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孟軻沒說話。
孟流月說完擡手彈了彈煙灰, 妝容精致的臉上是追憶往昔的神色,孟軻今天已經見過幾次這樣的表情了,就好像是這個生日宴, 無端地引起了許多人的感慨, 然而往事不可追, 才憑空多出了幾分嘆息和悵惘。
“在那之前,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人人都說我們是天作之合, 只有我自己知道, 從小到大, 我們之間吵過多少架。我那時候太年輕了, 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舍得失去什麽, 所以一直都沒有做選擇。”孟流月垂下睫吐出一個煙圈,“後來聽說他去和別人相親了,也算是推了我一把吧。不過阿峥是個死心眼,明明是他先和我提的分手, 可好像到現在還在怨着我。”
話說完,見孟軻還是靜靜地趴在一旁側着頭認真地看她,孟流月忍不住擡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口氣裏滿是對待小貓一樣的憐愛:“我和你說這些, 是提醒你,雖然年輕不應該怕犯錯,但有些選擇的代價是很大的, 做事之前要想清楚,人生是不能走回頭路的。”
一般情況下,孟軻并不喜歡別人以過來人的口吻跟她說話,就像當年老太太強制她去那所高中時一口一個“這是為你好”,反而惹得她反感一樣。可這一次,孟流月說的每一個字都刻進了她的心裏,從涓涓細流慢慢彙聚成洶湧的後怕。
姑姑說葉峥是個死心眼,其實葉景眠也是。不過他死心眼的更徹底,孟軻幾乎都能想象得到,如果他沒有那麽偏執,她們兩個的故事或許在那個驢唇不對馬嘴的電話裏就畫上了句號,直到很多年後的某一天才發現那是個誤會而為往事唏噓,又或者根本不會有那麽一天,她們從此天長路遠,再無交集。
現在故事依然未竟,就連科學統計都說,初戀複合後再分手有着極大的概率,她不知道以後會和葉景眠走多遠,能不能和他一直走到盡頭,但眼下這一刻,孟軻忽然覺得無比的感激。
孟軻用力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也可能是我多言了。”孟流月聞言不知怎麽的輕笑了一聲,目光掠過她的肩膀朝欄杆下一樓大廳樓梯口的方位看過去,孟軻順着她的視線望着,一眼就看到了單手拿着杯紅酒,一個人靠着牆站在角落處的那道長身而立的人影。
仿佛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那人忽然擡起頭來朝她望了望,黑亮的發絲在水晶燈下折射出健康的光澤,那燈光落在肩頭,不知道怎麽帶出一股子與世隔絕的清寂與落寞,好像他已經在那裏站了很久,也等了很久一樣。和她對視上的那一瞬間,清冽的眉眼似乎都蒙上了一層淺淺的暖意,孟軻看見他彎起唇角笑了笑,随即擡手朝她舉了舉酒杯。
孟軻忽然就想起,之前她在晟佳碰見他的那個晚上,好像也是這樣的場景,兩個人遙遙地對望。
這個人是不是身上安裝了什麽感應器,怎麽總能感覺到她在看他?
“下去吧,下面開始跳舞了。”孟流月不打算做惡人一直攔着小情侶相聚,擡手推了推孟軻的後背。
孟軻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底下廳裏已經響起了舒緩輕快的圓舞曲,不少人開始随着舞曲慢慢搖擺起來,葉景眠果然很受歡迎,就算是一個人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裏,周身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氣場,還是擋不住陸陸續續有人過來向他邀舞,不過結果都是灰溜溜地獨自離開了。
“我看他一直在拒絕,已經等你很久了。”
孟流月說着,已經提着裙子準備下去了,孟軻跟着她走了兩步,想起之前她堂姐孟芷意之前和她說起這些事的時候臉上稍顯落寞的表情,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将心中盤旋已久的問題問出了口:“姑姑,那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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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說到這兒就沒再說下去,但孟流月似乎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笑了,一面朝前走,一面搭上了她的肩膀:“傻丫頭,看看芷意的名字就知道了,我當然很愛西洲,嫁給他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
