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兩個多小時之後,我到達安本大酒店門口。
這地方在靠近郊區的位置,離市中心很遠。起初我幾乎懷疑手機上查到的地址是錯的,圖片上這棟金碧輝煌的建築,不該是位于車水馬龍的商圈才對嗎?
然而緊接着一條百度知道映入眼簾,提問者問:誰知道北京的安本大酒店在哪?
一個人在下面回答了安本大酒店的地址。
提問者追問:真的假的啊,這麽偏?
回答者回複:不懂了吧,那些有錢人就喜歡挑這種人少安靜的地方,想怎麽玩就怎麽玩。而且我聽說這個酒店是會員制的,一般人想進也進不去咧。
我坐地鐵,轉公交,然後又步行了半個來小時,終于在一條僻靜道路的盡頭,看到了金碧輝煌的安本大酒店。
整個酒店大概有五六層樓高,外表刷成泛着淡淡金光的銅棕色,建築風格是歐式的,迎面六根門柱高大森嚴,在窗戶與窗戶之間,有古希臘男神的浮雕。
旋轉玻璃門前的臺階又高又長,上面鋪着厚厚地毯,顏色鮮紅如血。我仰頭望去,幾乎覺得遙不可及。
嚴行就在裏面嗎?
為什麽他總能出現在令我想象不到的地方,胡同裏的奢華會館,偏僻小路上的豪麗酒店。嚴行就在裏面嗎。
我一級接一級地踏上臺階,通過玻璃旋轉門,走進酒店。
地上鋪着慘白色大理石地磚,門兩側各有兩個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我和其中一個保安對視,他只看看我,沒有阻攔。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大堂的櫃臺前。
一個穿黑色緊身西裝的女人迎上來,短發,眉眼利落,大概是領班。她向我小幅度彎腰鞠了一躬,柔聲問:“先生,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穹頂上碩大的水晶燈投射下繁複的光影,好亮又好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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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人,”我說,“嚴行,嚴格的嚴,行走的行。”
“找人?”女領班嘴角含笑,“先生,請問您帶會員卡了嗎?”
“會員卡?”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那條百度知道,尴尬地說,“我沒有會員卡。”
“嗯,好的,”女領班依舊微笑着,“先生,是這樣的,我們這裏是會員制酒店,會員的消費情況屬于個人隐私,這個我們不能随便透露,請您理解。”
我看着她禮貌微笑的臉,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我只是想找嚴行,并沒想打聽什麽人的隐私啊。
“那……你認識嚴行嗎?”我壓低聲音,不自覺地已經有了懇求的意味,“我是他同學,學校裏有急事要找他,他朋友說他在這。你能幫我去叫他一聲嗎?真的、真的是急事。”
那女領班個子小小的,大概只到我胸口。可此時此刻我卻感覺她卻高大得如同一個異世界的守門神,她身形筆直,面帶微笑,得體地把我擋在門外。
她說:“不好意思,先生,我不認識您說的嚴行。按照我們這裏的規定,也不能在沒有允許的情況下進去打擾客人們。還是請您理解一下了,先生。”
我咽了口唾沫,覺得臉頰好燙,這酒店裏太暖和了。我後退一步,語速很快地說:“那打擾了,謝謝。”
我轉身,奔逃而出。
一出酒店,冰冷的風就灌了滿嗓子。我被刺得猛咳幾聲,口腔裏又泛起一股血腥味兒。我才反應過來,從跑完一千米到現在,近四個小時過去了,我沒喝過一口水。
我去路邊的一家小超市裏買了瓶礦泉水,涼冰冰的水順着食道流進身體,太涼了,我又咳了好半天。
我給嚴行打電話,仍然,沒有人接。
然後我給蘇紋打電話,她接了。
“蘇紋,你知道嚴行和誰在安本大酒店嗎?”我急切道,“我……我進不去,沒法去找他。”
“和誰?”蘇紋笑了笑,“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去問他呀。”
“是他和你說他在安本大酒店的?”
“嗯,我今天下午約他出去玩嘛,他說他要去安本,有事情。”
“今天下午?今天下午幾點?”
“嗯……”蘇紋想了想,“不到兩點?”
“……”
不到兩點。
不到兩點的時候嚴行就給蘇紋說他要去安本大酒店,而我們四點才體測。這中間有充足的時間……但他沒有告訴我。
“行,我知道了,”我好像聽見自己喉嚨裏有悶悶的回聲,“謝謝你啊。”
“不客氣啊。”蘇紋說。
我挂了電話,坐在路邊。
我一扭頭就能看見不遠處的安本大酒店,那高高的臺階鮮紅的地毯。我低頭看自己的運動鞋,雜牌子,被洗刷得發黃的白色,鞋帶已經起了毛邊。
确實這樣的鞋不适合踏在安本大酒店那纖塵不染的大理石地板上。嚴行,嚴行他真的就在裏面嗎,他為什麽會去我進都進不去的地方呢?他不想我來找他嗎。
我以為那所滿是學霸和有錢人的學校已經離我夠遠了,原來,原來嚴行去的地方離我更遠、更遠。
我就這麽坐在路邊,手機只有32%的電了。一身大汗漸漸被寒風吹幹,我開始咳嗽,咳得胸口一裂一裂地疼。
偶爾有人從安本大酒店走出來,都是西裝革履的男人和身着華服的女人。那些男人大都大腹便便,女人大都婀娜多姿。我看着他們坐進黑亮的轎車裏,然後轎車一騎絕塵從我面前駛過。
我沒再給嚴行打電話,我想,也許他不希望我找到他。
這時已經晚上八點多了,天色烏黑看不見星星。九點,沈致湘給我發消息:你在哪呢?咋還不回來?
