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七】惡鬼
“現身了?”林濮的勺子掉到飯盒裏, 他抽了兩張紙巾想擦嘴,但一時間确實有些興奮, 捏在手裏死死團成了團, “在哪裏?!”
“警方終于排查完當年這四個人家中搜出的有效資料裏面的一些客戶名單,找到了兩個當年附近城市被詐騙後又投身代理的人。”舒蒙說,“他們都在海潭,有一個在昨晚的時候報案,說自己晚上回家的時候感覺被跟蹤。警方一對名字, 恰好對上了。”
“杜健城還在城內?”林濮問。
“是啊, 二十四小時盯着呢。”舒蒙說。
“果然有兩個人。”林濮把團在手中的紙巾抛擲到垃圾桶裏。
“他現在人在海潭, 一定會再次犯案的。”舒蒙說, “至少是個好消息。”
“嗯。”林濮點點頭。
“你下午上班麽?”舒蒙說, “我去區裏開教研會, 開完就能翹了。”
“這位老師,我們律師是朝九晚六的。”林濮說, “我也真是奇怪, 老師的班究竟是怎麽被你上成九點上班三點下班的。”
舒蒙顯然心情很好:“翹了吧,陪我去個地方。”
“……”林濮說, “去哪兒?”
“去寺裏。”舒蒙說。
“……你還信佛?”林濮奇妙道。
“不是我。”舒蒙說, “帶你去見見我爸媽。”
林濮愣了一下,半晌才道:“好……”
舒蒙那天和他說起自己的父母之後, 就再也沒有提過其他。但林濮感覺得到,這片曾經他心裏仿佛沼澤之地的地方,正在從不得觸碰而變得逐步柔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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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可以跟自己敞開說這些曾經禁忌的事情, 讓林濮覺得足夠了。
下午的時候,舒蒙的電話來了。
“你到了?”林濮邊接邊把書放到了架子上。
“我在門口了。”舒蒙說,“你們律所大門口。”
“……”林濮轉過身,就看見周卿卿來敲門。
“林律,舒老師又來啦。”
你為什麽要說“又”……林濮心裏吐槽了一句。
他把桌子上的東西規整好,說道:“我知道了。”
“給他沖杯咖啡嗎?”周卿卿問。
“不了,我要出門一趟。”林濮說。
林濮從自己辦公室走出去,就看見舒蒙靠在律所大門口,旁邊兩個之前一起團建唱過歌的女生在和他說話。舒蒙樣子懶懶散散的,手插在外套口袋裏,雙眼垂着笑,像個迷人的公子哥。
好像是注意到了林濮的目光,他從這裏擡眼,笑意更濃了一些。
“不上班啊你們!圍着這裏幹什麽!”王茹從後面路過,敲了敲那兩個女孩的背,“快點回工位上去,別在門口瞎晃悠。”
兩個女孩吐了吐舌頭,轉身走了。
“茹姐,我出去一趟。”林濮對王茹說。
“好。”王茹笑眯眯道,“ 慢走哦,您腿剛好,不要劇烈運動。”
林濮總覺得她這話說的哪裏怪怪的,王茹最近非常奇怪,總用一種相當玩味的眼神看他,被他抓包發現後,就會眯着眼笑當無事發生。
舒蒙非常順手地抓起林濮的胳膊,摸到了手腕,還狀似責備的口吻:“是啊,腿剛好,走路看着點。”
林濮瞪了他一眼。
等他們倆走後,王茹用手捂住自己心口站在門口看了一會。
周卿卿晃悠過來,撞了她一下:“茹姐,站這兒幹嘛?你是不是看上舒老師了?”
王茹用手抓了一把她的大卷毛,龇牙道:“……你看不出來嗎?!”
“看出來什麽?”周卿卿一臉莫名。
“你不覺得林律師和舒老師有一腿嗎!?”王茹道,“那天團建我就覺得他們有問題,後來越看越有問題!他們真的是去查案,不是去談戀愛的嗎?!”
“……”周卿卿愣了一會,“……我靠。”
“我靠。”王茹重複了一遍,“我靠,我覺得他們好配……”
“我也覺得!”周卿卿激動地轉頭,和她兩個人握着手,緊緊握在一起。
……
“阿嚏——”
林濮上車之後打了個噴嚏,随手抽了一張紙巾。
“感冒了?”舒蒙坐上駕駛位,“最近天氣忽冷忽熱的,你們律所空調都不開?省錢啊?”
“我們樓是中央空調。”林濮說,“全看物業……”
舒蒙啓動了車子,車載音箱裏就傳出了聲音:“現在金耀路段擁堵,還望前往的司機耐心等待……”
舒蒙打開手機連了藍牙,熟悉的英文女聲才慢慢傳出。
林濮動了動,靠到了後座上,可能是今天心情确實不錯,舒蒙哼出了聲。
林濮也跟着哼了兩句,舒蒙轉眼看他:“喲,你也會唱?”