孟芷意之前最讨厭自己的名字,因為就連後改名的孟軻都随了長房家的堂哥孟軒名字的偏旁,偏偏孟芷意的名字是三個字,從草從心,好像突出了她其實不屬于孟家一樣。然而孟軻現在忽然就明白了,其實不是的,就像她從前的名字一樣,孟芷意的名字裏藏着一段愛情,藏着一位媽媽的小心思。
孟軻怔了一下,點點頭跟着她下了樓。
葉景眠果然是在等她,她剛和自家姑姑拐過最後一個樓梯轉角,便看見他招招手将紅酒杯遞給了來回穿梭的侍應生,繼而朝她伸出了手。
修長如梅骨的手指瑩白,帶着淡淡清冽的味道和淺淺的暖意,孟軻回頭朝姑姑颔了颔首,便提着裙子和男人滑進了舞池。
她華爾茲其實跳得不好,還是這兩天臨時抱佛腳,被自家老爸以“別給我丢人”為名拉着在家裏客廳練習過幾次,常常踩錯節拍,一不小心就踩到對方的腳。不過好在葉景眠是個很合格的舞伴,搭在她腰上的手臂也有力可靠,幾乎完全是帶着她在舞池裏轉圈,舞步娴熟又沉穩。
孟軻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被他輕輕地握在手裏,兩個人離得太近,就連呼吸都清晰可聞,稍一垂眼就看到了他襯衫上明晃晃的口紅印子。雖然是自己造的孽,剛剛把人家摁在那裏勾着脖子親的也是她,不過目光觸及口紅印的時候孟軻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這也忒不像樣了,要不我去和我哥借一下,家裏應該有他的備用襯衫。”
她堂哥孟軒也是個極注意自己形象的人,又愛幹淨又臭屁,大宅他的房間裏肯定是有襯衫的,看他們身材差不多的樣子,估計葉景眠穿也合适。
然而男人對自己襯衫上殘留的女人口紅完全不在意,甚至還有些隐隐的得意與驕傲,攬着她的腰繞過一對舞伴,見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胸前看着,就輕笑了一聲:“我覺得還不錯。”
孟軻:emmmmmm……
孟軻:“你就不怕傳出浪蕩公子哥的名聲?”
他不是一直很愛惜自己的羽毛嗎,雖然上次帶着她在酒會上轉悠了一圈已經将自己“視美人如枯骨,不好聲色犬馬”的人設一手毀了個幹淨。
“只要你知道我不是就夠了,別人怎麽看,我并不在乎。”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怎麽聽起來就像是他之前努力營造的冷酷無情人設都是為了給她守身如玉呢。孟軻小小地“嘁”了一聲,“不在乎是不在乎,反正你不管怎麽樣都是很受歡迎的。”
不用說現在,他都已經快成了彥城社交圈子裏遙居榜首的良配了,就算是當年在美國的時候,他在華人圈子裏也是朵雖然可遠觀而不可亵玩,但總有大把人忍不住想要試試自己能不能做個特例去亵玩的高嶺之花吧。她還記得那時候和他一起出席大大小小的校友聚會,那些姑娘們看她的眼神。唔,就跟現在穿梭在舞池裏,其他人看她的眼神一樣,恨不得要把她吃了。
男人聞言便笑了,攬在她腰間的手臂收得更緊一些,原本是标準的華爾茲舞姿,現在卻直接将下巴擱在了她的肩窩上,鼻尖蹭過她耳側的碎發,像是在汲取她的發香,又像是親昵地在咬耳朵,孟軻聽見他輕聲說道:“吃醋了?為什麽突然說這麽可愛的話?叫我忍不住想……”
熱氣撲在她耳後敏感的皮膚上,葉景眠的話說到這兒就停了,明明好像什麽都沒說,但就是叫人忍不住想得太多,孟軻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只覺得從耳朵到臉頰再到脖子都發起熱來,下意識地就想推開他:“你別這樣。”
然而男人根本沒打算放過她,摟着她腰的那一只手比先前更加用力,簡直要将她的腰折斷了,握着她手的那只手也跟着輕輕地摩挲起來,修長的手指緩慢地拂過她細嫩的手背,癢癢的,叫人打心底裏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焦躁。
孟軻閉了閉眼睛,穩穩心神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你別這樣。”
大庭廣衆的呢。
就在她心慌意亂第三次踩錯節節拍踩到了他的腳,終于忍不住要将他死死推開的時候,男人終于稍稍放松了懷抱,退回到了華爾茲該有的社交距離,微微低下頭,黑眸裏閃動着戲谑的笑意:“你現在也知道不能這樣了?”
說話的時候握着她的那只手還不輕不重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孟軻被他提醒了,腦子“嗡”地一下,終于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麽了——前段時間她陪葉景眠出席酒會的時候,他總是死死抓着她的手掐的生疼,她好像……也撓他的手背來着。
不過她那時候純粹是為了掙脫他的魔爪,現在他這是明晃晃地在勾引她,這怎麽能一樣呢?
孟軻哼了一聲撇過頭去:“你居然這麽記仇!”北北
男人終于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低下頭再次貼近了她的耳朵:“不是記仇,是叫你知道,我之前忍得有多辛苦。”
☆、chapter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