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源作了個夢,夢到自己在天上飛,那感覺很真實,可飛了沒多久,場景又變了,他好像在水裏漂着,這感覺比在天上還要真實,水冷冰冰的,凍得他下半身都沒有知覺了。
然後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渾身是血的趴在河邊,下半身還浸在水裏,動一動渾身都痛,身上似乎沒一塊骨頭是完整的,他怕自己一起來整個人就散架了。
其實李源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被炸死的,不是被炸彈,而是被瓦斯……對,他在家做飯的時候瓦斯爆炸,然後他就被炸死了。
簡直凄慘至極啊,李源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是這麽個死法,早知道他就一輩子不碰瓦斯,用電磁爐做飯了!
然而生死有命,死了也沒什麽好說的,但是既然他已經死了,現在又是怎麽回事?
他為何會渾身是傷躺在水裏,周圍還很多樹,看樣子是在山裏?從他家到最近的山上也要幾十公裏,瓦斯爆炸有這麽大的威力,而且死了還能感覺到痛?
在水裏趴了半天,摸不着頭緒的李源終于感覺身上有點兒力氣了,他努力嘗試翻了個身,成功之後仰面朝天躺在水裏,然後第一次看到這麽藍的天。
半晌之後,他兩手撐着一點兒一點兒想坐起來,身上卻沉得厲害,使不出力氣,傷口也疼,費了好半天才坐起來,連喘都費力,他覺得自己像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
接着,他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奇怪,是白色的長衫,古裝片裏的那種,一只腳上套着靴子,另一只則不見蹤影。
眼前的一切都讓李源有種詭異的感覺,他緩緩擡起手看了看,覺得這應該不是他的手,他的手絕對沒有這麽白……
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一低頭,看到水中的倒影……這誰?
嚴格來說水中的倒影是他的,但并不是他熟悉的那張臉。
李源動了動手指,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确定自己不是在作夢。
李源知道穿越是什麽意思,前陣子很流行,電視上天天輪番播放各種穿越劇,他還覺得特別無聊,誰能想到有朝一日這種見鬼的事會真發生在他身上,這就是所謂的不要太鐵齒嗎?
他這是穿到哪兒了?而且看樣子好像剛來就又要死了……如果再不處理傷口,他可能就要失血過多再死一回了。
可他現在連站起來都困難,又要怎麽處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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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看了看四周,四面都是山,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連個人影也沒有。老天爺啊,就算穿越也好歹給他條活路吧?
李源還來不及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實,就得先面對更嚴峻的生死問題,這回要是死了再穿回去就徹底沒戲了,爆炸肯定把他本來的身體都炸碎了。
“咳……”李源捂住胸口咳了兩聲,想站起來,可惜兩條腿根本沒力氣,他一咬牙,幹脆開始往岸上爬,至少要從水裏出去。
好不容易爬到稍幹一些的地方,李源累得呈大字型趴在地上,正在感嘆老天爺這是耍他呢,卻突然聽到一點兒動靜。
好像是馬蹄聲?等他擡頭的時候,馬已經站在他面前了。
他努力又往上擡了一點頭,看到騎在馬上的人,背對着太陽看不太清楚他長什麽樣,但能看出是個年輕的……男人。
少年看着李源,好像對他一身的傷躺在這裏很感興趣。
又有一匹馬走到李源面前,第二匹馬上的人對少年低聲叫了聲,“主子,他……”
少年沒說話,又打量了一下趴在地上的李源,問:“你是何人?”
李源眨了眨眼,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回答,少年微微一笑,問:“傻了?還是不記得自己叫什麽了?”
李源是真傻了,他記得自己叫什麽,只是不知道應不應該說,畢竟……他現在這副身體已經不是“李源”了。
“主子,他可能是從山上摔下來的……”另一個人說。
少年擡頭往上看了一眼,點點頭,“或許是。”随後又看着李源,笑着說:“你的命可真大,既然上天不讓你就這麽死了,那……”
他後面說了什麽李源聽不清楚,因為他暈過去了。
“主子,要把他帶回去嗎?”
