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直到最後嚴行也沒有向我解釋他的所作所為,他只是抱着我,不停地流淚。
過了一會兒,我說:“沈致湘可能要回來了。”
嚴行抹了把臉,松開抱着我的手:“嗯……你給我點時間,行嗎?”
“你要幹什麽?”
“我……我沒法說,一回,你給我點時間,我把那些事解決掉。”
他還是不說。
這一刻我感到十分十分的失望,十七天,他就是再編個理由騙我十七天也夠他編了。可他說,他沒法說。他連理由都懶得編了。
“我想把那些事徹底解決了,一回,那樣我就……不用再騙你了……對不起。”嚴行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随便吧,”我疲倦地轉身,背對着嚴行,“反正,如果你想分手,直接告訴我就行……不要再騙我了。”這句話說出口,我竟然感到一絲解脫,雖然我真的喜歡嚴行,但和他在一起,太累了。
嚴行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在我身後站了好一會兒,然後離開寝室。
他離開後我才發現,原來他沒有帶行李回來——他根本沒打算繼續住在寝室裏。也對,他明明有套離學校很近的房子。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沈致湘才回來,手裏捏着三只巧樂茲,推開門就問:“诶怎麽就你了?”
“嚴行……走了。”
“走了?走哪?”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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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這還買了他的雪糕呢,”沈致湘把一只巧樂茲塞進我手裏,“那他一時半會不回來了是嗎?”
“嗯……是吧。”
“那行吧,我給別人。”
直到晚上熄燈,嚴行也沒再回來。23:45的時候他給我發來短信:一回,這段時間我就不住寝室了,你好好照顧自己,等着我,行嗎?
緊接着又發來一條:咱們現在,還是在一起的嗎?
黑夜裏,手機屏幕發出的冷冷白光刺得我眼睛酸疼,不知不覺竟然滲出幾滴眼淚。我把手機攥得都發燙了。
我揉揉眼睛,回複他:是在一起的。
我想,無論分手還是繼續在一起,我都把這個決定權交給他。原因很簡單,我根本……不想和他分手。
嚴行發來短信:好,我知道了,張一回,和你在一起之後我才漸漸明白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我愛你。
這一條,我沒有回複。
嚴行說他需要一段時間,那我就等着吧——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會等來什麽。
後來最後悔的那些日子裏,我一遍遍想起這段時間,兩個月,從九月到十一月,這兩個月裏我沒有聯系過嚴行,有時候在課堂上或者學校裏碰見了,也只是與他遙遙對視一眼。嚴行的目光總是很平靜,我以為那是因為他漸漸放下了我們的感情。但其實,那是大難臨頭但他決定以身飼虎的,決絕。
我為什麽沒有走過去直接牽他的手,或者至少,我應該問問他,“最近怎麽樣?”
如果我對他有稍微一點點關心,我就會發現他的異樣。
秋老虎肆虐,當我們還穿着短袖短褲的時候,嚴行已經換上長袖襯衫和寬松長褲。原因無他,他要遮擋身上的傷痕,那是一道一道的鞭痕。到十一月十二號的時候,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他,我以為他又跑到一些我不知道的地方縱情飲酒爛醉如泥,但其實是因為他的臉上也被抽打出鞭痕,無法出門了。
這些我都知道得太晚了,實在是,太晚了。
十一月十二號下午,我在寝室睡覺。前一天才結束了期中考。
蘇紋打來電話:“張一回,你能不能過來一趟?”
我的第一反應是嚴行又喝多了嗎?
“怎麽了?”
“我受了點傷,”蘇紋在電話裏疼得抽氣,“你來幫個忙。”
我趕到醫院是在一個小時之後。我以為蘇紋已經在醫院裏處理傷口了,卻沒想到她竟然一直坐在醫院門口等我。這時候北京已經很冷了,她只穿一條白底紅點的連衣裙,白皙的小腿肚上有一道蜿蜒的傷口,淌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她腳下。
來往的行人都對她投以異樣的目光,她就像沒看見似的,笑嘻嘻沖我打招呼:“你可算來啦。”
“你這麽弄的?!”我連忙背起她,“怎麽不先進去?”
“一個人不方便啊,”蘇紋笑着,整個人都貼到我身上,“謝了啊。”
她腿上的傷口裏有碎玻璃,醫生為她挑玻璃渣子就挑了很久,其間還警惕地問蘇紋:“需要報警嗎?”
“不用,不用,”蘇紋滿不在乎地說,“我沒事兒。”
包紮好傷口,我又背着蘇紋去打破傷風,打完針她坐在醫院的長椅上,腦袋一歪就靠住我的肩膀,我想叫她別這樣,可轉念一想,也許她是因為受傷了,所以有些脆弱吧。
“你最近見嚴行了嗎?”蘇紋問。
“啊?我……沒見他。”
“嗯,也是。哎,你們分手了?”
