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傘

第11章

梁成彥拍戲沒個準作息，程逍他們實驗室裏最近也輪着留人刷夜測數據，兩人的時間點居然意外合上了，不時會聊幾句，開始大多是梁成彥主動找程逍，後來或是熟絡又或是習慣了，程逍也經常去問聲好。

梁成彥：又下雨了？

程逍：啊？

他看了眼身後的窗戶：我早上出來的時候明明是晴天。

梁成彥：還沒回宿舍？

梁成彥這些日子和程逍聊天都聊出規律了，如果說他是片場和酒店兩點一線，那程逍就是實驗室和宿舍兩點一線。

程逍：沒，今天輪到我收尾，再等一個小時就能走了。

程逍：你呢？一會還要拍戲嗎？

梁成彥：今天收工早，剛到酒店。

梁成彥：我看雨不小，你是不是又沒帶傘？

程逍：估計過會雨就停了……吧。

梁成彥有些無奈：要是不停呢？再像上次一樣等着？你是有多不喜歡雨傘？

對面一連三個問句發了過來，程逍莫名心虛：我前幾天一直帶着呢，今天才剛放下。

梁成彥看着桌上的外賣，問：你吃飯了嗎？

程逍：中午吃了。

梁成彥：中午？程逍，現在已經快晚上十點了。

程逍：我忘了……一會回去就吃。

梁成彥卻不信，打開外賣軟件，定位到了c大，看着有十幾家店還開着，沒了主意。

梁成彥：你們學校食堂好吃還是附近的店好吃？上次說了我要去的。

程逍并不知道梁成彥打的什麽注意：食堂确實好吃，但是去晚了就沒了，附近的話賞面館裏的哨子面不錯，你來了可以嘗嘗。

程逍認真回答着。

梁成彥按他說的點了那家賞面館，結賬前又多打了幾行字，選上盡快送達，然後回複程逍說：好。

梁成彥只回了一個字，程逍也就沒再搭話。

面前三個顯示屏上分別閃動着代碼、曲線和數組，程逍擡頭看了看沒什麽問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到窗前。

已是深秋，天色早就暗了下來，借着屋子裏的燈光能看清近處飛揚的雨絲，雨下得細密，往常習慣放着歌夜跑的人們今天也消停了，校園裏難得安靜，只剩雨聲。

程逍前一陣子把影視城加進了天氣預報的列表，查得比c市都勤，只是一直沒和梁成彥提起。

他在忙什麽呢？程逍擡起手，看看掌心的紋路，又望向市區的霓虹，明明是地鐵就能到達的距離，卻像隔了幾個光年，而他站在繁華外，從未融入。

手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就在嗡嗡地震着，他趕緊接了起來。

“您好？”

“程逍是嗎？有你的外賣！地址就寫了個c大，我給你送哪？”雨聲中，對方使勁扯着嗓子。

程逍愣了一下，有點不敢相信：“您幫我送到計算機樓吧，我現在就下去。真是不好意思，麻煩您了。”

送外賣最煩不寫清地址要滿世界找，更何況還是下着雨，但聽程逍客客氣氣的，他心火消了一大半，“現在就下來啊，兩分鐘。

“下次跟女朋友說清你在哪個樓，這麽大個學校不寫清，讓我們給你送哪去？”外賣小哥把袋子遞給他。

“不是女朋友……”程逍解釋。

小哥從身後的箱子裏拿出一把傘，又掏了五十塊錢出來一起給程逍，“不是也快是了，你看人家還多加了五十塊錢就為了從店裏借把傘。得了，錢你拿回去，給人家姑娘買枝花，趕明兒記得把傘還回來就行。”

程逍接過東西，那小票上只有一碗面，備注卻占了老長：十瓶可樂算我請大家的，拜托借你們店裏的傘給他用一下，保證歸還。

外賣小哥看他一直盯着備注，說：“見多了男生這麽幹的，女生還是第一次，珍惜吧。”然後騎着電動車絕塵而去。

程逍如夢初醒，這樣的路數梁成彥會用過很多次嗎？

他在對方眼中到底是怎麽樣的存在？

他轉身上樓，給梁成彥發了個紅包過去，五十元如數歸還，又問：你介意接個電話嗎？

對方沒回答，直接打了視頻過來，程逍猶豫了一下，然後對着旁邊黑屏的電腦撥弄了下頭發上的雨水，點了接聽。

梁成彥穿着灰色單衣，發絲上還挂着水珠，像是剛洗完澡，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慵懶又居家。

