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抓病鴉
“西南方向三千只。”
“這麽多?”
“我靠!”
“今天晚上還能回家睡覺嗎?”
“明天我值班啊!”
“那正好你寫報告咯。”
“對啊……”“贊成……”“附議……”
五個身影漸漸融于夜色,說話的聲音也被一種撲棱聲掩蓋。不知哪裏飄來的兩片黑雲不偏不倚的蓋住彎月,連半點亮光都沒有透出來。
“今天晚上真邪門了,一點光亮都沒有。”
“月黑風高殺人夜,不是正好應景嗎。”
“噓。”
瞬間安靜下來,五人停下腳步,就近找了幾棵樹,身姿矯健的爬了上去。
“我有點怕。”
衆人都在屏息凝神,忽然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耳後想起,吓得前面那人差點從樹枝上摔下去,說話那人手忙腳亂的把他撈起來。
“葉紀!你腦袋打鐵了!吓死老子你就可以拿我的獎金了啊!”
“對不起,對不起”被叫作葉紀的那男子忙不倏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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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到我這來做什麽,老大知道了你又要被罵。”
“我實在太怕了,一點光都沒有,我什麽都看不見。小也你不怕嗎?我聽我奶奶說這種不見月亮的晚上陰氣最重,傳言有一個女人……”
“閉嘴!”被叫作小也那人忍無可忍,“你不要每天和老太太去聽那些評書行不行?”
“我……”
一只手捂住嘴打斷了接下來的話。
剛才隐隐約約的聲音越來越清楚,仿佛什麽東西在互相拍打,急切又雜亂。在林子的另一端出現了一大團黑壓壓的東西正向着他們移動,實在太昏暗看不清是個什麽,只是一股奇怪的味道先行一步到達,仿佛一塊破抹布怄了三天三夜。少時,等那團東西更靠近一些才分辨清楚,那居然是數千只烏鴉組成的隊伍,它們緊挨着彼此,翅膀打到同伴的身上也不在意,奮力向前方飛去。
一看清這些東西,剛才那還害怕鬼怪的男子就率先沖了出去,只見他兩個跨步就躍到了另一棵樹冠上,抽出一把長刀,刀身雪亮,在一片黑漆中格外矚目。
“傻子!”江也慢了一步,沒有拽住他,暗罵一聲,只好跟上。
葉紀長刀一揮,刀風竟然掃落打頭陣的幾只烏鴉。不過這絲毫不影響後面的速度,不僅如此,原先擠成一團的烏鴉出現分散的趨勢
“不好,它們要擺鴉陣。”
江也在後面大喊,掏出一條綢帶向空中撒去,嘴裏細念法咒,綢帶立刻展開,隐匿在其他方位的三人亦現身,其中一人抓住綢帶的另一頭向反方向奔去,另兩人掏出幾把小刀朝鴉群飛去,打落兩排烏鴉。
但這不過是杯水車薪,烏鴉有次序的展開來,那綢帶顯得愈加脆弱,扯着綢帶兩端的人也卯足了勁。
枝條被幾人踩得‘嘩嘩’作響,鴉陣也出現雛形,慌亂中葉紀仿佛看見鴉群中心有些不尋常的東西。只是他還未能判別,江也的綢帶就已經将烏鴉包了個大半。
“葉紀!”
葉紀連忙踏了一腳旁邊的樹枝,守在了綢帶的出口。綢帶被吹得劇烈搖擺,葉紀抽刀斬向其中幾只烏鴉,刀光一閃其中一只瞬時折了羽翼,掉了下去,不等再有烏鴉補上空位,葉紀一鼓作氣劈了過去,鴉群被打出一條縫隙,江也瞧準時機,丢了幾枚石子進去。
綢帶終于把整個鴉群包住,烏鴉在裏面掙紮,那綢帶仿佛一個大籠子,誰都逃不出去。
“呼”衆人皆松了一口氣,此時已是深夜,剛剛才收服那群烏鴉大家都是精疲力竭,葉紀若有所思的站在一旁。
“诶,小紀,報告就拜托你了。”
“為什麽!”還沒想出來什麽就被這倒黴事砸中腦袋,葉紀連忙抗議。
“剛才不是說好了嘛。”那人笑嘻嘻說道。
“你們怎麽這樣……”葉紀還想掙紮,江也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就這樣吧,廷尉署的人一會兒就來收拾殘局了,我不想和他們打交道,你不是值班嗎?而且可以見到陸琛,你不是正想約他喝酒嗎?”