“……沒。”
“哈哈,”蘇紋輕笑,“嚴行真不該讀大學。”
“為什麽?”
“你知道麽,嚴行本來就不該讀大學的,他應該像我一樣,每天待在随喜會館——或者別的什麽會館裏,或者嚴先生給他買的房子裏,總之不該是在學校裏。”
“嚴先生?”我愣了一下,直起腰面向蘇紋,問,“嚴行的房子……戶主不是他?”
蘇紋挑眉:“你不會以為戶主的嚴先生就是嚴行吧,怎麽可能,他哪來的錢。”
嚴先生,嚴行。我完全沒想到,那個“嚴先生”竟然不是要嚴行!
“你知道他為什麽會選你們學校上學麽?其實是嚴先生先買了那套房子讓嚴行住着,後來嚴行要上學,嚴先生說那幹脆就選個離得近的學校吧,所以就去了你們學校。”
“嚴行……不是高考考上的大學?”
蘇紋肩膀抖了抖,像是聽見什麽極有趣的事兒:“他是這麽跟你說的?”
不,他不是。
我猛地想起很久之前我問嚴行我們學校在陝西的錄取分數線,他當時模模糊糊地回答:不太清楚。
“其實我覺得你應該已經猜到什麽了吧,”蘇紋纖細的手臂搭在我肩膀上,她湊到我耳邊說,“你們這些高材生都是人精……嗯,但你不願意相信,是不是?”
我顫抖地問:“你說的那個嚴先生,是嚴行的舅舅嗎?”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嚴先生和嚴行向你提起的舅舅是同一個人,不過嚴先生不是他舅舅,他們沒有血緣關系。”
蘇紋繼續說:“嚴先生是個大老板,很有錢……非常有錢,也有勢力,嚴行去你們學校上學就是他安排的。”
醫院的輸液室裏坐滿了人,電視開着,小孩在哭,一片吵鬧聲。
蘇紋又輕又慢的話掩蓋住這一切聲音,咚,咚,在我耳膜上鑿出幾個窟窿。
“咱們去個地方,”蘇紋的雙手環住我的脖子,“住院部12樓。”
我麻木地背着蘇紋向住院部走去,腦子裏已經什麽都不剩下了,只是一遍遍重複蘇紋的話,嚴先生,不是嚴行的舅舅,是戶主,是老板,安排嚴行去上學。
嚴行告訴我蘇紋是他舅舅包的。
那——那他——他是什麽。
乘電梯到十二樓,蘇紋指揮我:“左拐,往前走,35病房——哎對,停下別進去。”
我站在病房門口,身上還背着蘇紋。
病房的門沒有關緊,敞着一條小小的縫隙。透過那條縫隙,我看見老爸躺在床上,輸着液,老媽坐在他身旁,正在削蘋果。
“好了,看清了就走吧。”蘇紋小聲說。
住院部樓下的花園裏,我和蘇紋坐在椅子上。
“你爸的糖尿病有點嚴重,這次又住院了,”蘇紋說,“其實你上學期他也住了一次院,沒跟你說。這次估計也打算沒跟你說。”
“不過你也別擔心,不是大問題,”蘇紋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撫似的,“這次你家收到了一個基金會的捐款,是嚴先生給的錢。他說你家條件這麽差,你還能考上重點大學,太不容易了,既然大家有緣認識,他還是應該幫幫你。”
寒風一陣一陣往我臉上拍,我的腦子一片混亂,我聽懂蘇紋的話了,但我不敢相信。
“哦,剛才說什麽來着……為什麽嚴行跑去上大學了?因為嚴先生的小姨是大學生,嚴先生的小姨已經死了,不過嘛長得像她的人還是能找着,你難道沒發現嗎?”蘇紋笑着,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臉,“我和嚴行長得挺像的。”
“不過還是嚴行更像一點,嚴先生的小姨大腿上有顆痣,嚴行右邊大腿的內側,也有一顆痣,”蘇紋溫聲說,“所以嚴先生讓他去上大學,這樣,他就更像小姨了。”
“你沒事吧?”蘇紋撫了撫我的肩膀,嘆氣道,“其實這些事兒也不該我來說,應該嚴行自己告訴你的。可實在沒辦法,他最近要陪嚴先生,走不開,就讓我來說了。”
蘇紋把風刮到我身上的一片落葉揀起來:“嚴先生沒有棒打鴛鴦的意思啊,反正……他找嚴行的時候,也經常是和朋友一起,不過你還是注意帶套,是吧,人多了就……多注意安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