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聽見了爆炸聲的西恩急匆匆地趕出來。
“伊莉莎？”
他面色焦急。這是他頭一遭将伊莉莎帶出神國, 只想着讓她見一見父母, 卻沒料到就算這樣都能遇見事故。
而站在走廊盡頭的小女孩莎拉, 就像受到什麽驚吓一般，怔怔地蹬着煙霧中走出的人影。
“我問你, 你想見我嗎？”與伊莉莎一樣的聲線，語調卻清冷又傲慢。
雖然還不明白事态，但西恩意識到, 站在那裏的并不是伊莉莎本人。
在那一抹寒光亮起的時候, 西恩眼疾手快地将莎拉抱住轉了個身，銀白的羽毛根根如箭，在他肩膀上插了一整排。西恩痛哼一聲，絲絲紅色浸透衣衫, 他擡起手，将莎拉背後的線拔除了。
“啊……”魔女興致缺缺地放下了手。“你要護住傷害她的人嗎？”
西恩回頭看了看，同樣聽到動靜的塔爾雷特夫婦正在趕過來。
“我不希望她的手染血。”西恩看着碧翠絲手心裏翻轉的寒光, 說道，“我們出去再談，好嗎？”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碧翠絲蹲下身來看着他，漠然道, “人殺我，我殺人, 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
西恩的聲音近乎懇求：“碧翠絲……”
銀發少女伸手撫上他的眼睛：“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我可不是你的小女朋友。”
“如果你動手殺了這個小姑娘, 你會毀了她的一生。”西恩将小女孩放到一旁去, 勉強站起身來。
碧翠絲掌中閃爍的銀芒終于消失不見了。
“走吧。”碧翠絲敞開一道折疊空間門，率先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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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恩對身後奔過來的塔爾雷特夫婦投以一個抱歉的眼神，轉身跟上了碧翠絲。
他們是在聖安弗學院走出來的。
大約兩年前，這個地方因為紅龍克蘇爾的遷怒，生靈灰飛煙滅，湖水沸騰燒幹。
而現下，焦黑的痕跡已經被抹去，湖邊的草坪一片綠茵。那一役幾乎像是奇跡一般，聖安弗學院的天鵝沒了，孔雀也死掉了，但卻沒有人類死亡。而促成奇跡的伊莉莎的名字，在新圖書館建成後，就被刻在了碑石上。
碧翠絲看着圖書館門前的石牌，半晌才說道：“她是個好人。”
西恩想，誰說不是呢？
碧翠絲并未回頭，她兩手揣在口袋裏，說道：“但你不是。”
西恩答道：“我當然不是。”
西恩在伊莉莎面前時常常展現出的無害模樣，終于在少女靈魂中存在的另一意識的刻意言辭中，被層層剝下，露出真實的他。
金發的神明還是那副面貌，臉上的表情卻變得疏離淡漠了許多。
他和碧翠絲不熟，從來都是遠遠觀望，年少時仰望，年輕時盼望，到最後還未觸手就失去。時過兩千多年，找回銀發少女時內心也有過一刻悸動，但他此時知曉，他的小公主不是眼前的這一個。
“您有什麽不滿嗎？”西恩退後一步，望着銀發的魔女。
“你誤會了，我在誇獎你。”碧翠絲嘴角展露出一抹笑容，她笑得惡劣又冷漠。“我是說，你不是個好人，這樣很好。”
西恩低着頭看她，說道：“好人可坐不上這個位置。”
碧翠絲終于提起了一絲興趣，邁開步伐走下了圖書館的石階，在下方對西恩伸出了手。
“那麽，你要選擇怎樣的方式來得到你的公主？”她問道，“是成為一個善良英俊的王子，還是變成擄走公主的惡魔？”
西恩扯了扯嘴角，他覺得碧翠絲的腦子有病。
……不對。
最近伊莉莎好像看了不少童話故事書，難道是帶着碧翠絲一起中毒了？
“那還是請公主來拯救我吧。”西恩面無表情地說道，“公主比我能打，而且論姿色，我才是會被綁架的那一個。”
碧翠絲：“……”
西恩伸出手，白皙的手掌遞到碧翠絲面前，向她讨要東西。
“把那個我能救的公主還回來，快點。”
碧翠絲眨了眨眼睛，良久才吐出兩個字來：“我不。”
他們倆一路拌着嘴，始終相隔着三步遠的距離，一前一後地走出了聖安弗學院。
碧翠絲正在憑着自己僅有的記憶，以及伊莉莎的記憶裏存在的那些傳聞，八卦着神國的大小事：“聽說亞歷克斯的手臂斷掉了？”
西恩如實回答：“因為摸了父神的頭發。”
