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叁肆.初悸
整一夜,兵荒馬亂。
小黑癱軟着,他伏在鋪了厚墊的軟毯上喘息,絨紅順着雪白皮毛淌在暗色墊子上,凝成塊,留下斑斑烏突。梁季玄已為他做了處理,小黑恹恹窩着,看着無甚精神。
梁季青腕上擦了傷,幸而未破皮,但他皮白,烏突血痕兀自拱起,伏在青白皮肉上,倒是看得人心驚肉跳。梁季玄埋頭給他塗藥,他憋悶着生氣不肯言語。梁季青也是手足無措了,他盯着梁季玄頭頂的發旋兒,喃喃着不知說點什麽是好。
“以後萬不可再這麽莽撞行事了!”梁季玄猛地擡頭,他眼圈微有些泛紅。
“好好好我知道了,”梁季青忙點頭,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揚。阿玄從小就護着他,見不得他受傷,他有個傷痛擦挂的,他常哭得比他還慘烈。
梁季玄也有些不大好意思了,多大人了,還在哥哥跟前亂沒形象的,他偏了頭,耳朵根兒都紅透了。梁季青忽地定神看着他,他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臉頰,那眼神他看不大懂。“走,今晚上啊也真是好一通鬧騰了”梁季青輕輕拉了他一把,“這麽乏了,定是能一夜好夢。”
正如梁季青所言,這一夜,他得了場難得好眠。
梁季玄蜷在暖被裏,角落炭盆灼灼滾着熱浪。那點子暖環擁着他,松軟了四肢,他做了場漫長的回憶夢。他同梁季青在睡夢裏一點點變小,同上學堂、蹒跚學步、牙牙學語... ...他一屁股墩兒摔了個趔趄,尚未來得急咧嘴,他忽地被擁了個滿懷。他不能睜眼,卻明晰地知曉身後圈着他的是梁季青,他們正安安穩穩蜷在母體裏,周遭環擁着的,是溫暖的羊水。
周遭漆黑,梁季玄卻是丁點不怕,他蜷縮着,細薄皮肉緊貼着細薄皮肉,一片寂靜裏,他能聽到,也只能聽到他倆‘咚咚咚’的心跳聲。“哎,小柚子!”梁季玄隐隐聽到了哥哥的聲音,細弱,稚嫩,是小時候的梁季青,“哎,小柚子你別怕啊!”他聽到小小的梁季青環在他身後沖他低語,“哥哥會一直護着你的。”
一夜好夢,一夜長眠。
梁季玄舒舒坦坦醒過來的時候,正對着張小貓臉。小黑經了一夜休整,竟是又活蹦亂跳了起來,頸上纏着繃帶,他趴在枕頭上,滴溜溜冰蘭眸子盯着梁季玄看,伸出小舌頭舔了舔他的臉頰,驀地轉身,蓬松大白尾巴甩了他一臉,他蹦噠着又跳回了梁季青的懷裏。
“昨晚上做噩夢了吧?”梁季青撐着下巴,沖着剛剛睡醒還有些暈乎着的梁季玄一臉壞笑,“你喊了我一晚上哦。”
“胡說!”梁季玄漲紅了臉,“我最多喊了你一聲!”
“哈哈哈承認了吧!”梁季青樂得直拍手,他捏着小黑兩只前爪朝他揮了揮,“小柚子果然是離不開哥哥的哦。”
“閉嘴!”梁季玄臊得揮了揮手。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哥,我等會兒得出趟門,晚些回來。”
“嗯?又要出門?”梁季青愣了神,“那你早些回來啊。”
“近來外頭亂,不安全的。”梁季青又補了一句,他眼神裏是,是濃切的不安。
“嗯... ...”梁季玄低頭應了聲,他自是不願離哥哥一人在家出門的。但有些事情,他務必是得親身驗證的。
聖約旦大學九月七日複課,昨個是複課之日,他在家裏呆了一天。梁季玄想到聖約旦大學探探情況,他想尋齊茹秋,想尋萬杉,也想尋杜若白。但現下,他想先找着顧華天,這些個日子,種種異象憋得他心頭難受。除了他,他也着實不知該找誰是好了。
“學長!”梁季玄剛到聖約旦大學門口,恰好碰到匆匆從門裏出來的顧華天,他忙把他喚住。
“季玄?”顧華天見着他,也很是驚喜,“你可算是來找我了,我昨個尋了你一天!”
“你知道嗎?”顧華天把他拽到了一旁的無人角落,“杜若白他... ...”
“杜若白醒過來了?”梁季玄毫不意外。
“對,”顧華天點了點頭,“我當時就在他旁邊,親眼瞅着他忽地睜了眼。”
“你... ...”顧華天頓了一聲,“那天夜裏,你在你哥哥那兒看到杜若白了嗎?”
梁季玄苦笑着點了點頭,“現下啊,是由不得我不信這鬼怪之說了。”顧華天跟着默了聲。
“先不說這些了,”梁季玄問他,“杜若白今個兒來上課了嗎?”
顧華天搖了搖頭,他嘆了口氣,“不光杜若白沒來,萬杉同齊茹秋也沒來上課。”
梁季玄愣在原地,他發了愁。
他忽地想起那張被梁季青拿走的九月一號的報紙,梁季玄一臉興奮,他猛地一把拽住顧華天,“華昌同興安兩家報社,哪家離這比較近?”
“華昌?興安?”顧華天被駭了一跳,梁季玄這話題轉得沒頭沒腦的,他一時慢了半拍,“... ...興安吧,興安離這兒就兩條街。”
“你在這等會兒,我去同門房知會一聲,”看懂了梁季玄一臉的期待,顧華天不由笑出了聲,他拍了把梁季玄的肩,“恰好午休,我帶你過去。”
同門房打過了招呼,顧華天回頭一看,梁季玄還乖乖地站在原地,他手揣着大衣兜,低着頭發愣。顧華天心頭一軟,他這小學弟,乍一看長了張精明的臉,有時候卻又着實是太不谙世事了些。
被家裏護得太好了。
他兀地起了些調笑的心思。
“诶你過來,”顧華天笑眯眯地沖梁季玄招了招手,他正立在原地發愣,聽着聲兒很是茫然地左右張望了一圈,“你過來,”顧華天又沖他喚了一聲。
聽到顧華天喊他,雖然茫然,梁季玄還是聽話地過去了。
顧華天笑着沖他伸出了只手,梁季玄盯着那只手直發愣。見他沒反應,顧華天把那伸出來的手又揮了兩下,梁季玄愣了半天,他困惑又猶豫,把自己的一只手搭了上去。
“天太冷了,我的上衣沒有兜,”顧華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一本正經地指了指自己沒兜的毛衣開衫。他把那手合上,一把把梁季玄自己搭上來的手攥在了手心裏,他極其自然地把手插進了梁季玄的大衣兜裏。
“這樣,就都暖和了。”
梁季玄僵在了原地,他先是耳朵尖陡然變紅。那點子紅像是細棉繩上的火苗,‘噈’地一聲,連帶點燃了整條索繩,從耳朵尖紅到耳垂,緊接着半邊臉都紅透了,他喃喃噤了聲,被緊握着的手指尖不安地蜷縮着,摩梭着大衣內側。
‘咯噔’一聲,顧華天心頭猛地一跳,他本不過是打着調笑的心思的,卻也驀地一震。心頭莫名發了軟,顧華天暗自撫了下狂跳不止的心,他許是病了,他止不住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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