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三】檔案
“我們怎麽進去?”林濮和舒蒙并肩走着, “而且你們的檔案都是放在實驗室的?”
“羅仁有自己的辦公室, 自己獨立的實驗室。他出事之後,這裏的人換了一批。”舒蒙摸了摸自己的包, 摸到了錢包, 從卡夾裏抽出一張卡,“這是我曾經進門的門卡, 後來也沒有消磁, 如果這個辦公室一直沒有換過門禁系統的話, 這張卡是可以進去的, 我也只是想試試,能進去就太好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林濮有些微微的不爽, “你帶我來根本不是想和我約會和回味過去吧?”
“你冤枉我……”舒蒙輕聲道, “約會也是真的想約會,但是有些東西我很在意。”
“如果那個人還在外面, 已經被捕的李遠和杜建城又算什麽呢。”林濮說, “警方前些日子已經公布他們的作案全流程, 一審也就是下個月的事情。幾乎沒有什麽證據顯示他們是無罪的……”
“我知道、我知道……”舒蒙柔聲打斷他, “寶貝, 我只是想證明給自己看。”
“警察你都不相信?”
“你相信嗎?”舒蒙轉眼看他,林濮看見他在笑, 但他的眼底毫無一絲愉悅, “他們說謊的事還少嗎?”
“我相信白津警方……”林濮也有些微微的不耐,“你不能否定警方的努力。”
“我不和你争論這個問題。”舒蒙說,“來, 跟我走。”
他們繞進了一棟教學樓內,這棟明顯和其他周圍的樓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小樓房,爬滿了爬山虎,在冬日裏因為枯萎的樣子就顯得格外的蕭條。林濮和舒蒙走進了教學樓,林濮總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
仔細想想,和舒蒙在附中的辦公室的樣子簡直如出一轍。
雖然是巧合,但這種巧合潛移默化影響着他的判斷,才是最讓人無法放心的事情。
像個枷鎖。
舒蒙現在是想掙開這個枷鎖,但他可能用的力氣不對,方法不對,反而讓枷鎖的倒刺嵌入皮裏,越掙越疼。
林濮想到這種疼,自己心也跟着抽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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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就恨自己根本什麽都做不了,一味的好似只能說大話來安撫他,其實自己也和個無頭蒼蠅沒有兩樣。
“這邊。”舒蒙道,“這裏有一個攝像頭,但應該沒有人會去看,我們大大方方走進去就行了。”
林濮從背後看他,感覺得到他的警覺。他把手覆蓋到他的背上,輕輕拍了拍:“後面有我。”
“什麽?”舒蒙轉眼道。
“你別怕後面有人看着,你去開門。”林濮說。
舒蒙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了一個磨砂玻璃擋住內裏樣子的玻璃門前,他吸了口氣,把自己的門卡放到了門禁上。
發出了一聲“嘀嘀”聲,接着是門鎖“咯噠”解鎖的動靜。
“ 可以開……”舒蒙自己都有點意外的語氣。
“走。”林濮說。
兩人進入了實驗室,立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撲面而來。
林濮随即捂住鼻子,被舒蒙遞過了一只口罩。
“……你真是,随時随地都備着口罩。”林濮無語地接過戴上。
“那麽多大體老師在這裏,味道确實有點……”舒蒙左右看看,指着一個裏間的辦公室,昏暗的幾乎看不清路,“應該是在這裏。”
他們走入,辦公室裏有個櫃子,上面加了一把鎖。舒蒙打開抽屜,在裏面摸了一陣,摸出了一個小鑰匙來。
“……你們也真不講究,這麽重要的鎖都是塞辦公室抽屜裏麽?”林濮道。
“誰會知道呢,以前這裏也不是秘密,大家都可以随意取用。”舒蒙把櫃子打開,指着上面道,“羅仁整理的檔案,每個給我們授予的課程,論文,題集他都保留了下來,可以繼續跟進和改進,你看,這是我的。”
舒蒙指着上面一個寫着他名字的厚厚文件夾。
林濮擡手把他搬下來,還頗有些重量:“……好重。”
舒蒙給他托了一把:“放桌上啊笨蛋。”
林濮把檔案放到了桌上,好奇地翻了翻。
中英夾雜着複雜的圖譜,林濮翻了一會覺得不亞于自己背法典的眼暈感,還有不少現場的照片。那些照片無一不記錄着舒蒙曾經的課程中的東西。
林濮翻到了最前端,舒蒙的資料。
他學生證上的照片,即便面無表情也容易讓人覺得在笑,比現在更加銳利的氣質。林濮摸了摸,合上了檔案。
他擡頭看向舒蒙,看見他幾乎趴在書櫃上,湊得很近,忍不住道:“是不是有點暗?”