“他管這事嗎?”葉紀驚喜的問道
“管,他不管誰管?”江也煩躁的揮揮手,“困了。”
也不等葉紀再說什麽,他就快步消失在黑夜中。其他三人生怕葉紀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跑得比兔子還快,周圍又恢複那種陰森森的肅殺之氣,葉紀背脊陰涼,只好向前跑去
“小也,等等我,我怕。”
第二日,揚粵城內
清晨霧氣還未散去,行人影影綽綽,販賣早點的商販早已叫賣開來,熱氣連綿,細蓉幹蒸蛋散蝦餃腸粉芋頭糕魚蛋面,應有盡有,在朦胧中食物的味道就格外誘人,肚子裏的饞蟲指使路過的人停下腳步。偏偏有一人站在雜七雜八的氣味與聲音中不為所動,在模糊中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光看輪廓就可見他身材修長四肢舒展,瘦而不羸,纖而不寡。
他似乎在等什麽人,已經立在那兒一刻有餘,熱絡的小販雖然積極招攬過路的行人,卻沒有一人湊到這人面前。
“阿琛!”
街頭傳來一聲叫喊,正是昨夜那位揮舞長刀的男子
“葉子。”
等着的人笑着迎上去。
“你等久了吧?昨天太晚了,我今天早上根本起不來。你吃了嗎?姆媽做了肉包。”
“辛苦了。”手上卻沒有動作。
葉紀也不在意,自顧自吃起來,燙得嘴都合不攏。
“小也又坑我寫報告。”
“你上個月還欠着字數,不多寫點這個月連一個大子都拿不到,他也是為你好。”
兩人并未沿着那些熱鬧的街道,而是轉向一僻靜之處,兩人這才露出真容。
葉紀昨夜長刀飛舞,卻是少年模樣,柔軟的線條,圓滑的下巴,明亮的眼眸,高而豐挺的鼻梁,略微下垂的眼角,整個人看上去就很無害。而他旁邊的阿琛看上去差不多的年紀,容貌更為出色,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眉宇英銳,骨骼方正,線條簡練卻不硬朗,實為上等之相。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幹淨利落,配上微弱的三白眼又顯出理性冷靜的味道。
和剛才的喧鬧相去甚遠,這條長街格外肅靜,連兩旁的樹都紋風不動似的,雖有人通過均是行色匆匆,倒顯得慢條斯理還吃着肉包的兩人格格不入。
“陸大人。”
兩個身着官袍的人在他們旁邊停下,對着阿琛恭敬的行禮,陸琛還禮。
“何大人,任大人。”
并未多做詢問,兩人寒暄了幾句,兩位大人就快步離去。
“為什麽工部的人會來這呢?”葉紀疑惑。
“誰知道。”
說話間就來到這條街上唯一一座宅子前面,這宅子外面實在其貌不揚,連石獅都沒有,門板破破爛爛,蕭瑟不已,但是走在這條街上的人确确實實都從這裏進出。
陸琛和葉紀也邁步進去。他們的頭頂上有一塊褪色的牌匾,字是好字,只是年歲太久已看不清,仔細辨認才能看見上書三個大字——吟嘯樓。裏面倒是別有洞天,五層小樓坐北朝南,回廊連起幾座小院,兩人沿着走廊進入其中一個院門,院外有一古稀老人,顫顫巍巍的接過他們的腰牌,摸了半天才放行。