少年看着暈過去的李源,點了點頭。
“可是……也不知道他的來歷……”
少年笑了,“什麽來歷重要嗎?對我來說,他是什麽人、從哪裏來的根本沒什麽意義,只當是我閑得無聊,順手做回好事吧。”
“是。”那人應了一聲,随後翻身下馬,将李源扛起來放到自己的馬上,并且盡量小心不碰到他的傷口。
随後兩匹馬一前一後沿着河岸疾馳而去。
+++++
李源再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身上舒服了不少,傷口也沒那麽疼了,就是沒什麽力氣,他緩緩坐起來,打量了一下四周,還挺不錯的一間房間,古色古香的,床和桌子什麽的都是老式的那種。
明亮溫熱的陽光照進屋內,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氣,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确定自己是真的還活着。
還好,沒死第二次。
只是這第二次生命來得實在突然,他能确定自己是穿越了,可還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離床不遠處有面銅鏡,李源想了想,哆哆嗦嗦下了床,一步一步挪到鏡子前,仔細打量鏡裏那張陌生的臉,他一手扶着銅鏡,另一只手摸了摸臉,這張臉其實長得還不錯,只是……怎麽說呢,和他以前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以前的李源長得挺有男人味的,現在這張臉五官雖然比他以前精致,卻顯得文弱了不少,手指也是修長白皙,一看就是個書生模樣,再加上這一頭長發,乍一看簡直像個姑娘似的。
不過他敢肯定這身體是男人,因為……下面那根的感覺還真是既熟悉又陌生。
鏡子裏這張臉是越看越不習慣,李源又往前湊了湊想看清楚點兒,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句——“你沒有毀容。”
李源吓了一跳差點兒一屁股坐地上,一回頭,這才發現房間裏還有人,一個少年正坐在不遠處的桌前,一手撐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慵懶的感覺。
他剛才是瞎了嗎?這麽個大活人都沒看見!
少年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半新不舊的挺樸素,不像是富家公子,雖然長得頗好看,不過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蒼白,而且太瘦了。
“你是……”李源微微皺眉,他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人。
“你已經睡了兩天了。”少年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不過看樣子恢複的不錯,大夫說你今天應該能醒,你果然醒了。”
李源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但注意力已經被桌上的東西吸引了,那是一碗冒着熱氣的粥,很香。
察覺到他的目光,少年笑了一聲,說:“你剛醒,只能吃點清淡的東西,所以我叫人準備了粥……過來啊。”
“啊?哦!”
李源回過神,腳步有點兒虛浮地走過去坐下,捧着碗開始喝了起來,少年則在對面微笑看着他。
一碗粥下肚,肚子裏暖暖的,并且那股溫熱一直蔓延到整個身體,李源心滿意足地放下碗,覺得終于重新活了過來。
如果是平時,對身為廚師的李源來說這碗粥味道算不上很好,但他剛從鬼門關回來,又昏睡兩天,現在只要是食物、只要沒毒他都能吃下去。
李源抹了抹嘴,一擡眼發現對面的少年在看他,不知怎麽的突然有點尴尬,斟酌了一下用詞,他問:“多謝相救,敢問如何稱呼?”
“苑池。”
“我……在下李源。”
“哦?”苑池笑了一聲,“原來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啊。”
李源有點後悔,早知道說不記得就不用編身世了,總不能對他說他是穿越來的,那還不如直接說他是個瘋子。
“我……”他皺了皺眉,伸手捂着腦袋,“除了名字其實也記不得什麽了,一想事情就覺得頭疼……嘶……”
他龇牙咧嘴的樣子,配上那張白淨的臉還真有些違和,不過苑池看了也并未多質疑。
“你身上雖然很多傷,但好在大多只是皮外傷,安心休養一陣子就能痊愈。”
李源說了聲謝謝,又看了看四周,問:“我們這是在哪裏啊?”
“東野國。”苑池回答,“這裏是王宮旁邊的一處館舍,有士兵把守,你這些天沒事就不要亂跑,免得撞上麻煩,安心在這裏養傷。”
“有士兵把守?”李源因這句話有些意外,“能問一下閣下是什麽身分嗎?”
