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皇家無私事,恭順郡王大婚受辱的種種醜事早已成了都城的飯後茶資,大家你言我語,不久就傳到了皇帝耳中。
朝堂之上,皇帝佯裝大怒,痛斥範玮琛以下犯上,沖撞王爺王妃,按律當斬。然而朝中衆官員竭力求情,明言公主在宮門長跪不起,皇帝不忍,從輕發落,杖責二十,罰銀一千兩。同時撫慰恭順郡王和恭順王妃,令姬元懋禮部行事,賜恭順王妃銀錢五百兩。此事一出,朝臣笑掉大牙,更加不将姬元懋放在眼裏,處處刁難。
本以為姬元懋會不依不饒,誰知道堂堂的一國王爺連一點反應也沒有,看熱鬧的臣民鬧騰了幾天,沒了興趣,日子也平靜了下來。
知宜居雖然簡陋,貴在清幽,鮮有人來打擾。姚園在小院裏曬些草藥,研究醫書,倒也怡然自得。
恭順側王妃方氏,善妒無德,知道姚園不得王爺的心,便肆意克扣月例,衣飾餐飲一律取消,就連姬元懋賜的兩個小丫頭,側王妃也找理由剔除了。幸運的是,淩嬷嬷常來看望,一來二往,兩人的關系倒是比平常人好些。姚園進府的第一天便打聽清楚了,如今王府只有一個側王妃方氏,她是刑部侍郎的女兒,未出嫁前便刁蠻任性,苛待下人,後來在後花園與當時還是皇子的姬元懋一見鐘情,皇帝龍心大悅,賜為側王妃。方氏入府後一直是專房之寵,深的姬元懋寵愛,事事順着她,以她為上。為此,方氏更加刁蠻無理,稍不順心便打罵下人,連姬元懋的臉面也不顧。
姚園自知不得姬元懋的心,也沒有後臺為她撐腰,因此避其鋒芒,從來不多走一步路,多說一句話,每天在自己的小院裏研究醫書,侍弄藥材,并托淩嬷嬷将藥材拿出王府變賣換糧食和衣服,有了結餘還送給淩嬷嬷一些以報答她的照顧之恩。
平淡如水的日子,激不起半點波瀾,恍然,一個月過去了,大元朝也迎來了今年的第一次農忙。
每到青黃之際,便是鞑虜大肆進攻搶掠之時。五月二十八淩晨,鞑虜虐殺邊民三千,搶得糧食萬石,五月二十九寅時,鞑虜突襲十裏巷,屠殺村民兩千,搶得糧食八千石。
皇帝大怒,令騰佑王姬元堯征集糧草,拜範玮琛為定邊将軍,抵抗鞑虜。
消息傳來,京師□□。之前,德州失敗,十萬将士魂埋他鄉,千萬百姓流離失所,百姓本來就怨聲載道,而今再征集糧草,征集壯丁,百姓忍無可忍,十有三四州盜匪肆虐,百姓揭竿起義。皇帝無奈,只得出動京師重兵鎮壓,一時官民矛盾激化,一觸即發。
府外鬧得熱火,府內平靜如水。這日,淩嬷嬷又得了幾兩雪蓮,準備送給姚園,讓其研制美容養顏的藥膏,賣給一些貴婦人,換取銀兩。
淩嬷嬷用保鮮盒子糊了一層又一層,換了平常仆服,心情愉悅地向知宜居而來。王府不大,不過尋常皇子府的三分之一,不消半個時辰,淩嬷嬷便到了礬樓,過了礬樓,越過荒涼的後山,便是知宜居。每走至此,淩嬷嬷的心便如針紮一般,王爺明明對王妃在意,別人看不出,她這個乳娘如何不曉,那孩子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既然喜愛,為何仍在一旁不管不問呢?
