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定北将軍和夫人的死訊傳回了靜安城。
說定北将軍平定西北,立下赫赫戰功,本欲啓程回京,卻有殘黨追奔溫家而去,定北将軍在和夫人亡命途中被人圍堵致死。
定北将軍是誰?
皇帝欽點的,溫家大公子,溫樂山。
溫樂山人呢?
亡命西北?
沒有啊,幾日前就回來了啊。
這不好好的,還帶着夫人一起回來的。
死裏逃生,這可是立戰功了,是不是得封侯授官啊?
街坊鄰居這樣說,朝堂大臣也這樣說,連溫遠也差點信了。
差點信了,當初去了西北的,就是自己的大兒子溫樂山。
可其實呢?
不是的。
溫樂山去了水草豐美,經濟富庶的南方。
去了西北的,是溫玺塵。
當初毫無預兆地,溫樂山把那位張家大小姐領回了溫家,溫遠和溫玺塵都很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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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樂山平時不是這麽個性格,每一步都走得很穩,溫遠本以為溫樂山會一直無心于嫁娶之事而聽從他的安排的。
聽溫樂山說他們兩人情投意合,而張家在南方養老的老太太患了重病,怕是命不久矣,希望可以早日成親,讓老人看見自家孫女找了個好歸宿,最後這些日子,張家大小姐說要溫樂山随她去南方,陪在老太太身邊。
溫遠派人去打聽,回來的人說,張家是靜安城旁一個小城裏的大戶,也是在南方發家,後來搬到了北方,已經來了十幾年了。
雖然沒有陳家勢力大,但才來北方準備站腳的溫家自然樂意。
而且那張家大小姐溫聲細語,性格似水,想必将來過了門也是個賢妻良母。
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來了。
婚禮籌備得很快。與其說快,不如說有點倉促。這話才提出來還不過半個月,他們兩人便成親了。
他們成親後三個月,朝廷的軍令就下來了,要溫樂山做定北将軍,平定西北。
君命不可違,可溫樂山的夫人有喜了。
新婚燕爾,且才知要做父母了,即要別離,誰也不願見此景。
出征前兩天的那一夜,溫樂山敲響了溫玺塵的門。
溫玺塵開門,溫樂山見溫玺塵穿得整整齊齊,就像知道溫樂山會來,在等溫樂山一樣。
平日此時溫玺塵該休息了。
“玺塵......”
溫樂山話未說完,溫玺塵便說:“大哥,玺塵願往。”
堅定且無所畏懼,這股少年意氣是溫樂山沒有的,是一點一點在溫樂山的骨子裏抽離掉的。
溫樂山沒想到溫玺塵會如此通融,即便他知道他這弟弟雖然話少,但情感一點都不少。
那晚溫樂山要給溫玺塵跪下,被溫玺塵拉住。
他說,這是身為兄弟應做的。
溫樂山其實是心虛的。
溫遠在朝廷還沒立住腳,卻已有人暗暗出手了。
為了避免讓自己家的兒子上戰場,幾位大臣舉薦了溫樂山。
朝中有敵亦有友,此事一出,溫樂山便知道了軍令要下來,他不想去。
于是他用了幾日找到了張家大小姐。
張家大小姐雖是大家閨秀,可那小城裏的人都知道,這張家大小姐卻是個克夫的命。
第一任丈夫落井而死,第二任丈夫誤食□□致死。
還都是在拜堂之後,洞房路上。
明明兩人的死都和張家那大小姐無關,卻都說是她把那兩個男子克死了。
一傳十,十傳百,這話一出,沒人敢再要她了。
溫遠派出去打聽的人呢,也是收了溫樂山的好處,只說了些好的,沒說那些壞的。
哪來的什麽情投意合,不過是他花了大筆銀兩買來的媳婦,張家那老太太呢,健健康康,無病無憂,還收了錢得了個富家女婿。
各取所需罷了,至于什麽克夫不克夫,溫樂山倒是不信,只看這女子身家清白,性子也好,家裏人南北各居一方,也方便他施展後面的計劃,便就是她了。
私欲面前,兄弟情義?
早已被他抛之腦後。
有誰願意去西北呢?
幹旱年滴水不下,常有外域人入侵,西北內部邊疆叛亂......
貧瘠,戰亂,荒無人煙。
可溫樂山忘了,他這個弟弟,可要比他聰明得多啊。
溫玺塵難道不知西北何狀?