“他老人家脾氣有這麽臭嗎？”碧翠絲小聲抱怨，轉而又提出新的疑問，“埃布爾是不是快死了？”
西恩回答得很輕松：“還好吧，每次看着要斷氣了，但都挺過來了。”
碧翠絲停下腳步，問道：“面見偶像的感覺怎麽樣？”
西恩愣了愣，他尚未反應過來這個問題是不是在問自己，就條件反射地一蹲身，躲過了撲過來的不祥光團。黑紫色的魔力擊在牆上，烙下一個厄詛的痕跡。
西恩跟她拌嘴太久，才注意到這裏是一個死胡同。
他回過身來，看到了站在巷口的白發少女。
——阿德萊德家族的人造人，奧菲利亞。
在兩年前的事件中，處理完阿德萊德家族的所有工坊之後，西恩沒有取她的命。他将人放回荷羅亞公國，準備讓這個少女好好地活過一生——反正她看起來也活不了多久了。
但奧菲利亞·阿德萊德，似乎對這個結果并不滿意。
全身都沒有一絲血色的阿德萊德少女喘着氣，緊盯着碧翠絲說道：“你是我在這世上最恨的人。”
根據西恩對碧翠絲的了解，不出一分鐘，奧菲利亞就該人頭落地了。
“不對哦。”碧翠絲緩緩地走近少女。
在西恩要拉住她之前，銀發少女風輕雲淡地一勾手，以一道結界将人隔在了一旁。
那雙俯視衆生的橙紅眼眸，正漫不經心地打量着奧菲利亞。
“你最恨的，應該是你自己。”碧翠絲伸出手，挑起奧菲的下巴。“你恨我是沒有用的，因為你傷不了我，更沒有辦法殺掉我。”
奧菲的眼眸正恐懼地顫動着，她雙眼盈滿了淚水，在這實力懸殊的壓制之下，她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
“像你這麽無能的人，永遠都無法操控你自己的命運，只能活成別人的棋子。”碧翠絲松開手指，眼看着阿德萊德家族蒼白的人傀在她眼前跪坐下來。
碧翠絲跟着她蹲下，一手撐着臉問道：“來，小人傀，告訴我，你背後之人是誰？”
奧菲身體抖動着，過了沒多久，她慘白的臉上就漲起了一層不自然的粉。
身體孱弱的人造人抽搐了幾下，側着歪倒在了地上。
碧翠絲失望地嘆了口氣：“……我還沒動手呢。”
西恩頭疼地捶了一下結界。
奧菲利亞被帶回神國救治，她還不能這麽早就死掉，神國要從她嘴裏挖出更多情報來。
而碧翠絲就像一塊打火石，在安全回到神國之後就熄了火，尚未來得及和父神正面對上，一雙眼睛就又變回灰藍色了。
碧翠絲近兩次出現的時機，終于讓神國摸出了一個規律。
在伊莉莎遭遇到危機的時候，這個靈魂獨有的保護機制，會迫使魔女出來救場。
恰好來神國交報告的帕吉特評價道：“這不是挺好的嗎？”
“你到底是從哪裏看出來的好？”阿娜蕾雅兩手枕在腦後，無情地打擊着星河秘境的領主。“腦子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好使。”
“……”突然被罵的帕吉特滿臉疑惑，他根本就想不明白這件事有哪裏不好。
“說不定她的出現，就是背後布局的人想要的。”阿娜蕾雅說道，“近來發生的這些事情，凡是威脅到伊莉莎人身安全的，都是小打小鬧。”
沒有人會認為，一場連建築物都損壞不了的爆炸，以及一個詛咒的黑魔法，能夠取走伊莉莎的性命。正相反，背後的人似乎一直在布局，用小小的餌食将碧翠絲釣出來，卻又不傷及性命。
對方在等的，就是碧翠絲的出現。
而且這接連的設計，似乎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惡意。
小孩子不經意間展露出的惡意，天真的惡意。
阿德萊德家族的人造人顯露出的惡意，是最可怕的仇恨。
那布局的人，是希望碧翠絲對這世間的惡意做出怎樣的回應呢？
或者說，碧翠絲怎樣做，才符合她的性格？
阿娜蕾雅思索之間，總覺得真相蒙着一層薄霧，朦朦胧胧的，明明就在咫尺之距，卻偏偏窺不破那份真實。
西恩坐在花庭裏，伊莉莎坐在他對面。
銀發的少女捧着茶杯，此時陽光正好，氣候也溫暖，穿得正合适的少女卻手腳冰涼。
“莎拉向我丢東西，造成爆/炸的時候，我心裏在想……”伊莉莎聲音很低，聽起來非常失落。“我要殺了她——滿腦子都是這種想法，然後，碧翠絲就出現了。”
西恩肩上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之後，完全看不出他有傷。
他坐在陽光之下，發絲金燦燦的，就像個溫暖的小太陽。
“所以呢，你覺得是你把碧翠絲放出來了？”
冰雪森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