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很久很久以前（四）
即使衛玖臉上心裏身體每個細胞都寫滿了抗拒, 然而在肖徽蠻力強迫下，他還是被迫坐上‘花轎’, 扮演成肖徽的新娘子，跟她在大院裏晃來晃去。
直到在肖徽家裏吃過胡麗做的‘喜宴’之後, 衛玖才被開恩放回家。他飛快的沖進家中, 衛保明已經回來了, 手裏拿着兩張紙坐在窗前發呆。
“爸爸。”衛玖低聲叫了句。
“哦，阿九回來了。”衛保明把那兩張紙放在桌上, 見衛玖定定站在玄關，像做錯事似的低垂着腦袋，招招手把他叫過來，“發生什麽事了？看你不太高興。”
衛玖猶豫了下，把肖徽強迫他的事情原原本本講出來。
“我是個男生, 為什麽要做這些。”衛玖皺着眉，嘟囔着說。
“就這麽點事啊？虧你還是個男孩，小氣吧啦的。”衛保明聽完他的話，甚至有點想笑。他沒心沒肺的笑了會, 才慢悠悠的安撫道, “阿九啊, 你知道咱們活在世上, 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嗯？”衛玖偏過頭, 疑惑的望着他。
“是開心。”衛保明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發, 恍惚意識到, 自己以前很少做過這樣的舉動。
他們家總生活在無邊無際的陰霾中, 周圍全是混沌和蕭瑟，也是時候撕開縫，讓陽光鑽進來了。
“開心最重要，人生在世有來有去的，有些事沒必要那麽較真。”衛保明苦笑了下，輕聲補充道，“何況很多時候，你較真也改變不了什麽。”
衛玖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望着自己脖子和手腕上套着的，數字編成的畫圈。
那是肖徽偷偷拔下大院裏柳枝，編給他假裝鳳冠霞帔的。雖然衛玖極力的拒絕，但肖徽還是霸道的強迫他帶上。
現在回想，除了對女孩子事物有些排斥之外，衛玖其實并不排斥玩鬧本身。否則，也不會那麽輕易的被肖徽一次次叫出去。
“你還那麽小，人生才剛開始，多跟朋友玩玩總是好的。”衛保明拿起桌上的紙頁，遞到衛玖跟前，試探着問，“那個，再有半個月，幼兒園又要開學了。”
“哦。”衛玖沒什麽情緒的應了聲。
同樣的通知單，他看到過無數次。自己的年紀已經該讀大班，要是再不上學，再過一年就要升上小學了。
當地規定，幼兒園必須至少讀一年，否則不允許直接進入小學就讀。衛玖之前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抗拒去幼兒園，算起來，今年已經是最後的機會了。
“你之前排斥跟外界接觸，爸爸也不敢逼你。可這都一年多過去了，我琢磨着…”衛保明斟酌着措辭，盡量用溫和的言語跟他溝通，“阿九，你人生才剛開始，別總把自己困住。”
“哦。”衛玖又應了聲，盯着那張花花綠綠的招生單瞅了幾眼，深深呼吸兩下，才終于下定決定回答，“我去。”
“真的！”衛保明眼裏露出激動的喜悅。他初次當父親，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并不知道父親應該是怎樣，第一次跟孩子成功溝通，他顫着聲說，“行，爸爸這就給你買書包，等開學咱們就去報名！”
九月依舊暑氣未消，天氣已經比盛夏涼爽許多。
胡麗大清早起來，掀開棉被叫醒趴在床上，睡得像只小豬的肖徽，“快起來，去幼兒園要遲到了！”
“我不起嘛，我還要睡覺。”肖徽撅着屁股蠕動到床角，抱着枕頭繼續進入香甜的夢鄉。
“昨天明明睡得很早的，怎麽又困成這樣？是不是晚上又偷偷看電視了？”胡麗把閨女從床上撈起來，麻利的給她套上衣褲，強行把人推進洗手間，“牙膏已經給你擠好了，動作快點。第一天開學遲到，同學知道會笑話你的。”
“我要放暑假，我不要開學！”肖徽痛苦的嘟囔着，結果張開嘴，胡麗就把牙刷伸進來，她只好無奈又敷衍的刷牙。
胡麗給她把小書包整理好，還貼心的裝了可愛的娃娃布偶和小糕點，盯着客廳的時鐘催促，“你快點，再磨蹭就來不及吃早飯了。”
“哼！”肖徽讓她催的心煩，悶悶的含了口水在嘴裏咕嚕咕嚕。
胡麗見孩子死活不肯加快速度，氣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嚴厲的批評道，“瞧瞧你磨蹭的樣子，你阿九哥哥早早就去學校了！”
“什麽？”肖徽聽到這兩個字，吓得把漱口水咽了下去，探出腦袋說，“小九哥哥去學校了嗎？”
“是啊，你還沒起床，他就跟他爸爸從咱們窗邊過去了。”胡麗随口說完，見肖徽風風火火沖出洗手間，背起小書包往外沖。她連忙叫住女兒，“惠惠，你做什麽？”
“我要去上學了！”肖徽一掃剛才的頹靡，興奮的回答。
“你吃了早飯再去！”胡麗拎着她衣領，把人揪回來，按在桌邊吃早飯。
肖徽飛快的喝完牛奶，叼着面包重新沖出家門，蹦蹦跳跳的跑向幼兒園。
其他孩子上學都有家長接送，鮮少有肖徽這樣一個人去學校的。從讀小班開始，肖徽就強硬的拒絕胡麗接送她的想法。一是因為當時胡麗有孕在身，不太方便。二是因為肖徽跑的太快，跟沒缰繩的狗狗似的，一溜煙就跑沒影了，送她難度實在太大。
肖徽沖進家附近的幼兒園裏，帶着笑臉跟中班的阿姨打招呼。
阿姨見到肖徽，又憐愛又頭疼的彎下腰，捏捏她暑假裏曬成煤球的臉蛋，“你終于來了啊，還以為你會遲到呢。”
這小姑娘長得漂亮看着乖巧，實際上卻是班裏最麻煩的混世魔王，潑辣野蠻，學校裏最壯實的男生都會被她欺負哭。
偏偏她生的靈巧可愛，嘴巴又甜，即使惹了點小麻煩，也讓人不忍心苛責她。甚至還有男生回家告狀，結果家長趕到學校，反而請肖徽吃東西的先例。
“阿姨，好久不見，你又漂亮了。”肖徽跟阿姨打過招呼，摘下自己的書包放在位置上，從裏面掏出娃娃的糕點就要往教室外走。
“等等，你做什麽，馬上要上課了！”阿姨試圖叫住肖徽。
“我馬上就回來！”肖徽頭也不回的說。
大班教室現在非常尴尬，衛玖站在教室前面，半晌沒有能成功說完自我介紹。
“大、大家…”衛玖硬着頭皮，卻說不出完整的話。臺下都是陌生的小朋友，讓他沒由來趕到緊張。
正沉默着，外面飄來熟悉的清亮聲音。
“他是小九哥哥，是我的皇後呦。”肖徽快樂的飄進來，把手裏的娃娃和糕點全塞到衛玖手裏，單手叉腰神氣的指着班裏同學說，“你們不可以欺負他，不然我就欺負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