于溫玺塵而言,自幼缺失母親的關愛,父親常年不在家中,家兄如父,就算是溫樂山不來找他,他也本要去找溫樂山說的。
大哥才娶了嫂子,才成了父親,他怎麽忍心見兄長和嫂子兩地分離。
不僅如此,溫玺塵還以為良計地為他哥指路,怕被人知道了他們偷天換日,讓他哥帶着他嫂子去南方,等他回來了再回來,那時溫家在靜安城的地位一定更穩固了。
他以為很快就能回來。
此事一定,溫玺塵次日便去了陳家。
難得溫玺塵主動登門拜訪陳家,陳卿念雀躍着迎他進來。
卻看到他眼裏有些異樣。
溫玺塵這人,雖然情緒不外露,但千言萬語都寫在眼睛裏。
他眼裏現在含着不舍,愧疚,和不安。
舍不得離開靜安城,離開他爹和他哥,舍不得離開陳卿念。
他于心有愧,為了成全他哥和他嫂子,他答應了替他哥出征,甚至還是他自己先開的口。
不安的是,怕離開靜安城去西北那幾年,陳卿念會變心,回來之後她就不像現在這樣天天纏着自己了,如果她的心移到別人身上......光是心上想一想,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像是心上纏了藤蔓,也像是被火燙了指尖。
陳卿念問溫玺塵怎麽這副樣子。
溫玺塵開不了口。
這趟來找她,就是來道別的。
可是溫玺塵萬萬沒想到的,是陳卿念說,要随他一起去西北。
這當然不可以,他們現在男未娶女未嫁,還不是夫妻。
連個随軍的名號都沒有......
當時所有人都說陳卿念瘋了,陳卿念也覺得自己瘋了。
為了溫玺塵,她可以瘋,不是失心瘋,而是瘋狂。
縱使當時她爹,她娘,她姐都勸她,讓她回心轉意,讓她老老實實在家裏等溫玺塵回來,可她就是不聽。
當初走的時候,連後路都給她留好了。
出城每十裏就有陳臨淵安排的馬車在等,萬一小女兒反悔了,可速速回家,不耽誤出征行程。
所謂出征,卻是連個儀式都沒有。
軍隊在西北駐紮,只等将軍過去。
三個馬車,一些幹糧,一些行禮,一些盤纏,便把定北将軍打發到西北去了。
好聽點,出征。
不好聽點,送命。
誰知道,溫玺塵竟真真地把西北作亂的人擊退了,以少勝多,大獲全勝。
可陳卿念卻因為她姐的事兒傷心欲絕,起初只是染上風寒,後來越發嚴重,日漸消瘦,身子的弱是累日堆積起來的,最後竟病得動彈不得。
溫玺塵和陳卿念前世并無夫妻之實,在西北的婚禮是陳卿念想要的。
到西北之後過了半年的安靜日子。
這半年裏,溫玺塵和陳卿念經歷了很多,雖是已有婚約,但為行合卺之禮。
那日陳卿念找溫玺塵別別扭扭地說了半天話,溫玺塵其實早已明曉她的意思,但奈何不會表達,陳卿念跺跺腳,臊着臉說想要嫁給他。
那是陳卿念初次明了地道出自己的心意,溫玺塵也未想到陳卿念會如此直接。
本就是注定要走完一生的人,單是聽陳卿念這樣說,自己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溫玺塵也紅了臉,着手籌辦婚禮。
他一直由着她的性子來的。
可就在洞房花燭夜,溫玺塵卻因興醉飲走錯了屋子,陳卿念就在屋裏等了一宿。
第二日一早,戰報就傳到家裏,溫玺塵要出征了。
戰事順利,溫玺塵凱旋。
可只此一戰,戰歸路上溫玺塵便知,西北不止幹旱、貧窮和戰亂,他便有些後悔,他不該娶陳卿念的,當初的決定太過自私了。
且那時他天真地以為,西北沒這麽亂,只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叛黨而已。
還有一個接一個的連環計,計謀背後的狼子野心随時吞噬人的性命。
比貧瘠更可怕的,是人心的貧瘠和貪婪。
溫玺塵有了很多顧慮。
他生怕自己戰死沙場,耽誤了陳卿念,所以未曾和她圓過房。
他們遠在西北成了親,除了兩家父母,其他人一概不知。若他出了事......陳卿念回去還是個幹幹淨淨的女子。
溫玺塵如是想。
且那一戰過後,溫家便日日不安寧。
白日有人圍着本就不大的溫家日日盯梢,夜裏也時常有人闖入,西北的溫家不及在南方時,也不及在靜安城時。
連個看家犬都沒有。
起初只有一兩個人,溫玺塵未多在意。
後來這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溫玺塵開始警惕起來了。
白天他到周圍去巡查,夜間他也睡得輕,要麽在別室,要麽在屋頂。
怕夜裏起來把陳卿念吵醒。
西北這處小院子,茅草頂,土坯房,環境差得不得了,可陳卿念卻從來無半點怨言。
有時夜裏陳卿念睡得也不安穩,常會喃些夢話,眉頭常會皺到一起。
淩晨天蒙蒙亮時,确保一夜已經過去,無患了溫玺塵便會偷偷進屋子,常會幫陳卿念舒開眉頭,在她眉心落下一個吻,再出去,去別室補覺。
溫玺塵心想,若真能立了戰功回去,定要補給她一場風風光光、全城矚目的婚禮。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會穿插兩章有關前世的,是溫二做的夢^_^有些許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