“……”林濮不想說,這他媽也是我的歌單。
舒蒙帶他繞了外環,林濮平日裏不太燒香拜佛,家裏也根本沒人信。只有曾經和養父妹妹還住在村裏的時候,大家逢年過節有燒香祭祖的習慣。養父從來不把他當外人,都讓他行的是長子禮,鄰村之間還有廟會,林濮小時候去趕過一趟,十裏八村的人都在,熱熱鬧鬧的。
正這麽回憶着,等他到了地方,才發現這裏都已經快出白津的城區了。
寺廟在山中,還要開一小段的盤山路,寺廟外觀質樸,古色古香地掩着兩棵大銀杏,秋日裏樹上底下都已經金燦一片,鋪滿蜿蜒的路上,是相當迷人的秋天景色。
進了廟裏就能看見香爐,和尚轉眼看舒蒙和林濮,打量了他們一眼。
“您好師傅。”舒蒙道,“我父母的福位供在般若殿,我今天來看看他們。”
和尚道:“你先随我來。”
林濮跟在後面,左右看着。
這寺廟雖然此時香客不多,但 能感覺到香火不斷,耳邊盡是誦佛的聲音,很輕很低,仿佛和周遭渾然成了一體,反而顯得寧靜。
帶着舒蒙和林濮進入了大殿之後的地方,林濮才發現後面別有洞天。
“你不常來。”和尚說,“但我記得你,上一次來還是兩年前了吧。”
“嗯。”舒蒙應了一聲,“我沒臉見他們。”
和尚道:“那麽現在呢。”
“……”舒蒙沒有說話。
和尚帶他們進了大殿,又來了兩個和尚,重彩和濃金交相輝映的殿中四面有四尊巨大的天王像,手握琴、劍、珠、傘,面朝中央。和尚們把牌位請出還有些儀式,舒蒙和林濮等他們擺放完成,退出了殿外,兩人敬了香,舒蒙一下就跪在了蒲團前。
真是雙膝一聲響,重重跪下去的。
林濮愣了一下,也跟着他一起跪了下去。
兩人默不作聲地跪着,舒蒙不動,林濮也當然不敢動。
半晌,舒蒙出聲道。
“這不是我給我爸媽弟弟供的福位。”舒蒙看着前方,“……當年他們死後操辦後事,都是羅老幫着我一起辦的,後來是羅老出錢買了這裏最好的位置,嘴上說是希望好好供養給子孫積福,給他們度入輪回往生。後來我才知道,他不過就是怕他們死成惡鬼來索命,找個地方鎮壓着,明明是給他們自己圖個心安而已。什麽子孫積福,都是鬼話。”
林濮向上看着,四面四個天王沖向中間,他們腳踩惡鬼,面目兇狠,四方的壓迫感都集中于他,仿佛窺伺他心中的一切,而他們包圍着的牌位就顯得相當渺小。
舒蒙雙手合十,舉過頭頂,翻掌向上磕了三個頭,林濮也跟着他一起。
“他們會理解你的。”林濮起來說。
“理不理解我現在也不知道了。”舒蒙看着前方,“這殿裏供的不止我父母,多少被他們直接間接害死的人,因為那些無聊的權利金錢鬥争,最後都化為一捧骨灰,被放在盒中供在這裏。”
“我有時在想,他們這麽害怕怨氣深重,惡鬼索命的,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才是人間最厲害的惡鬼麽?”舒蒙說。
“他們怎麽會知道呢。”林濮冷笑一聲。
他和舒蒙站了起來,林濮看着上方,喃喃道:“我以前覺得,戰勝惡鬼的辦法是有法律和正義,但後來我發現并不是,戰勝惡鬼的辦法只有……”
“變成惡鬼。”舒蒙勾嘴笑笑,轉眼看他,“變成比惡鬼更殘忍的厲鬼。”
大殿空曠,說話聲輕都有沉重的回音。“厲鬼”兩個字仿佛來回幾次,變成了一種更空蕩的存在。
“……”林濮垂下眼,“對。”
舒蒙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擡手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走吧,再晚點下山,山路不好走了。”
“好。”林濮說,“……等……等事 情結束,我們再來一次吧?我今天沒帶什麽東西,覺得很過意不去。”
舒蒙率先走在他前面,背對着他:“好啊。”
他走到門口,對着引他們進來的和尚雙手合十,接着拿出了供養給他。
“阿彌陀佛。”和尚雙手接過,從手中拿出一串佛珠,又雙手奉到了舒蒙的面前,“大師佛法開光的串珠,保佑平安,務必收下。”
舒蒙道了謝,塞進了口袋裏。
林濮和他并肩走出去,外面已經是夕陽餘晖。
他們進入到車內,林濮在系安全帶,系完之後一轉眼,發現舒蒙在看他。
莫名被他那雙眼盯得有些怪異和羞澀,林濮輕聲道:“看我幹什麽?”
“看看你。”舒蒙溫柔道。
林濮蹙眉:“你怎麽了?”
“看看你不行啊?”舒蒙說,“你說你,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帥得可以去當明星,能不能多笑笑,笑起來多好看啊。”
林濮側身過去:“舒蒙,有話你就說……”
舒蒙傾身過來,按住他一邊的手,吻住了他還在喋喋不休的嘴。林濮睜着眼往後縮了一下,舒蒙就往前湊上一點。
“學長想告訴你,世界上還是有公理正義的,有很多很多光明的東西,你要變得強大,要為很多人伸張正義。”舒蒙用額頭蹭着他的額頭,手捏着他的手,親了親他修長的手指,“所以會髒手的事情,你不要去做。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以後都要平平安安的。”
說罷,他把那串佛珠拿出來套在了他的手上,佛珠有些涼意,舒蒙的手更涼。
林濮張了張嘴,又被舒蒙吻住了。
“……你能不能。”林濮躲了一下,“讓我說完話。”
“不能。”舒蒙說,“你問題太多了,我也不想回答。”
他話音剛落,手機就響了。
舒蒙放開林濮啧了一聲,看了眼手機坐了起來:“老魏?”
林濮馬上也豎起耳朵:“用免提。”
“舒蒙,你在哪裏?”魏秋歲說。
“我在哪兒……我在白津啊?”舒蒙莫名其妙道。
“明天來一趟海潭吧。”魏秋歲說,“第七個受害者出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可能還有一更(上班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