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喂貓
白津市進入了夏季,太陽炙烤着街道,中午時間,市區的街道上都鮮少有人。
充斥冷氣的寫字樓內,午休時間的電梯特別擁擠。
電梯打開,兩個穿着職業正裝的美人從電梯內出來。
個子略矮,穿着粉色小西裝的卷發姑娘挽住旁邊那個比她快高出一個頭的直發黑西裝姑娘,邊左右看着旁邊一起出電梯的人,低聲嘆了口氣。
“怎麽了?”直發姑娘問。
“我看別人都穿吊帶衫了。”卷發粉西裝撇撇嘴,“我也想穿。”
“西裝不好看麽?”直發姑娘跟着其他人一起在寫字樓外賣排放點尋找着自己的外賣,邊從裏面拿出粉西裝的外賣放到她手上,邊道,“卿卿,你又吃輕食啊?”
“減肥。”周卿卿道。
王茹笑了笑,把自己的外賣拿上,又拿起了旁邊桌上的一個咖啡紙袋。
“何總的咖啡嗎?”周卿卿看了一眼,“我來拿吧。”
“嗯。”王茹把咖啡放到她手中,邊說,“林律師下午要回白津了。”
“真的?”周卿卿眼睛一亮。
王茹踩着她的細高跟,邊和周卿卿拿着外賣往回走,勾着紅唇笑笑:“怎麽,你激動什麽?”
“我都半個月沒看見林律師了。”周卿卿拎着外賣袋子,和王茹縮到電梯的角落,兩人輕聲交談着,“他之前出差去海潭市,據說幫原律所的朋友打一個離婚官司,我奇怪的是何總居然會放人?連着林律師,這律所才四個律師,八月事情又那麽多。”
“林律是高級合夥人,說不定地位比老板還高。”王茹說,“而且你知道,他之前在海潭的律所可是全國頂級的律師事務所,他辭職來白津市本來就是個讓人費解的事情,反正現在在我們律所也是他找官司,又不是官司找他。”
周卿卿抱着咖啡防止灑出,和王茹擠出電梯,拐彎進入到平何律所的大門,走到用餐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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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卿卿去送咖啡,王茹把她們二人的午餐拿出來在桌面上陳列好,坐下來。
等周卿卿來了,她拿起手機對着桌上的五顏六色的輕食拍了個照,加了層濾鏡發朋友圈,兩人沉默地玩了會手機,莫名話題又轉了回來:“所以到底為什麽啊?”
“什麽為什麽?”王茹邊吃飯邊問。
“為什麽茹姐吃飯口紅不會蹭掉……”周卿卿看着她感嘆,又一拍桌子道,“不是!為什麽林律師會放棄高薪工作到白津來啊?而且他本來就是海潭人吧?放着大城市不待,來我們這種三線城市……”
“誰知道呢?”王茹手抵着下巴,“可能是大城市又是全國頂級的律所,壓力太大,人家想回來當合夥人養養老?再說了,我們這裏的一些案子可比大城市 的匪夷所思多了。”
周卿卿雙手捧臉道:“不過林律師啊……年輕,有錢,律師職業,帥,這幾個詞放在一起,夢幻又不真實,要不是我認識他,我都會懷疑這樣的人怎麽會真實存在,太完美了。”
“夢幻?完美?”王茹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哪裏夢幻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們……”王茹指指自己,“我最近晚上加班加到崩潰,我就準備買點東西犒勞一下自己。那天等我一通買完,我發現我買了三瓶眼霜!兩瓶抗疲勞保健品!別人賺錢時賺錢,我們律師賺錢是續命。”
“噗。”周卿卿笑起來,給她把咖啡放到面前,“最近是辛苦了哈茹姐。晚上沒事兒吧?我們倆去逛街?”
“逛什麽街啊……”王茹垂下肩膀,忽然咳嗽一聲,又重新坐直。周卿卿看見她的目光,趕忙也跟着坐直,轉身看見了走過來的人。
“何總。”王茹擡手理了理頭發,對面前的男人打招呼。
“何總好!”周卿卿一起跟着回頭微笑道。
何平三十來歲,身材标準健壯,梳了個油頭。看名字就知道了,他是白津這所平何律所的創辦人。
“吃飯呢。”何平對她們點點頭,對周卿卿道,“下午林律師回來,把最近分門別類好的卷宗提供給他,你們最近有什麽訴訟問題也記得咨詢一下他。哦對了,晚上組個局?咱們好好迎接一下他。”
“好的。”王茹點頭道。
何平走後,王茹又低聲吐槽:“組局?林律什麽時候參加過飯局酒局的,有一次好不容易拖去了,還半路就悄悄退場了。但是老板還是堅持不懈邀請他,不知道老板什麽心态。”
周卿卿贊同道:“心疼老板,不過我一直覺得,林律這樣是因為有家室啊……”
“家室?”王茹擺擺手,“不可能啦,用你腦子想想,他怎麽有空談戀愛?”