我回:不用擔心。
九點半,超市老板拉下卷閘門,走過來問我:“诶,你怎麽還在這兒坐着?”
我說:“我等人。”
“等人?”老板朝安本大酒店瞟了一眼,“是在等酒店裏的人麽?”
我說:“是。”
“那就沒個準兒喽,”老板跨上電動車,“這酒店通宵不關門的……”
手機只剩下12%的電,我對自己說,再等等。
我很冷、很餓,嗓子也疼。但我想再等等,不為別的,就為嚴行是我男朋友,是我對象。誰對象丢了不着急?就算那個酒店我進不去,就算嚴行可能是故意不想我找到他,但我也要在這裏等他。因為我他媽的——我喜歡他啊。
手機還剩下8%的電,右上角顯示電量的圖标已經變成了紅色。
手機還剩下6%的電,我對自己說,手機的電耗完了,我就回去吧。
手機還剩下5%的電,突然,在我手心裏振動起來。
看見屏幕上“嚴行”兩個字,我一陣恍惚。
“張一回,”嚴行的聲音很渾濁,“今晚我不回來住了啊。”
“你在哪。”
“我在……外面。”
“你出來,”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也可能什麽都沒想,“我在安本大酒店門口。”
五分鐘後,我看到了嚴行。
他搖搖晃晃地走出酒店大門,下樓梯時險些摔倒。我站起來,面向他。
嚴行連腳步都是混亂的,身形也不穩,好像下一步就要撲倒在地。
終于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
來了,出來了——我身體裏的野獸肆虐而出。
“你去幹什麽了?!”我狠狠抓住嚴行的肩膀,“為什麽不接電話?!”
嚴行身上是濃重的酒味:“我……我……”
“你說啊?!”我加重手上的力道。
嚴行不說話,看着我,眼中盈盈有水光。
我發瘋一般拖着他往前走,他喝得太醉跟不上我的腳步,有那麽幾下差點跪倒在地,被我硬生生拽起來。
走了很久,在一家賓館前停下。這賓館是我在來的路上看到的。
“身份證呢?你帶身份證了是不是?”我厲聲問他。
上一次我去随喜會館接他,他就帶了身份證在身上。今天晚上他一定也是打算不回寝室的。
果然,嚴行慢吞吞地從兜裏掏出身份證。
無視服務員暧昧打量的目光,我拖拽着嚴行進電梯,出電梯,刷卡開門進房間。
我把他狠狠摔在床上,我控制不住自己地用力捏住他的下颌骨,我說:“你去幹什麽了。”
嚴行的目光很慢很慢地,從我扼着他的手,轉移到我的臉上。
“放開我……”因為被我扼着下颌骨,他的聲音異常模糊,“疼……”
他一聲“疼”,我的心就一哆嗦,就像要在胸腔裏四分五裂了。
“你去幹什麽了?”我又問一遍。
“張一回,疼……”
我開始脫他的衣服,他的黑色大衣被我兩三下扒.下,然後是他的黑白條紋毛衣,我把毛衣向上拽,嚴行掙紮,我們幾乎扭打在一起。
但他到底喝醉了,力氣不如我。他的上半身被我扒.光了,我又去剝他的運動褲,那運動褲的褲腰是系帶的,我去解那個結,嚴行屈起雙腿踹我,我直接抓住他冰涼的腳腕。
一番扭打中我解開了他運動褲的帶子,我用力一扯,那運動褲就被扯到了嚴行的大腿根,嚴行白色的內褲邊緣露出來。
“張一回!!”嚴行突然哭出來,“你別這樣。”
他哭了。
我的動作一瞬間頓住。他哭了。
嚴行雙眼通紅,淚水汩汩不斷地冒出來,順着他的眼角落在床上。
“你別這樣……”嚴行哭着說,“張一回,你能不能……別……別這樣幹.我。”
我猛地松開手。
我在做什麽?對嚴行,我在做什麽?!
剎那間那頭野獸不見蹤跡,身體變成寂靜雪原,我愣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嚴行向後縮了一些,啞聲叫我:“張一回。”
天啊我在做什麽。
我不敢抱他,顫抖着退下床。
“對不起,嚴行。”我想,完了,我在做什麽,我要失去他了嗎。
嚴行看着我,也許因為淚水的沖刷,他的目光變得清明許多。
嚴行閉了閉眼,忽然伸手脫下自己的運動褲。
他全身上下只剩一條內褲。
“我就知道是你,你不會強迫我是吧,”嚴行抹了把淚,說,“你來幹.我吧,張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