“你不用閣下閣下的叫我,聽起來很別扭。至于身分……”他微微一笑,“只是一個人質而已。”
“人質?”李源越來越茫然了。
苑池卻并未多說,這時屋外有人叫了一聲,“主子。”
李源擡頭看過去,一個高高壯壯的男人站在門口,好像是那天和苑池一起救他的人。
“他是張昭,我的侍衛。”苑池替他介紹,然後問張昭,“什麽事?”
“您的藥來了。”
随後一個家丁模樣的人端着一個托盤進來,托盤上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藥,散發着一股濃烈的氣味,并不難聞,甚至還有一點淡淡的香味。
那人恭恭敬敬地将碗放到了苑池面前,然後退了出去,張昭也跟着下去了。
苑池看着桌上的碗,沒有去動的意思。
李源也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藥,皺着鼻子聞了聞,皺着眉說:“這藥……味道不對啊。”這身體的鼻子似乎不錯,加上他以前是在中藥店長大的,一聞就聞出問題了。
苑池微微挑眉,沒想到他竟然能聞出來這藥不對勁。
而李源這時索性拿起碗湊到鼻子下面仔細聞了聞,那香甜的味道直湧入鼻間,讓人隐隐作嘔。“這裏面加了什麽東西你知道嗎?”
苑池搖搖頭,“具體是什麽東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毒。”可惜他知道的時候已經遲了,這碗東西他都喝了快一年了。
李源放下碗問:“你知道有人給你下毒?”
“知道。”苑池風輕雲淡的說,“就是我的侍衛長,他已經被我處死,現在由張昭接替他的職位。”然而那個侍衛長也不過是其中一顆棋子,他死了也有人接手,繼續在自己的飲食中下毒。
李源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這事情實在太複雜,他一個初來乍到的人實在弄不明白。“那你還喝?”要自殺也不用這麽費勁吧?
苑池沒說話,起身拿起那碗藥,走到窗邊将藥汁倒在了窗下的花壇裏。
李源松了口氣,看來還不傻。
“等我發現時為時已晚,也許我沒幾天能活了……”苑池頭也不回地對李源說:“這裏平時沒什麽人來,多了你一個也不會有人在意,等你把傷養好之後就盡快離開這裏吧。”說完又自嘲一笑,“總比在這裏給我陪葬好。”
李源覺得有點兒心驚肉跳,他還沒從自己穿越的事實中緩過神,就好像被卷進什麽不得了的事了。
人生的大起大落莫過于如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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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之後,李源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內傷先不說,至少身上能看得見的傷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
這段時間裏他也知道了不少事,最多的就是關于苑池的,讓他沒想到的是苑池今年才十六歲,并且還是個皇子,兩年前被南鹿國送到東野國當質子,這一待就是兩年。
現在他才明白苑池當時說的“人質”是什麽意思。
而指使前侍衛長下毒的也不知道是誰,苑池沒提過,但他猜跟政治鬥争有關。
這也太凄慘了……李源做為生活在現代社會的平民百姓,這種爾虞我詐從來只在電視上看到過,根本無從體會。
他只想為苑池掬一把同情的淚水,這孩子才十六歲就又是當人質又是被下毒的,這童年也太陰暗了。
“你這裏有廚房嗎?”深深了解到苑池有多悲慘後,這天吃早飯的時候,李源突然問道。
苑池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要幹什麽,但還是點頭,“有。”
“那好。”李源一拍胸脯,“以後你早中晚三頓飯都由我來負責,他們能在你藥裏下毒肯定也能在你飯菜裏下,我親自給你做飯就不用擔心了。”
“你會做飯?”苑池一手撐着下巴看着他,雖然他身體瘦削面色蒼白,但兩只眼睛卻很有神。
李源原本想說當然,但又一想他現在還在失憶,還是低調一點兒好。
“應該可以……”他摸了摸脖子,“我覺得我以前應該是會做飯的。”
他何止會做飯,簡直就是精通。
他家是開中藥店的,他從小就熟悉各種藥材的藥性,但他對開中藥店并不感興趣,而是喜歡将藥材和食材結合在一起,做成各種補身體的藥膳。
正所謂藥補不如食補,他覺得比起直接吃藥,将中藥和食物結合在一起更能讓人毫無負擔地接受。
原本藥膳研究進行得很順利,他還計畫開一間藥膳餐廳,結果就突然被炸死了,真他媽倒楣!
