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傘

第2章

程逍問程遙家裏還有沒有其他杯子可以用的時候，後者看着他，笑得特別真誠。

他本打算用碗湊合幾天，但是放在書桌上怎麽看怎麽詭異，只好挑了一個較為正常的。杯子上的照片還是深情對視，杯底依舊填充着醒目的“YKforever”，但受熱出現的卡通形象變成了兩個張開雙臂奔向彼此的小人，程逍勸說自己這是童趣 。

小假期結束得很快，回學校前他再次經歷了姜婵的“魔鬼式”叮咛，上了飛機還覺得耳邊有回音。

教授這段時間沒發什麽新項目，所以除了上課和實驗室的每周例會，程逍就是閑人一個。

這天他正在圖書館看資料，學姐來電話說自己男朋友的表弟打算走c大的自主招生，想請他幫忙準備一下面試，頂多幾小時，不會占用太多時間，而且有報酬。程逍擋不住學姐的再三請求，應了下來，對方聞言表示改天要請他吃飯還人情。

小區處在黃金地段，建築設計很大氣，看一眼就知道房價也會應該比較帶感。

男生為自招準備了一個展示程序，只是有些怵面試裏那些千奇百怪的觀點題，找到程逍主要是想了解一下c大最近在研究的前沿項目，好知道接下來要去了解哪些信息。

聰明人之間的交流總是很流暢且舒心，聊了一下午，男生似乎長了不少見識，直言相見恨晚，臨了還留了他的微信，說以後要去c大投靠組織。程逍突然想起教授之前說的，他們這種專業要承擔長久的枯燥，卻不斷在用最終的新鮮成果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無知少年，循環往複，孜孜不倦。

男生家住在很靠裏的一棟，還沒等程逍走出小區，就下起了雷陣雨。他舉起書包遮在頭上，快步跑到了鄰近單元的屋檐下，想着叫個uber回學校，然而原本還有百分之三電量的手機此時執著地黑着屏，程逍沒了辦法，打算等雨小一點再去坐地鐵。

正是下班高峰期，又趕上雨天，主幹道堵了個水洩不通。

“過兩天c大訪談上會問的問題和你要說的都給你放包裏了，這兩天也別全歇着，熟悉一下。”倪松說完又扭頭看了一眼，那人依舊是懶洋洋地癱在座椅上，舉着手機，也不知道聽沒聽見自己說話。

“聽見了，我又沒聾。”梁成彥感受到了他的視線，換了個姿勢繼續癱，“校園訪談都差不多，跟以前一樣說不就行了。”

“那都多長時間以前的事了？我不信你還記得。”倪松表示不吃這套。

“學校想聽的無非就是回憶校園生活，散發正能量，然後鼓勵同學們堅持夢想，說什麽只要努力就會有回報之類的。” 梁成彥繼續戳着手機玩數獨，“不然還能說什麽，聊聊現實？然後帶領大家一起消極厭世嗎？”

倪松找不出理由反駁，只是又叮囑讓他記得過一遍。

人生中有很多事急不得，比如死活不往前走的車流，比如下個不停的雷雨。保姆車駛進小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我自己拎上去就行，路況不好，你回去也慢點。”梁成彥從倪松手裏接過行李箱，撐起傘，轉身往樓裏走。

刷完卡推開單元門，卻見臺階上坐着一個人，他心道不妙，今天可別又遇上私生了吧，然而面前的男生似乎對自己的存在無知無覺，他拉起了衛衣的帽子，自顧自敲着鍵盤，偶爾伸出食指碰兩下屏幕，不像是來蹲點的。

“借過。”梁成彥壓低聲音說道。

手機沒電，電腦沒網，程逍随手敲了個簡易版數獨，自娛自樂打發時間，冷不丁聽到聲音還真被吓了一跳，之後反應過來是自己擋了路，說了聲抱歉，趕忙讓開。

梁成彥禮節性地道了聲謝，拎起箱子往電梯前走，他下了飛機就趕上堵車，現在只想回家洗個澡補覺。也許是覺得剛才男生被吓了一激靈的樣子有點好玩，他又往臺階的方向看了一眼，男生又坐了回去，正伸手揉着右肩，這一側身讓梁成彥看清了屏幕上的內容。

“在等人嗎？”他決定發揮一下人道主義精神。

“啊……沒，在等雨停 。”程逍沒有料到對方會跟他搭話 。

梁成彥看了看男生身旁的書包，“沒帶傘？”

“嗯，出門前沒看天氣預報。”程逍有些後悔。

“看了也沒用，”梁成彥笑道，“反正我到家了，這把傘你拿着用吧。”

“那真的太謝謝您了！”程逍很意外，連聲道謝，“不然您給我留個地址和電話吧，改天我給您送回來。”

“一把傘而已，沒事的，而且我也不常在家。”梁成彥走近，把傘遞給他。

“謝謝您！”程逍接過傘，“真的是太謝謝了！”他摘下帽子，擡頭看向對方，連聲道謝，就差鞠躬敬禮了。

這一擡頭，程逍覺得有些不對勁，面前的男人長得過于好看，而且，是眼熟的好看。

“你是……”話剛開了個頭，他就有了思路，馬克杯上的對視、肆無忌憚的大笑，程逍急于從印象中翻出确切的名字，話音逐漸升高，“你是！你是那個！那個！那個！”

男生眼神明亮，臉上因為激動而有些泛紅，梁成彥挑了挑眉，心裏已經說了沒錯是我，卻還是打算先等對方興奮完。他趁這間隙甚至在內心打好了一篇以“世界真小帶傘真好”為主題的腹稿， 還悄悄活動了下手指以防待會被要簽名。

程逍此時只差一個名字，可偏偏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花火之間，他想到了當時每次喝水都要直視的那一串花體英文，想到了程遙在餐桌上強行解釋的“YK”，忽然福至心靈，豁然開朗：“彥開forever！！！”

梁成彥發現自己的手指反倒比沒活動之前僵了三倍，表情凝固，他覺得自己該扭頭拎上箱子進電梯，然而看着男生目光炯炯的樣子，一時間竟然不太想移開腳步，煩。

他又移開視線，看向男生手裏的傘，覺得自己更煩了，甚至有點想把傘收回來。