“不能開燈啊。”舒蒙說,“開燈了可能會引人過來,到時候說也說不清。”
林濮從包裏掏出那把瑞士軍刀,用尾部的手電筒給舒蒙照了一下。
小小而集中的光源,頓時讓視線清晰了一些。
“謝謝。”舒蒙說,“……這不是我送你那把麽。”
“你每次看見它都要重複一遍。”林濮說。
“……只是覺得很欣慰。”舒蒙說,“你居然一直帶着。”
“唯一用過的就是它的手電筒了。”林濮說,“本來覺得是能防身用的。”
“是不是像我在保護你?”舒蒙笑了笑。
舒蒙把視線重新回到那排檔案上面,他托着林濮的手腕,讓他的光慢慢挪動着,在一個個名字上掠過:“你看,這裏有從87年建校以來的所有和實驗室有關聯的人。我們用着前面人的逐漸積累起來的經驗,讀着外面不會編寫的教材,曾經以為是精英化的教學模式,但現在看來,倒是很像一對一洗腦。”
他停留在了一個文件夾上:“啊,找到了,就是它。”
那個檔案上什麽姓名也 沒有,舒蒙把它扛了下來,接着抱到了桌面上,林濮給他舉着手電筒,舒蒙一頁頁翻了起來。
翻了一會,他手中翻頁的速度愈發快了起來。
他語氣急促道:“你看,九八年的碎屍案現場圖片,零二年的殺人案屍體解剖現場,關于毒物的成分報告,這些命案的資料除了警方,當年這麽高清的照片都保留得完好無損,存在于一個大學裏?這個人的課題論文也是,詳細分析犯罪心理和作案手段,但是你仔細看……”
林濮湊過去看了看。
——海棠院碎屍案件的本質是激情殺人。所以用刀刺入女子腹腔後,雖然三刀致命,但不夠精準,有計劃謀殺的好處在于,刺入要害後沒有偏差地讓出血量最大化才能夠達到不可逆轉和修複。
——分屍的目的不在于讓警察無法辨認屍體,而在于引起警方的足夠注意。這起分屍案的是需要把一些看似平淡的犯罪案件,提高到需要社會關注的層面,從而引起之後的熱情探究。這樣,才能達到這起案件被重複加以讨論甚至上升到關注的目的,而不是一個平淡的“謀殺事件”。
林濮覺得論文或是報告這類和學術有關的東西确實應該客觀為主。但這種論述的語氣,并不是那麽的冷靜,反而能感覺到下方暗湧的激情。
“字裏行間并不是在論述別的事情,你不覺得他更像是在……寫自己的犯案過程?就像寫菜譜一樣。他究竟是把自己代入進了兇手,還是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故事?”舒蒙說,“而且,為什麽檔案上唯一沒有标注這是誰的東西?每份論文也殘缺不全,都是拼貼或者剪輯的,明顯就是想刻意隐藏。我很早就注意到了這個,我問過羅仁,他回答得模棱兩可。”
“或許這不是某一個人的東西呢?”林濮說,“它只是一個規整,或是一份普通的教學材料而已?”
舒蒙顯然已經陷入了這種情緒中,沒有再回答他的問題,或是不想去思考他的問題:“……刻意隐瞞什麽呢?這是誰的檔案?我覺得……這就是那個人的吧,他在跟蹤我,監視我,引導我……為什麽呢?他還可能殺害了我的父母,那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舒蒙。”林濮抓着他的手臂,“你冷靜點,你看着我!你別讓自己陷入焦躁。”
“我沒法思考問題……”舒蒙有些痛苦地閉上眼,後背靠在書架上。
他腦內出現了羅仁的樣子,他站在自己的對面,他們對站着,羅仁在引導他繼續下一步的動作。
而面前的解剖臺上,是那天那具夢裏的屍體。
是林濮。
舒蒙一下睜開眼,低低急喘了一聲。
“我不能讓他傷害你。”舒蒙雙手抓着林濮的手臂,神經質一般地低語着,“他或許不會放過我,但我不能 讓他傷害你……你現在是我全部……林濮,我不想你也離開我。”
“……”林濮頓了頓,他脫下口罩,擡手也摘下了舒蒙的口罩,接着抱住了他,用力抱緊他,“舒蒙,我沒事,我們也不會有事,我更不會離開你。”
他捧着舒蒙的臉,一字一頓道:“是你病了,舒蒙。”
“……”舒蒙垂下眼。
“答應我了,我們明天就去看醫生。”林濮說,“沒有人會傷害我,也沒有人會傷害你。”
“林濮。”舒蒙回抱住他,接着在他幹燥的嘴唇上啄了好幾下,确認似的道,“對不起,我真的忍不住去害怕。”
“沒事,不會有事的。”林濮說,“我們先離開吧,這裏太不舒服了,感覺自己被泡在福爾馬林裏。”
當他們離開之後,外部夕陽的溫柔讓方才陰郁的情緒終于得到了一點緩解。
舒蒙還是把他的手緊緊拉着,放在自己的口袋裏。
林濮知道,舒蒙現在就像個緊張的又随時可能爆炸的氣球,但凡來一根針必然會爆破。而他……他是舒蒙現在唯一的穩定劑,只能無限延長這個時間,所以讓他得到有效的治療一定是最當務之急的方案。
舒蒙說自己是他的全部,他何嘗不是自己的全部呢。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對晚上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