園中有一塊巨石,葉紀将腰牌放在上面,只見石頭上逐漸出現黑金色的文字,陸琛不知從哪裏掏出兩張白紙,手一揮那些小字就從石頭上跳到紙上,片刻後紙上就附滿了內容。
“以鴉陣襲人,破陣後,成批落網。”陸琛品味着這句話。
“昨天幸好沒把白绫弄壞,差點就被衛尉署的人抓住小辮子,上次不過是弄丢他們一個長明燈,就罰了我三個月的俸祿。”
“長明燈錢都買不到的好嗎?沒把你趕出去是給你面子了。”陸琛一邊浏覽一邊奚落。
“這些烏鴉什麽來歷,為什麽要親自盤點。”
陸琛身為執金吾,掌管禁兵負責都城內安全,一群烏鴉襲擊城郊,沒有造成任何傷亡,即使數量龐大也沒有必要驚動到他這裏,可偏偏廷尉署的人連夜急召,讓他親手督查此事,不由心生怪異。
“我哪知道?要我說直接封制他們的幻力就好了,搞這麽麻煩。也不知道上面在想些什麽,一群病鴉也值得這麽挂心。”
“病鴉?這話怎麽說?”
“這是我自己發現的,這些烏鴉似乎不會變成人形”葉紀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湊到陸琛的耳邊,“我打頭陣捉他們的時候,瞧見有幾只烏鴉支棱着兩只腿,還沒晃悠兩下就收了回去,後來的人追上去後,我就再也沒看見有哪只烏鴉想變成人形了。”葉紀頗為得意地看着陸琛,卻發現對方一臉嚴肅,沾沾自喜的神情就黯淡了一半,“這些我沒寫上去,應該不礙事吧,反正它們也是一條死路。”
“不礙事,到了這大牢誰也變不出什麽花樣。”
“就是嘛,我最煩那勞什子的報告,還不如讓我殺一兩百只烏鴉呢。”
說話間兩人來到扇門前,門後是深不見底的甬道,隐隐有惡臭從盡頭傳來。陸琛皺了皺眉頭
“怎麽這麽臭?”
“昨天也是這樣,差點沒把我熏死。”
兩人往裏走了點,身後的門‘砰’地關上,陸琛拿出自己的腰牌随意一晃,剛才還無窮無盡的走道就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堆疊的籠子,裏面塞滿了烏鴉,翅膀上陰森森的綠光使得空氣詭異。
這裏竟是關押烏鴉的牢房。
“執金吾大人。”從黑暗中走過一個佝偻的身影。
陸琛眼神示意葉紀,葉紀了然的和牢房掌事攀談起來,陸琛則走進那些鐵籠子細細觀察起來。外表上和普通的烏鴉并沒有區別,烏鴉化作人形時法力削弱,所以成群結隊的烏鴉最好的進攻方式就是結成鴉陣。只是夜晚來襲,為什麽要用原型打草驚蛇呢,更何況昨夜不過葉紀江也五人,若真結成鴉陣,事情不會這麽容易。難道它們真的不能變成人形嗎?
陸琛趁人不備,拽下一把烏鴉毛,那只烏鴉因痛大聲嚎叫,又惹起新一波的聒噪。
“你今天可是要當值?”陸琛若無其事的把羽毛藏在袖中,問道
“是啊。”
“那你先去吧,我在這盯着。”
“那敢情好,拜托你了阿琛。對了,今天你有空嗎,放了衙我們去喝酒。”
“好。”
葉紀滿意離去,陸琛受不了房間內的臭氣,也轉身出去,在掌事的帶領下去了一個小房間。他點頭示意對方離去,等門關上後,他從腰間掏出一個紙鶴,鶴嘴銜住剛才拔下來的羽毛,輕輕吹了一口氣,紙鶴就慢慢從房梁旁邊的排氣口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