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可效仿
封盞下意識抱住了懷裏的小家夥, 還不及反應, 唐棠忽然拼命掙紮起來。
剛才那一下傷得不輕, 這一會兒的功夫,小狐貍的血已經洇透了衣服,在他的掌心蔓開一片濕熱。
封盞怕傷了他, 連忙放開手, 小惡魔忽然掙脫出去, 用力攥住了那個不速之客的衣角。
已經半透明的影子忽然凝實一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封盞只覺得肩頭莫名跟着一沉, 四周的晃動也越發劇烈。
小惡魔的肩膀已經受了傷,這樣不管不顧地用力,左手就疼得止不住輕輕打着顫, 面色也蒼白得厲害, 卻依然說什麽都不肯放手。
來人輕嘆口氣,輕輕握住了小家夥打着哆嗦的手, 轉回身半跪在地上。把人輕輕攬進懷裏,低下頭在他額間落了個吻。
“等着我……”
聲音漸漸消散,身影也終于徹底歸于透明。小惡魔的手忽然握了個空, 恍惚着垂下去, 終于漸漸安靜下來。
在人影徹底消失的下一刻, 愈發激烈的晃動也跟着停止。樓卻還沒有榻完,依然有不少東西零零散散地砸落下來。封盞顧不上太多,一把抱起了懷裏的小狐貍,頂着不斷砸落的碎磚木梁, 頭也不回地快步跑出了酒店。
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出現了不少的傷員,兩個人才跑出來,就被不由分說一起塞進了救護車裏,片刻不停地直奔了醫院。
跑出來的這一路,封盞也被零碎掉下來的物件砸傷了幾處,一放松下來才覺出背後火辣辣的刺痛。擔心着小家夥的狀況,低了頭想要詢問,卻忽然怔了怔,要說的話就卡在了喉嚨裏。
小狐貍縮在他懷裏,安靜地任憑急救人員緊急處理着傷口,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個不停。封盞的心口也像是被淚水給忽然浸透,鹹鹹澀澀地說不出滋味,沉默了好一陣,才終于從口袋裏摸出塊奶糖來,剝開糖紙喂進他嘴裏。
溫柔的甜香在鼻尖沁開,小惡魔乖乖把奶糖含進了嘴裏,臉頰也跟着鼓起了個小小的弧度。
老辦法多少還是管用的。封總裁剛松了口氣,緊了緊手臂才要說話,小家夥忽然委屈地抽了抽鼻子,淚水轉眼就落得更兇了不少。
“別哭別哭,沒事的,我幫你把他找回來……”
翻車的封總裁慌忙替小狐貍擦着眼淚,又擔心碰到他的傷口,一時手忙腳亂地不知該先顧哪一頭。忙活了一路才總算堪堪哄住了小家夥的淚水,急救器材的邊上已經堆了一小沓的糖紙和果凍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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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急救人員肅然起敬的注視下,封總裁穩穩當當抱起小家夥,小心翼翼放在推出來的平車上。正準備去辦入院交錢,就被護士出聲叫住:“先生,您的傷口也需要包紮一下……”
“不用了!”
出來的一路,封盞也被不輕不重地砸了幾次,為了護着小家夥,傷口不偏不倚地都在背上。
一想到自己要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脫衣服,剛紋了小翅膀的封總裁眼前就止不住地一黑,毫不猶豫地搖頭拒絕:“都是小傷,我回去抹點藥就好,先顧他就行了。”
“先生,我們已經開辟了綠色通道,每位傷者都是有人照顧的,您完全可以放心。”
當他是太擔心那個受傷的少年,護士體貼地補充了一句,繼續盡職盡責地勸着他回心轉意:“您的傷口也需要處理,很快就好,不會耽誤您照顧患者的。”
雖然不會耽誤照顧小狐貍,但真要是被人看到了自己的紋身,這輩子霸道總裁的人設都很可能就這麽耽誤了。
封總裁心酸地吸了口涼氣,還想再搖頭謝絕,卻忽然被輕輕握住了手腕。
“怎麽了,還是疼嗎?”
察覺到小狐貍的動作,封盞連忙俯身下去,安慰地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耐心地柔聲開口:“沒事的,縫合的時候會打麻藥,打麻藥就不疼了——”
“要治傷……”
細弱的聲音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沉默了一路的小綁匪終于輕聲開口,因為失血而發白的唇瓣微微抿起,擡起頭安安靜靜望着他。
封盞的心口忽然一酸,努力勾了勾嘴角,輕輕撫了撫小狐貍軟軟的頭發,朝他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不能給他們看……先把傷口處理好,等回去再幫我上藥,好不好?”