這又是程逍未曾見過的樣子，他一時間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麽。

倒是梁成彥先開了口，發梢的水珠被帶着晃了兩下，亮閃閃的：“那會去洗了個澡，你收到了？”

“嗯。”程逍說，“收到了，謝謝。”

“這兩周沒睡好嗎？”梁成彥皺了下眉，“有黑眼圈了。”

“可能吧。”程逍心裏有些別扭，“你是怎麽知道c市下雨的？天氣預報寫的可還是晴。”

“小開發了朋友圈。”梁成彥得意，“我就猜着你沒帶傘。”

“你們關系真的很好。”程逍聽過很多次“小開”這個稱謂，這次卻怎麽聽怎麽刺耳。

梁成彥察覺到對方情緒不對勁，靜靜地看着他，程逍想說的話自己會說出來，如果不想說，他問了也是徒增尴尬。

“梁成彥。”程逍叫了他的全名，“你一直都是這樣嗎？”

梁成彥懂了他的意思，認真地回答：“沒有，第一次。”

程逍盯着梁成彥的眼睛，怕自己錯過任何細節：“為什麽？”

“因為獎勵值。”

程逍不解，又有些驚喜，上次錄制時他随口解釋過一句強化學習，沒想到梁成彥已經記下了。

“我和方開只是發小，小時候差點一起摸過電門的交情，他不是單身，而且我對他也沒那個意思。你之前說的獎勵值，我不知道是不是和我理解的一樣。”梁成彥褪去笑意，“如果今天不這麽做，我會給自己扣上70分。但這麽做了之後又好像不太對，程逍，你說我這一步的獎勵值是正的還是負的呢？”

程逍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今天我就當一回梁老師，給你留個課後思考題。”說完，梁成彥嘴角又恢複了以往的弧度，“你看，我也忘了問你，實驗室裏讓吃東西嗎？”

“規定是不讓，”程逍眼見他的表情僵了一下，有種惡作劇後的成就感，繼續說，“但是沒人看規定。”

這一來一往，方才嚴肅的氣氛幾乎消失不見。

程逍把手機靠在電腦屏幕上，打開蓋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梁成彥低頭玩着ipad，也沒挂電話，不時還擡頭看看。

“你也玩數獨？”程逍覺得神奇。

梁成彥大大方方地給他看屏幕：“第681關。”

兩人又聊了會，程逍吃完的時候數據正好跑完，提示音響起，梁成彥那邊也聽到了：“結束了？”

程逍收拾着桌子：“嗯，我存一下結果就可以走了。”

“那你先忙你的，回去了跟我說一聲。”

“好。”

挂電話前，梁成彥又叫住他，“程逍。”

“嗯？”他擡頭。

梁成彥看着他，表情認真：“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說‘不的。”

程逍笑了笑，像是陽光下曬着的書卷，暖而幹淨：“我知道。”

“我下下周回c市，你如果臨時有事的話随時跟我說。”梁成彥給足臺階。

“好。”

十分鐘後，程逍站在臺階前，外面暴雨如注地傾瀉着，他慢慢撐起手中的傘，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雨裏。

天黑有燈，下雨有傘，還有人在等他回宿舍報平安。這條岔路或許有千萬險阻，卻絕非歧途。

- 剛回來，沒挨淋，謝謝你的傘。

- 思考題我會認真完成的，梁老師晚安。

- 晚安。

- 絕對挑戰者應該後天就播了。

梁成彥回完微信就關上屏幕，把手機放到了一旁。

“忙完了？”倪松剛從s市趕過來，進屋之後梁成彥給他沖了杯咖啡，讓他等一下，然後自己低着頭發了兩分鐘微信，“要跟我說什麽事？”

“我可能快談戀愛了，圈外人。” 梁成彥輕描淡寫，“先跟你打聲招呼。”

倪松的咖啡灑了一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