想着想着,淩嬷嬷突然撞到了一個柔軟的物體上,還未反應過來,臉上便挨了重重一耳光。淩嬷嬷擡眼,即刻跪下請罪:“側王妃萬福,奴婢大意,沖撞了側王妃,請側王妃恕罪。”
面前的婦人滿頭珠翠,衣衫華麗,神情甚為高傲,斜着眼瞥了一眼跪在腳下的淩嬷嬷,有些不悅:“嬷嬷也是王府的老人了,怎麽還這麽毛毛躁躁的?”
淩嬷嬷更是惶恐,側王妃一向驕橫跋扈,就是王爺也不放在眼裏,處死一兩個侍婢更是不在話下,她雖然是王爺的乳娘,在王府裏有兩分體面,若是惹了她,少不得挨上一頓罵,于是誠惶誠恐地說:“全是奴婢的錯,側王妃寬宏大量,請饒恕奴婢吧。”
側王妃方氏身後的大丫頭冷笑一聲:“淩嬷嬷是王爺的乳娘,向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裏,而今見了王妃也沒了半點規矩。”
Advertisement
淩嬷嬷想着王爺艱難,還需要刑部侍郎方之印的維護,只得忍氣吞聲,賠着笑臉:“樂巧姑娘誤會了!奴婢雖然是王爺的乳娘,卻也是側王妃的奴婢,那裏敢以下犯上呢?”
方氏聽了,臉色好轉:“算了吧。嬷嬷走的急,一時老眼昏花沒看見也是有的。”
淩嬷嬷千恩萬謝,只等方氏走後起身離去。方氏一時失去了游園的興趣,扶着大丫頭的手欲走,不經意間瞧了一眼淩嬷嬷手中的盒子,随口一問:“盒子裏裝的什麽?給誰送的?”
淩嬷嬷不動聲色地将盒子護在懷裏,從容不迫地說:“回側王妃,不過一些小物件,合妃娘娘生前賜予奴婢的,奴婢無事拿來賞玩的。”
方氏不屑,合妃不過是不受寵的妃子,雖說入宮之前家資千萬,可是只當了兩年貴妃就貶去冷宮了,就連娘家也是抄家滅族,那裏會有什麽好東西,想來不過是些彌留之物:“既是母妃留給嬷嬷的,本王妃怎敢失禮呀?”
淩嬷嬷松了一口氣,果然,合妃是王爺的生母,生前不受寵,懷着王爺的時候就移駕了冷宮,至死也沒能出來,下場着實讓人心寒。側王妃向來心高氣傲,在母家時千金養,萬金哄,什麽金玉沒見過,對于一個廢妃之人的物品自然不放在心上:“側王妃體諒奴婢,是奴婢的榮幸。”
一場硝煙本已消除,偏偏側王妃的大丫頭樂巧平時看不慣淩嬷嬷,趁機找茬兒:“王妃,您看這盒子還是楠木做的,奴婢在府裏很少見到呢!”
一句話提醒了方氏:“不仔細看确實看不出來,原來合妃娘娘還是留下了一些好東西。聽人說楠木貴重,只有宮裏受寵的妃子才有,沒想到嬷嬷也有啊!”
淩嬷嬷暗恨樂巧生事:“合妃娘娘生前是太尉的獨生女,有那麽一兩件也是常理之中。聞聽側王妃在方府時是方大人的掌上明珠,上有哥哥們護着,下有弟弟們孝敬,什麽好東西沒有哇,這樣的東西想是最常見了。”
方氏聽得飄飄然,得意起來:“說的也是,楠木雖少,在本王妃的眼裏,不過是個常物。”
淩嬷嬷松了一大口氣。樂巧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王妃您看,嬷嬷年紀這麽大了,盒子紅鮮,用了倒是可惜了,不如賞給奴婢吧。前幾天王妃賞給奴婢的幾樣首飾甚是珍貴,奴婢左思右想,總覺得一般盒子配不上王妃的心意,這個盒子,色澤光亮,做工精美,用料珍貴,材質堅硬,最合适不過了。”
方氏聽了很舒心,點着樂巧的頭笑道:“小蹄子打的好算盤,看在你忠于本王妃的份兒上就依了你吧。”
淩嬷嬷方寸大亂,這怎麽了得,若是側王妃知曉她時常給王妃傳送貴重藥材,打死她是小事,連累了王妃就不好了:“側王妃,一個盒子不值什麽,只不過合妃娘娘所賜,奴婢……”
“放肆!”方氏聞言大怒,“合妃算什麽東西,不過是個廢妃,你敢拿她來威脅本王妃。不要忘了,王爺現在的一切都是我爹給的,沒有我爹,他都不知道死到哪兒去了。”
淩嬷嬷的指甲深深紮進肉裏,心裏鈍疼,為何要這樣侮辱王爺和娘娘,你的心裏何曾有半點王爺?你可有半點□□之德?
