘲地想。
謝越柏心裏的想法和林丹丹一樣。
他突然發現,所謂重生并不意味着事情就一定會有所變化,更多情況是你見證和參與,并且改變事情的物理運行軌跡。
譬如如果他和林丹丹不來,莊佳豔沒有更換座位,萬陽陽不會和周庭坐在一起,也許今天這件事就不會發生。
他的重生改變了萬陽陽和周庭,乃至萬青的物理軌跡,卻沒有改變于真真和塗白的感情軌跡。
他們仍然喜歡對方,不因為謝越柏比塗白更強大、 更有錢而傾斜。
于真真一開始就喜歡塗白這種類型的,不是因為她更早遇見塗白而選擇了他。
所以謝越柏仍然面對着一道選擇題。
按目前的情況下去,他可能成為一個默默地付出者,極力對于真真好,提早向她表白,接近她,陪伴她,然後大概率變成無用功——于真真仍然不會喜歡他,也不會接受他的好。她只會跟塗白感情越處越深,最後認定非彼此不可。
還有種方法是,他變為以前的他,只是這次更小心更不露痕跡,也更不輕易心軟。
找到機會趁他們感情還不穩固的時候把塗白從于真真身邊分開,讓塗白沒有機會為于真真殺人坐牢,于真真也不必再念念不忘。
讓自己成為在她身邊,為她抵擋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