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傘

第6章

梁成彥這次演了一個癡情種，從中學開始暗戀女主角，卻連話都沒怎麽說過。好不容易大學同校，搭上了話，又始終隔着距離，沒什麽進展。畢業之後女生出了國，男生也逐漸從路人甲蛻變成了社會精英，終于覺得自己有資格跟女生表明心意追出國的時候，女生身邊已經有了人。

角色不舍晝夜地用功，梁成彥也就得不舍晝夜地拍，這一個多月作息都是亂的。

方開在深山裏拍了三個星期戲，每次想用手機還得考驗“上房揭瓦”的技術，後來實在懶得動，也就幾乎與世隔絕了。這會回來，兩人正好在影視城遇上，不等梁成彥拒絕，他直接把人拽上了車，今天必須吃一頓好的。

點完單，方開刷着微博，覺得又無奈又好笑，調侃道：“唉，明明是三個人的《伏天訣》，我們家阿展卻始終不能有姓名。師兄弟有什麽意思的，天天互怼，站小師叔和師弟不好嗎？”他想了想，“也沒事，估計等咱仨錄完那期挑戰者，大家就能門清了。”

梁成彥安靜地看着手機，帽檐遮住了大半張臉，投下一片陰影。

像是村裏剛通了網，方開急于補充新知識，他搜完了自己，開始看梁成彥相關的消息，輸進去名字，候選條目裏和以往一樣跳出了新戲宣傳、cp炒作之類的信息，方開滑着滑着，不知看到了什麽，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上次c大那個男生，到底是什麽情況？”

那天結束之後，微博熱搜全是相關的圖文，方開當時就給梁成彥發了微信，梁成彥回得相當敷衍：沒情況。他又發了幾條消息，但梁成彥一個字也沒回，再後來方開就進了山，連自家向展都顧不上，更是想不起梁成彥這茬了。

“嘿，大哥！問你話呢！”梁成彥好像聽不到方開說話，一直低着頭看手機，方開好奇，探了探頭，“c大論壇？梁成彥你不會是真的動心思了吧！”

“你知道我奶奶長壽的秘訣是什麽嗎？”梁成彥伸手把這人擋住屏幕的頭推開，“她從來不管閑事。”

“你少來，奶奶上次就問我有沒有女朋友，還說要讓她們那個麻将局的人們幫我張羅一下。”方開整了整被弄亂的頭發，擋上梁成彥的手機，看着他認真說道，“彥哥，你認真的？”

“才見過兩次，不至于。”梁成彥笑笑。

方開皺起眉頭：“我不知道……但我第一次見你這樣，突然有點恐慌。跟粉絲保持距離，這規矩你應該知道啊，何況還是男生。”說着，他點開了視頻，打算仔細看看。

自那天之後，梁成彥用小號偷偷關注了程遙，也順着當時評論裏的鏈接找到了c大論壇。他被方開和向展秀得想脫單是真，卻不禁在問自己，為什麽是程逍？男生手持獎牌，似笑非笑的照片在他腦中揮之不去，和上臺時那局促的樣子交錯重疊，勾着他的好奇心日益增長。

“我就不能突然關愛社會，幫助一下沒帶傘的人了？”梁成彥淡淡地說。

“如果你還在小學，剛上完德育課，我說不準能信。”方開哼唧了一聲，接着看視頻，“不對啊彥哥，你知道他坐在哪？”

方開試圖從視頻裏梁成彥的臉上看到一絲驚訝，卻以失敗告終。

網友們也早有了這樣的分析，梁成彥最後的應答代表他還記得程逍，所以程逍上臺之後他一定已經認出了程逍，可這樣的巧合，他卻沒有分毫驚訝，再加上前面選數字時候的那堆話，現在越想越扯……真的細思恐極。

“嗯。”他拿了一串烤肉，不能多吃，就慢慢嚼着，享受一會是一會。

“你……”方開沒想到他這麽坦然，一時語塞，“我看了看，這人是個學霸，百度上都能搜到，風評不錯，而且獎拿得是真不少。”