“也是,想想我有個他這樣的男朋友我也受不了。”周卿卿壓低聲音悄悄道,“不過你沒發現嗎?林律再晚都會回家,有一回四點還回家堅持睡了一覺才過來。”
“嗯……也可能只是單純戀家,家裏床特別舒服。”王茹把吃完的碗筷放進袋子,“行了,不八卦他了,吃完了吧?我們得趕緊收拾,下午要開會呢。”
兩個人剛站起來,就看見門口走進來的人。
“啊!”周卿卿低聲道,“是林律師回來了。”
王茹順眼望過去。
律所前的透明走廊上,一個人穿着淺灰色的西裝,玻璃上倒映出他修長的長腿,雖然身材纖細,身高卻高。男人背脊筆挺地進入,腳下絲毫都沒有猶豫。
他一雙淡漠如水的暗灰色瞳孔,慢慢掃過了律所玻璃另一側的各個房間,鼻梁英挺雙唇淺色,下巴小巧精致,看起來有種生人勿近的氣場,又因 為帥氣的樣貌讓人舍不得挪眼。
他穿過走廊,直直拐彎路過了餐廳休息室。
他路過她們就餐的餐廳,王茹馬上和他打招呼:“林律師,您回來啦?”
“嗯。”林濮看向她,淡淡笑了笑。
“何總剛剛出門,你要不先去他辦公室等他?”王茹說。
“不急。”林濮說。
“哦,我之前那個起訴狀……”王茹說,“楊律讓我給你看看的那個……”
“在路上看了。”林濮說,“有點問題,我一會給出你修改意見。”
“嗯。”王茹點頭,“謝謝林律。”
林濮腳步沒有停,徑直走入了自己的辦公室。
林濮的辦公室在走廊最前端的玻璃房內,他進入之後關上房門,把背包挂了起來。
桌上有不少半個月來擠壓的文件,林濮把它們一份份拿起來,然後分門別類放到了自己面前的臨時書架上,以便之後核對。
門口有人敲門,是周卿卿把咖啡送進來,準備了林濮喜歡的美式。
“謝謝。”林濮說。
“不客氣。”周卿卿道,“有事叫我啊林律。”
他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口,打開了電腦,等待開機時雙眼盯着屏幕發了一會呆。
午休時間還未結束,周卿卿剛準備去整理一下會議室,方便下午開會使用,就看見門口有訪客。
“您好。”周卿卿立刻道,“您是有預約嗎?”
“我約了林濮律師。”門口的年輕女人抱着她的包,看着周卿卿。
“林律師?”周卿卿禮貌笑了笑,“稍等一下女士。”
她走到前臺後面,翻開預約記錄查看了一下,又匆匆走出去微笑道:“不好意思啊女士,我們這裏暫時沒有預約記錄,您方便再确認一下嗎?”
“我是昨天聯系的林律師,林律師說還沒有回白津市,他聽了我的描述後,叫我今天來找他就行了。”年輕女人繼續道。
周卿卿眨眨眼:“這樣啊……那我……”
“是陸女士嗎?”林濮不知道什麽時候端了杯咖啡站在不遠處。
“是。”陸女士看着她,“您是林律師?”
“是,卿卿,帶人去接待室。”林濮說,“您稍等我一下。”
“啊,好的。”周卿卿也有點摸不着頭腦。
但林濮做事,上下都不敢有二話。周卿卿對着年輕女人說了句“您好,這邊請。”,便帶着她走進了內部的接待室。
等人走後,林濮拿着水杯,才拿出了剛剛持續震動的手機,垂頭看了一眼。
手機上蹦着幾條微信消息。
林濮點開,看見微信名備注是一個黑色的心圖案的人,發來了幾個消息:
——你回來了?
——晚上回來吃飯嗎?
——看見回我。
——喂,你都發朋友圈了?看不見微信?
林濮面無表情的臉上微微松動,挑起眉毛看 了一會,噠噠回複後才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裏,慢慢又喝了口咖啡。
“嗯?回來了?”
何平從律所外面走入,恰好撞到了站在走廊裏的林濮。
“嗯。”林濮點點頭,“我接了個案子,委托人已經在接待室裏面了。”
何平頓住腳,轉頭看他:“什麽時候接的?你不是剛回來?”
“在火車上。”林濮喝了口咖啡,對他道,“她打電話和我說完,我就想約她細聊了,開的價格相當豐厚,是你想象不到的豐厚。”
“哦?”何平舒展了一下眉頭,“需要我一起嗎?”
“不用。”林濮搖搖頭。
“辛苦了啊林律,一回來就開張。”何平對他揚揚手中的咖啡杯,“晚上給你辦個接風宴,你不許不來。”
林濮想都沒想拒絕:“不來。”
“喂。”何平惱道,“第幾次了?你社恐啊?”
