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他們在河流下游的一個漁村上岸了。
傍水而生的村落裏, 家家戶戶都在依靠河流和池塘生活。漁民捕魚而歸, 沒忘記跳進淺水中, 從荷花下拽出幾串蓮藕放進背簍裏，還薅了一些藕帶回去。
碧翠絲看得開心, 躍躍欲試地撸起袖子，拜亞及時摁住了她。
“後花園也有，回去拔自己家的蓮藕。”他拎着小姑娘的後衣領, 阻止她跳水。“這是別人種的東西, 拔了算偷。”
碧翠絲聽得進道理，只能蔫蔫地答應了。
漁村的生意做得很簡單，街上開了幾家店鋪，賣魚和蓮藕做成的食物。
還有從其他地方趕着馬車過來, 運了蔬果糧米來售賣的商人，半日下來，這些糧食就賣得差不多, 他們又乘着馬車回去運送新的貨物。
在經過一處院落時，碧翠絲第一次看見的藕粉是怎麽做的。
她在後花園裏只吃過，但沒看過是怎麽做的，畢竟藕這種東西在父神手裏放上幾秒鐘, 立刻就能變成藕粉、糯米藕、涼拌藕片等等……加工程序全部省略，直接得到最後成品。
碧翠絲看着村民在院內洗粉, 感慨道：“原來這麽麻煩嗎？”
拜亞拍了拍她的腦袋, 問她：“是不是又想吃藕粉了？”
碧翠絲擡起頭看着他, 滿臉期待地點了點頭。她不想吃後花園的藕粉了, 只想嘗試一下這些村民辛苦洗出來的粉，有勞作的過程在其中，成品看起來就更香了。
她想要的東西，拜亞就只好給她買。
就算他明明知道，這一荷葉包的藕粉帶回後花園裏也只能閑置。
端着盆走過的少女們一邊瞟着拜亞一邊偷笑，臉頰上都帶着一絲羞紅。
這是她們第一次見到比領主還好看的人，可惜長得太冷清了，就像是不可采摘的高嶺之花一樣，只是看他一眼，就讓人感覺到自慚形穢。
如果不是這樣，她們早就上前去勾搭了。
等他們在店鋪前買炸魚的時候，老板娘打量着拜亞和碧翠絲，問道：“是哥哥和妹妹嗎？”
拜亞愣了一下，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是父女。”
“……”老板娘一顆少女心碎成了渣，還沒開始戀愛就已經失戀了。
長生種的相貌在某個年齡之後就會固定，再也不會改變，永遠維持着青春靓麗的模樣。
拜亞這張臉又好看又年輕，怎麽看都不像是當爹的。
有些人長得好看又清冷，比如萊拉蒙頓郡的領主西恩，那是少女們心中的禁欲系男神。但另外一些人的清冷已經超脫出了禁欲系的範圍，是個絕育系，比如神座拜亞。
“嘿嘿嘿~”碧翠絲牽着他的手，一邊走一邊笑。
拜亞冷漠道：“你笑什麽？”
“我哥哥好看年輕人美心——嘤！”碧翠絲說到一半就被擰住了臉。
拜亞滿臉“這孩子真的很不乖”的表情，問道：“你叫我什麽？”
被揪着臉的碧翠絲十分堅強，繼續道：“我家老頭。”
拜亞：“……”
拜亞松開了手，面無表情地往前走。
碧翠絲笑着跑上前去捉住了他的手，幾句話就把拜亞的好心情哄了回來。
他們走近的時候，賣水果和當地特産的攤販們就會開始吆喝。
看拜亞和碧翠絲的穿着，商人們就知道他們不會是本地人。
他們的衣服樣式不算特別複雜，但面料卻是非常精細的，這樣的布料在比較繁華的城市中才有出售，能賣到八個金幣一匹的價位。
穿得起這樣的衣服的人不算少，但若非富戶和大家族，不會給沒長成個子的小孩穿這麽好的衣服——小孩子體型變化快，春天的衣服秋天就穿不上了，要是穿這樣的衣服實在是太燒錢了。
而且看他們的服裝細節，似乎是來自荷羅亞那邊的人。
荷羅亞是個很特殊的國家，這個地方是直屬于神座拜亞的管轄之下的，已經确定了以後也不會分割出去。
沒有任何一個長生種敢在荷羅亞的地盤上生事，就算領主們水火不容一見面就要砍死對方，在一腳邁進荷羅亞的邊境線之後，他們也只能乖乖地握手言和。
荷羅亞是個和平之地，沒有戰争，糾紛很少。雖然這個地方受氣候限制只有牧草長得比較好，但也借此放牧牛羊，生活富足。在這片最接近神的土地上，有很多人醉心于魔法，由魔法為紐帶傳承下來的家族有很多很多。
還有很多不想參與到糾紛之中的長生種，會在成年後離開領地，前往荷羅亞生活。
這對父女看起來也不像是人類的樣子。
小女孩的瞳色是暖金色，銀發男人的眼睛色彩比她更厚重，是熔岩一樣的金紅色。人類的眼睛不會是這個顏色的，除非荷羅亞的那群魔法師搞出了新奇的變色魔法。
是來自荷羅亞的人，還是長生種，這就意味着他們很有錢。