才想起他背後那兩道疤痕,小惡魔隐約理解了他的用意,猶豫着輕輕點了點頭。封盞又鼓勵地握了握他的手,送着他進了手術室,才轉向身旁盡職盡責的護士,從容地理了理衣物,帶了歉意淡淡一笑。
“我确實沒什麽事,多謝你們的關心——傷者還很多,你們這麽忙,我只是擦破點皮,回去處理也是一樣的。”
惦記着背後寫着超兇的小翅膀,封總裁依然維持着從容優雅的笑意,心裏卻已經把那個黑心奸商罵了不知多少遍。
難得遇到個這樣明事理的患者,護士的态度也越發和善,感動地點點頭,領着他在急診手術室外面坐下,特意耐心地低聲交代:“現在患者多,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帶回家養着要比住院好一些……”
“我明白,多謝。”
紋着小翅膀的封總裁沉穩地微微颔首,淺笑着道了句謝。護士也友好地點了點頭,才又快步離開,忙着救治起了源源不斷送進來的傷者。
唐棠的傷不算輕,出的血也不少,手術花了近一個小時才終于結束。總算等到小家夥被從手術室裏推出來,封盞連忙迎了上去,擔憂地摸了摸小狐貍蒼白的臉頰:“怎麽樣,疼不疼?”
“現在麻藥的效果還沒有過去,等藥勁過去了,怕是要疼上一陣。”
醫生朝他點了點頭,摘下口罩透了口氣,又笑着揉了揉少年的頭發:“小家夥很勇敢,一聲都沒有哭,真是個好孩子。”
被表揚了的小惡魔乖巧地抿了抿唇,眉眼輕輕彎了彎,腼腆地小聲開口:“謝謝您……”
“不用謝,快回家去吧。這個年紀恢複力強,好好養上幾個星期就不要緊了。”
懂事又好看的小家夥誰都喜歡,醫生淺笑着點點頭,又耐心地和封盞囑咐了休養的注意事項,才叫他把人帶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疼得久了,背上的傷這一會兒已經沒了什麽感覺。封盞無情地拒絕了副總要來探傷的請求,抱着小狐貍出了醫院,打了車一路直奔別墅。把人輕輕放在床上,懸着的心才總算徹底落了下來。
唐棠的傷在背後,只能抱着枕頭趴在床上。看着還要忙活着替自己換衣服的封盞,輕輕抿了抿唇,擡手拉住他的手腕:“你的傷——”
“不要緊,我們先換件舒服點的衣服,傷口就沒那麽疼了。”
能拖一陣是一陣,封盞笑着搖搖頭,翻出一套質地柔軟的家居服來,抱起小家夥靠進自己懷裏:“流了那麽多的血,又抹了不少的眼淚,口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還好……”
小惡魔安靜地靠在他胸口,又想起那個漸漸消散的身影,心裏就止不住地難過起來,沉默地用力抿了抿唇。
有心想要細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現在顯然不是多合适的時機。封盞把小狐貍輕輕放回了床上,淺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有意扯開話題:“幫我上藥,好不好?”
“好!”
對方也受了不輕的傷,唐棠連忙用力點了點頭,扶着床沿撐直身子,接過他遞來的藥水和紗布:“痛不痛?”
“不疼,就是——”
封總裁脫衣服的手卡在半道上,艱難地做了好一陣的心理鬥争,才終于視死如歸地嘆了口氣,一把扯下了已經被劃破幾處的襯衫:“答應我,不要笑得太厲害……”
目光落在他背後的紋身上,始終耷拉着耳朵的小狐貍就錯愕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封盞的話音還沒來得及落下,小惡魔已經忍不住笑倒在了床上,疼得一個勁兒地倒抽着冷氣,眉眼卻還是彎成了忍俊不禁的明亮弧度。
可算是把小家夥哄得露了笑意,封總裁揉揉鼻尖無奈失笑,忽然覺得紋一雙陽光的小翅膀好像也不是什麽壞事。
光着身子實在有些冷,封盞随意扯了件衣服松松披上,背轉身坐在床邊,有意淺笑着溫聲逗他:“我現在也有翅膀了,怎麽樣?”