“國際大學生程序設計競賽全球總決賽冠軍。”梁成彥補充道。

這個月c大論壇被他和程逍的名字刷了屏，有粉絲跑去說你們c大還沒完了是吧，成績好又怎麽樣，少來倒貼我們阿彥。人們粉的是梁成彥，并不是這些精力過于旺盛、時間過于充足的“粉絲”，更何況還是在自己學校的論壇，更不會慣着他們。

能考進c大的果真都不是一般人，那篇回複寫得相當精彩，冷靜科普了程逍的成績，并與梁成彥在影視圈拿過的獎項一一做了比較，內容有多不客氣，禮貌用語就有多齊全，讓人不知從何反駁。這幾個“粉絲”作的妖梁成彥不是不知道，但對方打着他粉絲的旗號，他也不好說什麽，看到那篇回帖的時候相當舒爽，甚至有些感激。

可作為被比較的人物之一，他心裏還是有些別扭，愣是記牢了那個獎項的全稱。

方開沉默了一會：“你想清楚。”

“我心裏有數，才只見過兩次，以後能不能再見還不知道。”梁成彥把盤子遞給他，“別老說我了，你倆最近怎麽樣？”

程逍最近一直感覺身邊暗潮湧動，那天晚上他看過一次論壇，然後就被本校女生的想象力深深折服了。熟悉的人們開始還妄圖從他這裏探聽點細節，甚至有幾個教授們都打趣過他，可聽完那句“就是前天下雨，他借了我一把傘”之後，大家覺得從程逍這了解信息過于艱難，八卦心于是從明面轉到了地下。

不熟悉的人本就沒機會搭話，只是偶爾在學校裏遇到他，都會不約而同地加快腳步，等過了一段距離才停下來，捂住瘋狂跳動的小心髒。程逍覺得身邊的氣氛越來越詭異，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于是趁着教授發新項目，幹脆把自己關在了實驗室。

他一向喜歡安靜，從前跑數據的時候身邊靜到連掉根針都能聽見，可自打那天點開《伏天訣》後，他就把這個電視劇當了背景音。

等結果的時候，程逍打開了畫面，他很久沒有看過電視劇了，更不要說是這種能被程遙玩起cp的劇。

梁成彥長得十分順眼，不太符合程逍心中“明星”這個職業的浮華。

劇中的人一襲黑色長衣，站在山頂的草屋外看向四方天地，靜默無言。良久風起，遠方的天空中現出一縷血色，雲浪翻湧，血色從一絲散到一簇，再散成一片，而原本的青灰色從一片變成了一點，最後消失不見。那人始終在細雨中站着，仿佛無知無覺。過了許久，他指尖微動，像是終于恢複了知覺，踉踉跄跄地往屋裏走，低聲說道：“變天了。”

短短兩分鐘，就已經能窺知這人經歷的師門變故。

程逍見過梁成彥兩次，第一次是面帶倦容，第二次是笑如春風，言語溫和。他此時看着這樣的梁成彥，心下竟也生出些難過，想鑽進屏幕，去幫他擋擋雨。

雨傘還在宿舍的架子上，一次又一次提醒着程逍，那些話真的是從他嘴裏說出的，那兩次尴尬的場面也是真實存在的。他恨不得能立刻把傘還給梁成彥，覺得這樣那些記憶就能消失，可是，這傘真的能還上嗎？發生過的事情真的能被完全遺忘嗎？

程逍最近得不到答案的問題越來越多了。

一封新郵件跳了出來。

“程逍同學，您好，我是《絕對挑戰者》的統籌吳思蒙。我們計劃出一期以‘科技為主題的綜藝，了解到您和您的團隊在本屆ACM賽事中取得了世界級獎項，想請問您的團隊有沒有興趣作為智囊團npc參與錄制？附件是這期節目的詳細說明。如果您有任何疑問敬請聯系我，郵箱：，微信：xxxx期待您的回複！【附件】”

程逍點開附件文檔的瞬間，太陽穴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