“嗯。”林濮點頭,“十級社恐。”
“……”何平嘆了口氣。
林濮把杯子放到何平手中,說了聲“謝謝”。無視對方叽裏呱啦的抱怨,徑直走向了接待室內。
……
省醫科大附中,在暑假期間也相當熱鬧。
上一批高三學生發布成績後,迎來了一個漫長的暑假,而準高三生則在這一天重新回到了校園裏,來參加這個提前開啓高三生涯的夏令營。
不情不願的除了學生,當然還有老師。
舒蒙雖然不是高三的老師,但因為高三化學老師臨時有事,不得不由他帶班幾天。
反正暑假漫長,閑着也是閑着。
自習課下課之前,舒蒙看了眼手機上的回複:
短短一個“嗯”字。
自己發了那麽多條消息,也不知道在“嗯”他哪一句。
舒蒙把手機放回自己的口袋裏,把課本夾住低着頭走出了教室,走廊上其他班的學生都和他打招呼,舒蒙眯着他一雙狹長的眼笑着地點頭,一邊溫柔地說着“辛苦啦。”一邊大步向前走着。
他雙眼狹長,戴着一副平光的金絲邊眼鏡。額發因為工作需要梳向腦後,露出英俊的五官來。他眉眼溫柔,一雙眼看人總錯覺含情脈脈,說話總是溫和而緩慢。
學校自下而上,沒有人不知道這個高挑帥氣的化學老師,好像有他上課,連暑假的夏令營都不會變得枯燥無味。
舒蒙穿過走廊,推開辦公室的門 ,走到了辦公桌旁邊,拉開椅子坐下來。
辦公室的課間時間,正在熱火朝天讨論着各種話題。
雖然對暑假期間的夏令營教學活動有相當大的成見,但很快,老師又開始天南地北地聊着。
“今年帶高三,沒辦法。”語文老師說,“暑假也沒法出去旅游,否則這個時候,我肯定都帶我女兒去國外了。”
“本市玩玩不就好了?”數學老師說,“郊區現在那麽多娛樂項目 ,我前幾天還帶我女兒去玩了那個什麽樂園,很不錯的。”
“郊區啊?話說之前郊區有個案件哦。”語文老師對對桌的數學老師道,“你看了嗎,沈老師?”
“你說音樂節那個嗎?”數學老師說,“看了看了,我親戚還就在現場呢,吓死了!”
“是啊。”語文老師說,“好吓人哦,你說那個歌手是不是嗑//藥了?”
“搞搖滾的都這樣的。”數學老師做了個“rock”的手勢,來回搖頭晃腦了一下,周圍的老師看着她的動作都跟着哄笑了起來。
“比較瘋狂。”年紀大一些的另一個老師說,“我們那個年代搞搖滾,還要瘋還要狂!唱歌都是吼得哎喲……聽都聽不清在唱什麽東西。”
“海灘附近不太平,去年二中不是還死了個學生?你說這個事情是誰的責任啊?”語文老師喝了口茶缸裏的水,“現在都沒公布是意外還是自殺呢,以後去海灘就覺得膈應。”
“這就涉及個問題啊。”數學老師說,“是主辦方追責經紀公司,還是經紀公司追責主辦方,還是……哎,最慘的還是現場觀衆和歌手,哇,我站第一排都得有陰影。”
“你怎麽知道歌手沒嗑///藥啊?八成是嗑了。”語文老師又把話題轉了回來,“不清醒狀态下自殺的話,這也真不能算‘受害’吧。”
舒蒙看着手機和教案,手中的筆轉了個圈,“吧嗒”落到了桌上。
周圍在這聲響動之後莫名安靜了下來。
舒蒙微微眯起眼,一雙狹的眼略過桌子,落到了對面數學女老師的身上,溫柔無害地笑了起來:“不好意思。”
他一邊道歉,一邊在筆記本電腦上輸入了——“白津海灘搖滾音樂節”。
搜索新聞欄立刻跳出了最新的新聞,舒蒙長指輕點鼠标,耳朵卻聽着數學老師繼續道:“搖滾樂裏唱着唱着忽然就要向後躺着往下跳那個……你們知道吧?那個動作叫什麽來着?”
“‘跳水’。”舒蒙忽然開口道。
“那個叫‘跳水’啊?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他肯定是想做這個動作,以為下面有人呢。”數學老師笑起來,“……舒老師你很懂哦,平時也聽搖滾啊?”
“不太聽,但去玩兒過音樂節。”舒蒙搖頭,目光回到了筆記本電腦上,看着新聞的标題:
——搖滾樂手“跳水”途中致死。
上課鈴響後,這個話題這麽過去了,接着,接水的接水,理教案的理教案,準備去教室進行下一堂課程。
隔壁的語文老師滑着椅子靠過來找舒蒙,舒蒙感覺到對方的時候,已經手快關掉了網頁,語文老師湊過來道:“舒老師,晚上張老師兒子滿月請客,你記得要去啊。”
“今晚?”舒蒙看着手機撇嘴,“今晚不行。”
“怎麽了?”語文老師說,“他們都說一定要喊你呢。”
“今晚啊…”舒蒙看着手機,語氣緩慢勾嘴道,“今晚要回去喂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