商人們最喜歡這樣的客人，他們不一定清楚萊拉蒙頓郡的物價，就算擡得再高，他們也只會乖乖地掏錢出來。
還沒走到小攤販前，拜亞就發現了碧翠絲的期待。
“還想吃什麽？”他撈着小公主往前面走過去。“你自己挑。”
小攤販上什麽東西都賣，這些商人中午會帶着蔬果來，下午就會帶着漁村裏的魚和蓮藕回去，運氣好的時候還能帶上一些蝦和螃蟹。
碧翠絲看着在糖水裏煮得紅紅的糯米藕，還有中間夾了肉餡，裹上面粉之後在油裏炸出來的香噴噴的藕合。他們還用了茄子來炸，有夾了餡的，也有不夾的，兩種都很好吃。
碧翠絲下定了決心：“都要。”
“都要？”拜亞問道，“你吃得完嗎？”
碧翠絲非常天真地回答道：“吃不完可以帶回去呀。”
她從來都不知道，後花園之外的食物是有保質期這種規定的，這麽熱的天氣，食物放不到第二天就會壞了。而且有很多食物她吃不完就不會再吃了，都是由她養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小寵物們解決的。
拜亞拿出了兩枚金幣放在攤販手中，說道：“每種都來一點，不要那麽多，少一些。”
攤販無語地看着手裏的兩枚金幣，這位客人說着少一些，給的錢卻能把他攤子上的東西全部都買回去。
客人怎麽說，他就怎麽做。
攤販将各類小菜打包了一個小小的荷葉包之後遞到小少女手中，望着一大一小離去的背影，默默感慨了一句有錢真好，又十分酸澀地補了一句“人傻錢多”。
拜亞帶着碧翠絲在街上走了沒有多久，就有人從幽暗的小巷子裏撲了出來。
那是個頭發和臉都很髒的男人，像是從鍋灰中滾過一樣，他穿着破舊的衣服，上面打滿了各種各樣的補丁。那個人出來後跌跌撞撞地跑了幾步，就跪倒在拜亞面前了。
在他要抱住自己的腿之前，拜亞閃身退了一步。
碧翠絲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她拽了拽拜亞的手問道：“他怎麽了？”
髒兮兮的男人立刻就轉頭抱住了一臉茫然的小公主，哀求道：“求求您了，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您給口飯吃吧！”
碧翠絲睜大了眼睛，她仍在狀況之外：“三天沒吃飯……會怎麽樣？”
她從後花園裏待到九歲，從來不知道餓肚子是什麽滋味。對她來說，只有她不想吃東西的情況，沒有她想吃東西卻吃不到的時候。
她不知道人必須要吃飯，因為她身邊的拜亞不吃飯不睡覺照樣活得好好的。在碧翠絲看來，吃飯、睡覺、喝水這些必須的生理需求，都是因為她想要這麽做才去做的。
“會死。”拜亞冷漠地在男人身上打量了幾眼。
那個穿着破爛的男人臉和頭發很髒，但衣領附近的皮膚卻又白又幹淨。衣服雖然沾滿了灰塵，卻并沒有汗濕的痕跡，也不像他臉上那樣黏膩，是一件非常幹燥的衣服。
拜亞的目光越來越冷。
匍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有種被什麽東西刺穿的感覺，不敢再和拜亞對視，顫顫巍巍地低下頭。就在剛剛，他有種自己被完全看穿，無所遁形的感覺。
碧翠絲知道“死”的基礎意思，她不忍心地拽了拽拜亞的手：“那他好可憐啊。”
拜亞語氣也冷冰冰的：“是啊，的确很可憐。”
“唔……”碧翠絲看了看拜亞手裏提着的荷葉包，猶豫地搖了搖頭，對着那個“可憐”的男人說道，“這些都是我想吃的東西，我不想給你。”
她從拜亞袖子裏變戲法一樣地拿出了一個裝得鼓鼓囊囊的小袋子，遞到男人面前。
“你可以自己去買，這些應該能買到很多食物的，不會再餓肚子了。”她說道，“要好好活下去哦。”
“謝、謝謝……”男人接過錢袋，站起身忙不疊地跑了。
他不想再在那個銀發男人的視線下多待一秒鐘了。
同時，他在為自己今天的收獲沾沾自喜，這麽多錢，可以讓他這輩子衣食無憂了。有錢人真好騙啊，這麽簡單就上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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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翠絲：我再也不相信這個世界了！
林中客棧（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