苑池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僅僅幾天他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一開始傻乎乎的好像摔傻了,現在又突然變得這麽自信滿滿……
見他不說話,李源以為他懷疑自己的能力,于是又說,“你雖然不再喝那些藥,但是身體裏已經積了不少毒素,現在需要的就是将毒素從你體內排出來。不過這過程可能要不少時間,得慢慢來。”他已經在心裏想了幾個排毒調養的方子。
“對了……”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問苑池,“你不挑食吧?”
苑池微笑着搖了搖頭,又問:“你會醫術?”
“嚴格來講,我對醫術沒有什麽研究,對吃的倒是頗有心得。”
這讓苑池更感興趣,看李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禁問:“你這算是報恩嗎?”
李源并不否認他是有報恩的意思,但同時也有些心疼眼前這個十六歲的孩子……雖然從外表看真不像是孩子。
穿越之前的他二十九歲,他不知道現在這個身體是幾歲,但應該也比苑池大,所以在知道了苑池的身世之後,一種“哥哥保護弟弟”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現在根本是無處可去。
他一個剛穿越來的人,沒家、沒親戚、沒朋友,連自己是什麽來歷都沒搞清楚,讓他上哪兒去?
所以還是留在這裏最好,至少有得吃有得住。就算要走,也要等他存了一些錢,有了獨立生活的把握之後再走。
李源露出微笑,“畢竟是你救了我一命,我傷好了就拍拍……就一走了之也太沒良心了。”
李源覺得他應該改變一下說話的方式,不能太“現代化”了。
苑池看着他似乎在考慮什麽,最後輕笑了一聲,說:“好啊。不過……”
“啊?”
“你記起你家在哪了嗎?”苑池微笑着問,神色仍然是從容平靜的,從他身上絲毫感覺不到他是個命不久矣的人。
“我……”李源愣了一下,“這個……也許再過幾天就想起來了。”
苑池這次笑出聲來,笑夠了,閉上眼輕聲說了句,“好啊,那我等着。”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雖然不知道對方笑點在哪,但聽見他同意了,李源松了口氣,這下總算暫時解決吃住問題了。
這孩子面色蒼白身體瘦弱,還慢性中毒,排毒的同時還要補身體,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調養,他就把他當VIP客戶了。
于是,李源打定了主意留在苑池身邊,用自己研究的藥膳替苑池調養身體,雖然他現在成了另一個人了,但手藝還是在的,而李源對自己的手藝也是很有信心的。
李源給苑池做的第一頓飯很簡單,兩菜一湯,兩道菜都是素材,炒的新鮮碧綠的青菜很勾人食欲,另一個菜是炖南瓜,南瓜帶皮切成塊,炖得恰到好處,又軟又綿入口即化,而且也不知道加了什麽佐料,味道特別濃郁。
苑池本來對李源是沒抱太大期望的,沒想到一吃之下還真讓他有點意外。
“調養身體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得慢慢來,”李源拿了個空碗給苑池盛湯,“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所以我先做了兩道對身體好的菜,之後飯菜可以按照你喜歡的口味,不過這湯不管你愛不愛喝都得喝了,這不僅是湯,還是調養你身體的藥。”說完把湯放到了苑池面前。
苑池低頭看了看,只能大概看出裏面有什麽料,聞起來有點藥味,但也是香的。
“院子我可以用嗎?可以的話改天我想種點草藥,有些藥吃新鮮的最好。”
苑池端起碗喝了一口,味道難以形容,不過不是不好喝,他又喝了一口,竟然開始喜歡起這種微妙的味道了。
李源在對面看着苑池大口大口喝着自己熬的湯,一種被認可的喜悅感油然而生。
“這裏硬體設備不行,我沒有發揮空間,”他拿起筷子也開始吃飯,邊吃邊說:“改天出去看看能不能買到好用的廚具,要是有烤箱的話就更好了……”正說着,突然發現對面的苑池直盯着他,表情有點微妙。
“怎麽了?”是他吃相太難看了嗎?
苑池沒說話,又看了他一會兒,随後揚起嘴角,不緊不慢地說了句:——
“湯很好喝。”
人,也很有意思……看來,他今後的生活會很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