方氏見淩嬷嬷雙目通紅,背挺得筆直,火蹭的往上升,尖銳地說:“怎麽?本王妃說不得嗎?他姬元懋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如果不是仰仗本王妃的爹爹,他那裏會被封王,早和他那薄命的娘抱在一塊去死了。當年本王妃本是要指給騰佑王,将來要母儀天下的。如果不是被他看了身子,怎會屈尊嫁給他呢?”
“住口!”叱咤之聲傳來,側王妃與淩嬷嬷轉頭,一位身穿白色長裙,裙裾上繡着粉色的花紋。纖纖細腰用一條淡粉色的腰帶系上。烏黑的秀發用一條淡粉色的絲帶系着,幾絲秀發淘氣的垂落兩肩,将彈指可破的肌膚襯得更加湛白,臉上未施任何粉黛,卻清麗動人。
淩嬷嬷大急,王妃怎會來這兒了?這下倒好,想躲也躲不開了。
方氏上下打量姚園,見她衣着平常卻不似平常丫頭,尤其是那通身的氣質,脫俗出塵,心裏很是嫉恨,什麽時候府裏來了一個美貌的丫頭:“那裏來的野丫頭敢在本王妃面前放肆!”
姚園掃了一眼方氏,滿頭珠翠,衣着華貴鮮豔,姿色雖然不是很出衆,還算的上端正,以她的容貌,若打扮的素麗些,倒是雅致,可惜過于盛裝,變得庸俗了。姬元懋眼睛瞎了,竟然瞧上這等蠻橫無理的女子。
方氏見姚園既不施禮也不說話,心中更氣,拔高聲音斥責:“見了本王妃為何不跪?”
淩嬷嬷見此,只好亮出姚園的身份,希望側王妃看在尊卑有別的份兒上收斂一些。可惜,淩嬷嬷的主意打錯了,方氏連王爺的親娘都不放在眼裏,那裏會放過一名不受寵的王妃呢?
果然,側王妃知道了姚園的身份,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更長了火氣:“樂巧,給王妃教教府裏的規矩,讓她看看整個王府誰說話算數。一個殘花敗柳的破鞋不說好好待着,還有臉出來,要是我,被人糟蹋了身子早一脖子吊死了。”
“是!”樂巧奸笑一聲,揚起手就打。姚園穩如泰山,抓住她的手一折,咔嚓一聲,痛的樂巧倒在地上鬼哭狼嚎。
方氏氣的臉紅脖子粗,命令一旁的丫頭:“給我狠狠的打這個賤人,敢動本王妃的人,讓你生不如死。不長眼的東西,還不去打斷她的腿。”
方氏身邊的丫頭個個養尊處優,嬌嫩的很,姚園在太一峽谷雖然主攻醫藥,不曾學習武藝,但師兄、師姐們關愛,防身術倒是學了好幾招,對付區區幾個丫頭,游刃有餘。左不過幾下子,四個丫頭被打趴在地,哀叫聲不斷。
方氏又驚又怒:“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得罪本王妃的下場?只要本王妃一句話,就可以挖了你的眼,剁了你的腳,砍了你的手。”
姚園微微一笑,絲毫不将方氏的恫吓之言放在心上:“側王妃是誰的女人?”
