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孟軻抵達孟家大宅的時候才過中午,孟芷意果然還沒有回來,只有大伯家的堂哥孟軒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翻雜志。
見孟軻回來,對方就笑了,朝她招了招手:“爺爺才剛說到你,你就回來了?”
孟軻四下環顧了一下,并沒見孟老爺子的人影,便蹙着眉坐了過去:“爺爺呢?”
“吃完午飯和我聊了一會兒,現在去睡覺了。”
老人家年紀大了愛睡覺是福氣,孟軻點點頭,想起剛剛孟軒的第一句話,有點懵:“你們聊什麽話題能聊到我頭上?”
畢竟她們家這位孟老爺子一向是不怎麽待見她的。
早些年她父親為了和她媽結婚斷絕父子關系叛出孟家的時候,老爺子差點被氣死過去,據說在醫院重症監護病房躺了兩個多月,好不容易才搶救過來。作為這段孟老爺子并不贊同的婚姻的結晶,孟軻自然不招待見。這些年她們一家和孟家井水不犯河水,向來沒什麽來往,從來都是各過各的,要不是兩年前的事情,老爺子八成到現在還沒見過她,自然也沒什麽感情。
現在她雖然回來了,面子上看起來大家都是老爺子的孫子孫女,一家人整整齊齊和和氣氣,可要說老爺子能把她當成從小養大的親孫女看,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現實。這兩年她并不怎麽出席孟家的大小活動,不少外人甚至都不知道孟家還有她孟軻這麽一號人,想來也沒什麽她的光輝事跡能傳到孟老爺子耳朵裏。
就好比周五雖然是孟家小輩回來陪老爺子吃飯的日子,可孟軻心裏明鏡兒似的,她今天回不回來其實并不重要,沒準她不回來老爺子心裏還更敞亮呢。這種情況下,老爺子有什麽想不開的,會提起她來?
“你今天上午去晟佳了?”孟軒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起了她的行程。
孟軻怔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過來,擡手捂住了額角:“孟芷意說的?”
孟軒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剛剛芷意打電話回來告狀,說你跑到晟佳給她搗蛋,會議還沒開完葉景眠就被你勾走了,落了她的面子。”
會議沒開完葉景眠就被她勾走了?
孟軻閉眼按了按眉心。照孟芷意這麽理解,只是打電話給老爺子告狀,那還真是對她手下留情了。畢竟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縱橫生意場的孟家大小姐,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連小辣椒孟芷意都敢惹,看來葉景眠果然是改走目中無人路線了。
孟軒看她一副心很累的樣子,微微皺起了眉頭:“芷意也沒說清楚,只是氣呼呼的,你們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去晟佳了?”
“我今天去晟佳面試實習的。”孟軻嘆了口氣,撐着額角悔不當初:“走的時候剛好碰見了葉景眠,他開車順路把我同學送去了地鐵站,然後……咳,然後我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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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軻說到最後一句差點咬到舌頭,想了想決定隐下尚盼盼下車之後的事。畢竟葉景眠把她帶去酒店這種事太過無厘頭,而後者那種疏月清風、朗朗君子的模樣,實在很難讓人相信他會一時腦抽做出項目談到一半跑到大馬路上攔她然後把她抓去酒店的行徑。
況且孟家的人是不知道她和葉景眠的糟心過往的,她也不打算把那點年少無知時做過的傻事攪進彥城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的豪門恩怨裏。
孟軒聽出她瞞下了什麽,不過那是孟軻的事,她不願意說,他自然也不會多問,只是點點頭“嗯”了一聲,抓住了話裏的另外一個關注點:“你想實習的話,何必去晟佳面試,跟我說一聲,咱們自家的……”
“這是個誤會。”孟軻連忙打斷了孟軒即将脫口而出的話。孟軒想說什麽她當然知道,可孟家的光輝是孟家的,從前她不曾受過孟家長輩的蔭庇,以後更不會靠孟家來安身立命,“你放心,我不會做有損孟家名聲的事情。”
孟軻雖然人回來了,可這兩年卻一直像個游走在彥城名流交際圈子的邊緣人,沒什麽歸屬感,孟軒知道她到底還是不願意摻和進家族事務裏,見她忽然炸毛,只覺得有趣,笑着“嗯”了一聲,就不再提叫她回孟家工作的事了:“我聽電話裏芷意氣得不行,待會兒她回來你可別惹她。”