小惡魔輕咳一聲,盡力忍住笑意,輕輕摸了摸那兩只胖乎乎的白色小翅膀,務實地點了點頭:“很可愛,但是大概飛不起來……”
“飛不起來正好,要是真用它飛起來,惡魔界一定會惱羞成怒通緝我的。”
想一想自己用這兩只小翅膀撲騰着飛起來的造型,封盞就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個可能,心有餘悸地搖了搖頭。
他一搖頭,背後的小翅膀就也跟着微微動彈,叫小惡魔眼裏笑意愈濃,連忙輕咳着掩飾過去,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着傷口。
酒精碰上被碎磚犁開的傷口,終于喚醒了被暫時擱置的痛覺。封盞本能地打了個激靈,又怕吓到小狐貍,悶哼一聲強行忍住,呼吸卻還是粗重了不少。
察覺到他的反應,唐棠連忙停下動作,小心地湊過去,輕輕吹了兩口氣:“疼得厲害嗎?我再輕一點……”
柔軟的氣流拂過傷口,叫封總裁的心也徹底跟着軟下來,撐着床沿轉回身,笑着搖了搖頭:“別擔心,一點都不疼的。”
這句話實在沒什麽說服力,小惡魔望了一眼他額間的冷汗,輕抿了下唇,失落地輕嘆了口氣:“這要是真的天使翅膀就好了,他們的碎片可以修複傷口,就不會覺得疼了——”
他的話才說到了一半,耳旁就忽然想起了熟悉的機械音。
“恭喜宿主成功發掘‘天使用來賣萌的小破翅膀’,許願成功,主角傷口已複原,殘翼碎片已收入六芒星包。由于該世界出現天使撞車,宿主應盡快脫離所在世界,請及時做好準備……”
下一刻,一股暖流輕柔地覆蓋上了封盞的傷口,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疼痛就已經消散的幹幹淨淨。
“居然真有這種東西嗎?”
詫異地摸了摸後背上恢複了平整光滑的皮膚,封總裁震撼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扒開小狐貍的衣領看了看,就忍不住微蹙了眉:“怎麽就只治好了我的傷?還號稱是天使的翅膀,居然也這麽沒用……”
“因為是殘翅,所以只有很少一部分的力量——我沒事的,等我離開這個世界,傷自然就會好了。”
唐棠輕輕按住他的手,微抿了唇輕輕搖頭,努力勾了勾唇角,卻還是沒能挑起一個像樣的弧度。
忽然就聽出了小家夥話裏藏着的意思,封盞呼吸微滞,把人輕輕攬進懷裏,聲音隐隐發啞:“這就要走了嗎?”
“天使又要來了,我要是不趕快跑,就會被吃掉的。”
小惡魔輕輕點了點頭,眼眶忽然就止不住地紅了一圈,擡起目光望着他:“你每天都會遇到危險,萬一我走了,你要怎麽辦?”
“我——”
沒想到小綁匪擔心的居然是這件事,封總裁啞然輕笑,無奈地搖了搖頭,目光耐心地溫存下來:“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只要那個黑心奸商別再折騰我夠了。”
唐棠這才放心,輕輕點了點頭,就又沉默下來。垂了目光從他懷裏挪出去,安靜地趴回了枕頭上。
封盞低下頭,望着少年微微顫動的眼睫,撫了撫他的發頂,斟酌着柔聲開口:“你要走,是要去找那個救了你的人嗎?”
耐心溫柔的語氣忽然引動了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委屈,小惡魔難過地抱緊了枕頭,擡起手抹着眼睛,水汽就又止不住地冒了出來:“梁楓哥不要我了……”
“他不會不要你的,不然怎麽會跑出來救你呢?”
心口忽然泛上莫名的痛楚,分明不屬于自己,卻又強烈的不容忽視。
顧不上細想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封盞下意識攬住小家夥,耐心地輕輕拍撫着,溫聲細語地安慰了一句,替他抹了抹臉上的淚痕。
小惡魔委屈地縮成小團,淚水難過得止不住。單薄的肩膀輕輕顫抖着,抽抽噎噎地擡起手用力抹着眼淚。
“好了好了,不生氣,小心把傷口給碰開了。”
封盞耐心地擁着小狐貍,力道輕柔地慢慢拍撫着,一本正經地微挑了眉:“居然敢把你給扔下,确實太過分了——我幫你去找他,把他揪出來打一頓,好不好?”