“當然是王爺的女人!”方氏不屑地說。
姚園笑道:“原來側王妃也知道自己是恭順郡王的女人。女子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王爺再不濟也是你的夫君,你若是失去了王爺的寵愛,縱然身世不凡,下場也可想而知。”
方氏傲然地回擊:“就憑他?借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冷落本王妃。”
姚園好笑,姬元懋也算是個出塵的美男子,怎麽會喜歡上這樣無知蠢笨狠毒的女人:“側王妃估計還不太清楚大元朝的律法吧?本朝規定,妻子有七出之條者,丈夫有權利休妻,且休棄女子也無人敢再要。我想,即便側王妃的兄弟再疼愛你也容不得你敗壞門風。側王妃诋毀王爺的母親已屬不恭不孝,嘲笑王爺屬于不敬夫君,随意打罵下人毫無憐憫之心,嫁入王府多年卻無子嗣,此為大不孝。此等不順不敬不孝不仁不義之人,早該休棄出門。王爺仁慈,寬容側王妃,側王妃該感激才是,反而處處看低王爺,甚至肖想騰佑王。此等淫邪女子,若是休棄出門,莫說是一般的殷實人家,就算是平民百姓也無人敢要。”
“你!”方氏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姚園繼續道:“側王妃只是無意間被王爺看了身子,側王妃的父親明知道王爺不受皇帝的寵愛,卻仍然将你嫁給王爺。可想而知,是門楣重要,還是側王妃重要?”
“這……”想起爹爹的固執嚴厲,方氏吓得打了個哆嗦,往日她縱橫王府,仗着出身不錯,王爺在朝堂也沒什麽地位,便日漸不将王爺放在眼裏。而今才知,就算王爺再差也是她的依靠,若真是觸怒了他,被休棄出門,不但家裏容不下她,百姓也容不下她,到時候,只能白绫一條了。
姚園見她聽進去了,轉身扶起淩嬷嬷欲走。方氏回過味來,不對,雖然失德女子下場甚是凄慘,但是她怕什麽,以王爺的地位巴結她還來不及呢!
姚園暗嘆,世間竟有如此愚蠢之人:“側王妃你要明白一點,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每個人都是有自己的底線的,在觸到底線的時候,什麽事都做的出來。王爺若真是惱了,不過是一條命罷了。你覺得以王爺的性子做不錯來嗎?這就是為什麽許多女子,平時丈夫如何打罵淩虐也不敢頂嘴,但若傷害她的孩子,卻可以以命相抵。”
方氏想起了幾年前被王爺活活打死的那個侍妾,心有餘悸,不敢再随意辱罵王爺,只得拿姚園撒氣:“既然如此,本王妃就教訓教訓你。這不算觸怒王爺的底線吧?”
淩嬷嬷急中生智:“王妃不受寵也是正王妃。王妃雖然不過問後宅之事,若傳到皇貴妃耳中,就算側王妃有母家撐腰,難道還能抗擊皇貴妃嗎?而且,王妃為太一峽谷的嫡親弟子,那黃神醫就連太後娘娘也要讓其三分,不然,當初定邊将軍大殿拒婚,言辭犀利,為何沒有受到處罰?這,一方面是太後仁慈,另一方面是因為王妃乃是神醫弟子。黃神醫濟世一生,深的百姓愛戴,太一峽谷弟子個個出身王公貴族,且最寵愛王妃,若王妃真受了天大的委屈,黃神醫也不會不管不問的。還有大元第一富商扈家的姑爺韓喆,他是王妃的義兄,自幼視王妃為至寶,不然,怎麽會在範将軍那天怒打薄幸郎呢?”
一條條陳列下來,吓得方氏早已冷汗直流,不曾想這賤人背景如此之大,竟是小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