她當然不會傻到去惹孟芷意,畢竟是葉景眠發的神經,她幹嘛要買單。孟軻從善如流地點點頭:“我知道,我今天晚上夾起尾巴乖乖做人。”
孟軒被她這副“乖巧懂事”的模樣惹得忍不住笑了,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滿意地點了點頭:“真乖。”
孟軻打了個哆嗦,趕忙躲到一邊去了——
看樣子她身為長房獨苗苗的堂哥又犯“妹控”的老毛病了。她現在是嚴重懷疑,孟芷意之所以長成那副乖張的性子,就是被她們這位堂哥給慣出來的。
雖然在電話裏氣得不行,不過當晚孟芷意回到大宅的時候并沒有怎麽跟她發難。一方面畢竟是大家整整齊齊回來陪老爺子吃飯的日子,另一方面又有孟軒壓陣,孟芷意除了一進門的時候跟她翻了個白眼,倒也沒說什麽。
晚飯後老爺子就早早休息了,孟軒在三樓的書房開視頻會議,孟芷意不知道在大廳裏做什麽,看起來好像是在講電話,孟軻覺得無趣,就回了自己的房間,站在落地窗前對着遠處的燈火發起了呆。
孟家所在的這片區域雖然清淨,但因為有些年頭了,随着這些年彥城不斷地擴建也不再算得上偏僻,從她這個房間的窗子眺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遠處的萬家燈火,以及……葉家大宅的一隅。
她也是兩年前回孟家認祖歸宗之後才知道葉家就住在孟家大宅隔壁的。聽說早前葉家的老爺子和她們家這位是莫逆之交,約好了做鄰居的,不過葉老爺子走得突然,這大宅後來就是葉家的大兒子也就是葉景眠的父親一家住着,這些年和孟家走動還算頻繁,雖不如從前老爺子在的時候親密,但也是多年的老鄰居了。
怎麽說呢,大概這就叫做孽緣吧。
孟軻把目光從遙遠的萬家燈火中收回來,沒留神餘光掃過近處的那棟建築,卻像是被什麽刺了一下,心髒猛地停跳了兩拍。
那人靜靜地倚在窗邊的落地書架旁,正微微擡頭朝她這個方向望着。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麽時候站在這裏的,也不知道他站在這裏在看什麽,只是一室的燈影流瀉下來落在他的肩頭,碎光璀璨,反而顯得那道修長的人影如霜般清冷。
身後突然有人靠近,從手肘處斜刺出一只手來,朝她手裏塞了一只盛了點紅酒的酒杯。孟軻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差點撞上那張妝容精致的臉。
後者大概也沒想到她會突然回頭,“哎呀”了一聲連忙嫌棄似的朝後退了一步——
是孟芷意。
“怎麽,牛郎織女在這兒隔着銀河秘密幽會呢?”孟芷意靠着飄窗坐了下來,擡手朝窗外遙遙示意了一下,抿了口紅酒。
孟軻這才驚醒一般,又回過頭去朝葉家的那扇窗子看去。
燈光依舊柔和,如水般流瀉下來,只是窗前空空如也,好像從來就沒有什麽人在那裏站過,只一陣穿堂風吹拂而過,半拉的輕紗随風微微擺蕩。
孟軻甚至覺得自己剛剛可能是出了幻覺。
“咦,怎麽我一過來就走了?你們剛剛不是眉來眼去得挺歡快嗎?”孟芷意撇了撇嘴,看了傻傻地捏着酒杯的孟軻一眼,恨恨地說道:“這個混賬,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肯給我啊!”
孟軻在窗邊的沙發上坐下來。
“你怎麽跑到我這兒來了?”
“既然你在家,當然是當面問問你使了什麽法術把葉景眠迷得神魂颠倒咯。”孟芷意皺了皺鼻子,語氣有點嫌惡,“葉景眠個性實在太難琢磨了,談起生意來手腕強硬得很,真是一點都不肯讓步,我還從來沒碰見這麽難搞的人。”
孟軻想起之前邱予菲為了給自己強行挽尊的時候說他“一向視美人如枯骨,取向可能是男”的話,又想起他對邱予菲的态度,認同地點了點頭。是了,既然他現在在生意場上是這種人設,那向來恃靓行兇的孟芷意肯定感覺像踢了一塊鐵板,要說沒有挫敗感是不太可能的。
不過……
“我可沒有叫他神魂颠倒的本事。”
恰恰相反,當初她可是被他騙得徹徹底底、團團轉。
孟芷意非常不給面子地翻了個雪亮的白眼,搖了搖杯中的紅酒,斜睨了她一眼,口氣揶揄:“呵,一露面就把他魂勾走了,你還沒這能耐?你能耐大了。”
孟軻也不惱她,知道孟芷意今天被拂了面子不高興,不想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只是搖搖頭笑了,“你要想在生意上占什麽便宜,不如趁早想想別的法子。是人總有弱點的。”
“是啊,我這不是來找他的弱點了麽。”孟芷意擡手将紅酒一飲而盡,“珰”地一聲放在了飄窗的大理石臺面上,側頭望了她一眼。
“孟軻,我是好心提醒你,葉景眠不是那種你三番兩次招惹了還能全身而退的人。”
☆、chapter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