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很久很久以前（九）
“所以, 等過完年之後，你就要離開了嗎？”衛玖跟肖徽坐在枝葉枯黃的老樹下, 輕聲問道。
樹上間或飄下一兩片殘葉, 随着風輾轉落在他們腳下，再過不久便會腐爛成泥。
等滿樹的樹葉都掉光的時候，冬天就該到了。
過完這個冬天，肖徽就要離開了。
“嗯。”肖徽坐在大石頭上, 晃動着自己的小短腿，清脆的回答，“爸爸說要帶我們去有海的城市生活, 以後我就要在那裏讀書了。”
“那、那你還會回來嗎？”衛玖有些難過。雖然他年紀還小，但他明白離開意味着什麽, 一直一直見不到一個人, 又是什麽感覺。
他不想讓肖徽離開。
“我也不知道, 我爸爸說在那裏穩定下來，我們就會住很久。”肖徽從石頭上跳下來, 猜到腳下的葉子。
她盯着葉子瞧了會，挪開腳。一陣風刮過來，卷起那片葉子吹向不知道何方。
等自己離開之後，大概也會像葉子似的，轉瞬間失去蹤影。
衛玖垂下眼, 看到自己眼睫毛濕漉漉的。他吸溜兩下鼻子, 湧上濃濃的不舍的情緒。
但是他又沒辦法讓肖徽別走, 他們還太小了, 沒有家長會為了孩子的玩伴，放棄已經規劃好的未來。
“啊，好讨厭，我不想這些事情了。”肖徽抱着腦袋晃了晃，把那些不是三歲小孩考慮的事情全都晃出去。她手叉着腰，噘着嘴說，“爸爸說要等我四歲才走，還要好久好久呢，我們先去玩。”
“……好。”衛玖眨眨眼，把湧上眼底的酸澀壓下去，拉過肖徽伸到面前的手。
“你的手好冰啊，像大冰塊一樣。”肖徽冷的縮了下，用另一只手把他的手握住，輕輕搓了搓，“我來給你暖暖。”
“不用了。”衛玖把自己手抽回來，背在身後，不願意再跟她拉手。
肖徽的手很溫暖，溫暖的讓他不太想放開。但肖徽很快就要離開，衛玖難過的想，她會跟媽媽一樣，從自己的世界消失，孤零零的丢下他一個人。
課間小朋友自由玩鬧，幾個老師聚在一起閑聊說話。
中班老師好奇的問大班老師，“你們班那個孩子，最近又怎麽了？”
“哪個？你說衛玖嗎？”大班老師最近也注意到他，有些無奈的說，“我也不知道，前段時間已經好了很多，都能跟同學一起做游戲了。現在又開始一個人呆着，唉…”
“不是，他以前一個人的時候，還會跟肖徽玩。現在肖徽去找他，他都不怎麽搭理啊。”中班阿姨隔着窗戶，遠遠望着一個人獨自呆在教室裏的衛玖，發愁的說，“孩子小小年紀的，這麽下去怎麽辦啊？”
“我也發愁，他家裏那個情況你知道…我也不敢多說什麽，總害怕刺激孩子。”老師嘆了口氣，瞥見跑進教室的小小身影，連忙叫住，“肖徽，你怎麽又往我們教室跑？”
肖徽沒有管老師的叫聲，沖進大班教室，直接走到衛玖桌前去拉他的手，“走吧，我們去玩。”
衛玖縮了下掙開肖徽，趴在桌上裝睡。
“你為什麽不理我，我叫你，你也不肯出來。”肖徽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氣呼呼的質問衛玖。
衛玖沒有回答，趴在桌上挪了挪位置，盡可能的遠離肖徽。既然知道她要離開，自己必須盡快适應沒有肖徽的生活，免得再經歷一次難過離別。
“你讨厭我了嗎？現在都不去我們家吃飯了。”肖徽望着明顯抗拒的衛玖，感覺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她那麽喜歡和衛玖玩，平常在大院裏捉迷藏，也只願意讓他找到。可他現在卻不願意理自己了，明明自己沒有罵過他，沒有打過他，也沒有搶過他的零食，還總帶他回家吃飯。
她對衛玖那麽好，他憑什麽不理自己啊。
委屈的感覺湧上來，就像是決堤般控制不住。肖徽感覺自己受到了背叛，幼小的心靈無法承受這種打擊，居然委屈着嚎哭出聲。
“嗚嗚嗚…你為什麽不理我？”肖徽平常是個堅強的小姑娘，即使摔倒磕碰，或者被胡麗責罵都不會哭，眼淚比金豆豆還要珍貴。可女孩子畢竟都是水做的，她嚎出第一聲之後，整個淚腺便如同決堤，越哭眼淚越多，簡直要把衛玖整個埋在裏面。
“你、你哭了？”衛玖聽到她的哭聲，連忙放棄之前的抵抗，擡起眼朝她看過去。
只見肖徽兩只眼睛紅彤彤的，臉上都是淚水，鼻子一抽一抽的，還倔強的揚起頭大聲争辯，“我沒哭！我才不會為你這個讨厭鬼哭的！”
“我為什麽是讨厭鬼啊？”衛玖莫名得了這種罵名，有些茫然的問。
“你就是讨厭，全天下你最讨厭了！”肖徽站起來，含着淚光委委屈屈的看着他。
“是是是，我讨厭，你不要哭了。”衛玖見不得她這種模樣，投降般說道。
“都說了我沒有哭！”肖徽用袖子胡亂抹了抹臉，把臉上的淚水塗勻，抽了口氣哽咽着說，“就算你不理我，我也能找別人陪我玩。你盡管不理我好了，我也不要跟你說話了！”
“我…我沒有不理你。”衛玖似乎明白了肖徽哭鬧的原因，小聲辯解道。
“你有！”肖徽眼淚又溢出來，看架勢又得發一次洪水。
衛玖徹底怕了她，連忙認罪道，“我有，都是我不好。”
“嗯，全都怪你。”肖徽還沉浸在自己的委屈中，蠻不講理的說，“我都找你了，你憑什麽不跟我玩呀。”
在肖徽的概念裏，她是全幼兒園最厲害最可愛的孩子，所有小朋友都應該跟她玩，衛玖也不例外。可是衛玖卻拒絕她，肖徽感覺自己受到了出生到現在快四年來，最大的委屈。
“我錯了，我現在陪你玩好嗎？”衛玖讓她哭得徹底失去原則，連忙哄着肖徽，放棄之前的适應性訓練。
肖徽勉強決定給他一次機會，止住眼淚拉衛玖跑出教室。
秋天的陽光也很明媚，溫暖的灑在兩個孩子身上。肖徽揚起頭露出笑容，眯起眼睛說，“真好，我最喜歡太陽了！”
可是我并不喜歡。跟在她旁邊的衛玖覺得陽光有些刺眼，眯起眼睛偏過視線，看到肖徽在陽光中的臉，明媚的像是待開的花朵，溫暖而又朝氣蓬勃。
衛玖定定的看了許多，才後之後覺的想，其實自己也沒有那麽讨厭光明。起碼現在這樣站在陽光底下，感覺到無比的溫暖。
他并不是讨厭太陽，而是讨厭它給予溫暖後又會抽離。可衛玖差點忘了，太陽永遠都在那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