“不行的!”
他只是半開玩笑地哄着小家夥,唐棠卻顯然當了真。緊張地撐起身,用力搖了搖頭,果然不小心扯動了傷口,手臂一軟就無力地跌了回去。
封總裁心疼得要命,連忙把小家夥攏進懷裏,抱抱揉揉哄了半晌。終于感覺到懷裏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才稍稍放下了心,無奈地搖搖頭輕笑一聲:“逗你的,我打得過誰啊……”
想起主角确實低的發指的武力值,小惡魔才終于松了口氣。又忽然意識到這樣似乎有些太過明顯,猶猶豫豫地擡起頭,小心地瞄着封盞的神色:“對不起,我是你的保镖,但是——”
“沒關系。”
封盞輕聲打斷了他的話,心底忽然隐隐生出些難言的酸澀,卻還是笑着搖了搖頭,把小狐貍滿滿擁進懷裏。
“不要擔心,沒關系的……”
小惡魔哭的累了,又失血不少,不一會兒就趴在他懷裏沉沉睡着。封盞把他輕輕放在床上,細心地蓋好了被子,目光忽然落在了小家夥指縫間隐隐露出的一抹紅繩上。
雖然已經睡着了,小家夥的手卻還是攥得很用力,像是生怕被人搶走什麽寶貝一樣。
封盞輕輕握住那只手,目光複雜一瞬,又盡數藏進眼底。極緩地俯下身,摒了呼吸猶豫半晌,才終于在小家夥額間極輕地落了個吻。
最後一絲陽光被地平線緩緩吞沒,黑夜重張旗鼓。月色透過窗戶打進來,落在輕吻着惡魔的男人身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夜風流過,影子忽然緩緩移動起來,非禮勿視地捂住了雙眼的位置。
封盞全無所覺,目光還落在小家夥臉上亂七八糟的淚痕上。起身用溫水浸了塊毛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把臉搽幹淨,又把柔軟的額發也輕輕理順,才總算滿意地把手收了回來。
猝不及防地坐了個空,封盞被吓得驟然一身冷汗,本能地想要起身。蹲在牆角捂着眼睛的影子終于放開手,好奇地向四處望了望,就忽然迅速擴大,把他不由分說地拖進那一團龐大的陰影中。
“鐘介……”
冒火地望着眼前的身影,封總裁再好的脾氣也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磨到了極限,咬牙瞪了他一眼:“你弄得是什麽把戲,又打算怎麽坑我?”
“我只是幫個忙,要是叫你們在外面說話的話,這個世界都要被你們弄塌了。”
鐘介抱着手臂微微聳肩,忽然側身向邊上退了一步,就露出了那個熟悉的身影:“這位丢了翅膀的天使閣下,你的翅膀來了,你們就在這兒談談吧。”
身影轉回身望着他,沉默許久才上前,主動朝他伸出手:“你好,我叫梁楓。”
“封盞,幸會。”
封總裁不高興地和他握了握手,威脅地朝他撸了撸袖子:“唐棠說你不要他了,我答應了他要揍你一頓……”
“他大概不會同意的。”
梁楓無奈輕笑,輕輕搖了搖頭,歉意地微垂下視線:“我原本想再早一些來,趕在一切開始之前,或是再晚一些來,等到這個世界的劇情線結束之後——但在我獻祭過後,祭壇就不由分說地把我傳送到了這裏,因為一個世界無法承受兩個分身,還險些引起了世界的坍塌。”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封盞索性直接席地而坐,聽着他從黑心的許願池講起,一直說到向主神許下的祈願。
“我曾經用馬卡龍向主神獻祭,祈求每個碎片都要記起自己愛着他,用盡能力守護他——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這個願望裏面錯誤的地方。”
迎上自己的翅膀陌生的敵意目光,梁楓極輕地嘆了口氣,緩步走過去:“你是我,可你也不是我。你有着獨立的人格,這裏是你的世界,我現在過來,只會給你和小兔子帶來無謂的困擾。”
“你确實有錯,不過錯不在願望的內容,在用來許願的東西。”
在這種事情上無疑有着豐富的經驗,封翅膀老成地搖了搖頭,忽然神秘地湊了過去:“都已經用到馬卡龍了,你就一次都沒想到過,把下次許願的祭品換成個十八層豪華黑森林彩虹大蛋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